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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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作吧,豆豆有什么闪失,我跟你没完。” 窗外风雨交加,女人无助的声音从电闪雷鸣的间隙里钻进丁禹的耳道。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靠在墙壁上一个劲地撞头。尽管嘴巴张大到极致,却是无论如何哭不出声来。 整整三十七年,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在扯裂他的五脏六腑。一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秒不得安宁。 “豆豆,爸爸对不起你。” “老天爷,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喝酒不赌博了!” 抱着脑袋从床上滚下来,他以头杵地,声嘶力竭地嘶吼。 女人诧异地回过身,微微红肿的眸子里写满了鄙夷。 不喝酒不赌博,这还是他丁禹吗?你就醉生梦死,把这个家拆碎了吧。 与此同时,丁禹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无法置信。 他看见妻子抱着女儿站在门口。 昏暗的灯光,女人背影单薄。狂风裹挟住大片雨丝,把她衬托成凄美的雕塑。 蓝碎花窗帘犹如青蛇狂舞,堆在老式缝纫机旁边的真丝手帕被大风吹得满地都是。 “倩菱……是你吗?” 三十七年前正是这样的雨夜,妻子抱着高烧晕厥的女儿,冒着大雨去医院看病。 而他吃晚饭的时候为了五十块钱赌债,差点掀翻屋顶。 那天晚上丁禹喝得酩酊大醉,第一次对妻子动了手,就连刚满月的女儿发高烧丢了性命他都不知道。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等他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时候,妻子已经抱着女儿的尸体跳河了。 从此他离开这座城市,就象丢了魂的野狗,五湖四海游荡了整整八年。 后来迷途知返,通过自学考试拿到双研学位,一步步熬到了知名外企设备总工程师的职位。 终其一生没有再娶,学习、工作,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对亡妻爱女的思念与愧疚,是他一辈子消不掉的痛。 今天是他光荣退休的日子,在春来酒馆喝了三碗黄酒,恍恍惚惚,回到了三十七年前那个让他永远忘不掉的雨夜。 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丁禹张开双手,去摸女人的脸。 女人紧咬嘴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她裹住襁褓,抱着女儿一瘸一拐冲出门去。 不可能再相信这个男人,半年来,给过他无数次机会。 不是喝酒就是赌钱,家里看得上眼的东西统统被他败光了,成天跟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豆豆出生他都没有回家。 望着被雨幕吞噬的女人,丁禹懵圈了。 这是真的吗?老天爷开了眼,我最心爱的女人,一辈子对不起的女儿…… 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在大腿上使劲掐了一把。 钻心疼痛…… 一切都是真的。 目光在屋子里不安地游走,摆在面前的景象让他激动得喘不过气。 熟悉的屋子,下午摔坏的钻石牌闹钟,墙壁上挂着养父的遗像,还有那架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老旧缝纫机…… 月份牌上的时间停留在一九八四年六月二十七日,正是女儿满月当天。 不是梦,我重生了,重生在那天夜里! “倩菱,等等我!” 随手拿了只纸箱子,丁禹发了疯似的冲进雨幕。 “急性肺炎,幸亏送得及时,要不然孩子的命保不住了。不过……” “不过什么?”夫妻俩同时抬头,他们不约而同抓住医生的手臂,顾不得身上滴滴嗒嗒的雨水。 “烧得太厉害,半路上受了风寒。国产药副作用大,这么小的宝宝肯定吃不消。如果不打进口针,就算暂时保住孩子,肺部和脑部的后遗症也会相当严重。” “那就用进口药啊。”丁禹吼道。 “进口药比较贵,八百块钱一针。先交费才能申请,这是医院规定。” “那你帮我申请,明天交费行不行?” “对不起,我就是个值夜班的医生,实在无能为力。”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把头转向别处。 梁倩菱无助地跪了下来,她抱着医生的大腿嚎啕大哭:“求求你医生,先给我们用进口药吧。只要豆豆平安无事,我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这……” “医生麻烦你,我们夫妻俩求你了。孩子太小,不能落下后遗症啊。您放心,八百块钱明天一定给您,我拿性命担保。” 丁禹一咬牙,跟着梁倩菱跪倒在地。 除了祭拜养父,这是他第一次下跪。丁禹发誓,谁给豆豆一条生路,这辈子拿命谢他。 “别别别,别这样。我……想想办法。” 那医生比丁禹大不了几岁,看样子刚刚参加工作不久。 他看了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又望了一眼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夫妻俩。 实在狠不下心,把丁禹和梁倩菱扶起来,凑到他们面前低低地说了句:“要不这样,你们抓紧时间筹钱,这个进口针,我想办法给孩子打。” 丁禹瞬间泪崩。 “谢谢,谢谢,我……们夫妻俩一辈子感谢您!” 他抬起头,盯住那名医生的脸足足看了三秒多钟,抹干眼泪冲了出去。 “你去哪里?丁禹,别做傻事!”感觉到情况不对,梁倩菱扑在门框上嘶喊。 “醉生梦死的丁禹已经死了,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你们娘儿俩担惊受怕!” 漫天雨幕,丁禹大踏步走回来,他捧住梁倩菱的脸,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 转身冲入雨里的一刹那,他泛起了愁。 八百块钱去哪里找? 八四年人均工资三十七块五毛二,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两年才能凑得出来。 他早就被学校清退了,家里家外全靠梁倩菱一个人做外发加工活勉力支撑。 即使拥有数十年后的阅历和知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齐这么多钱。 上辈子就是拿不出八百块钱,刚满月的女儿熬到第二天中午离开人世的。 他和梁倩菱都是孤儿,唯一不同的是,丁禹五岁那年被他养父从大街上领回家,梁倩菱在福利院长大。 怎么办? 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求求章校长了。 砰砰砰砸门,屋子里的白织灯亮了起来。 “谁呀?” 已经夜里两点多钟,章校长披衣而起,她没有急着开门,站在门板后面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丁禹。” “是小丁呀。快快快,快进来,外头这么大雨,大半夜出什么事了?” 女人的声音瞬间热情起来,她打开门,把丁禹让进屋。看到浑身湿透的男人,章校长拿了条干毛巾给他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