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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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正疑惑着,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动作倏忽一顿,下意识将捡到的鳞片放进了裤子口袋里,而后才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去。走来的人正是符沉。他面带笑意,瞧着一点也不像有秘密。“小昭怎么站在我的房间门口,是有事找我吗?”江昭摇了摇头,而后觉得不妥,又点了点头。“是,有些事想找你。”“正好,小昭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江昭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悄悄抬头,见符沉眼神中已然带上了几分疑惑,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而后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我虽然不太记得那个梦的内容了,但是每当我想起这个梦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他胡乱编着:“我总觉得这个梦很特别,它让我很不舒服。”符沉动作微顿,眼里的笑淡了些,面上浮出凝重,“小昭做了什么噩梦吗?”“唔……应该也不算是,只是给我的感觉不太舒服而已。”符沉朝他走近两步,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沉默着感受了几秒,而后才道:“小昭没有生病,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噩梦罢了。”他唇边漫开浅笑,“今天晚上,小昭一定会做个好梦。”“小昭相信我吗?”江昭顺着他的意思点了下头,随便找了个借口,揣着口袋里的蛇鳞回到房间。锁上门后,他才将蛇鳞拿出来,对着光仔细研究了下。这片鳞片通体漆黑,但在光下又透着淡淡的墨绿色,好似一块色泽深沉的翡翠,边沿有些刺,表面却是光滑整洁的。他细白的指尖顺着鳞片边缘一点点摩过去。“蛇鳞啊……”江昭忽的喃喃道。江家这么大的一座庄园里头,会出现些虫子他不意外,只是,这么大的蛇鳞,又恰好掉在了符沉门口。这就让他有些在意了。上个世界,他始终以为林玉韵是人,更甚至从未怀疑过心理医生。结果最后,反而是他一见便不太喜欢的骆俞给了他安全感,最开始让他放心的两人都是鬼。还为了他打起来了。江昭怔怔地舒出一口气,将这片蛇鳞找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这东西来历古怪,被别人发现他不好解释。藏起鳞片时,他恨恨地在心里又记下了一笔。系统给他的剧情,还真是除了名字之外,什么也不对。比如说这片鳞片。原文里别说鳞片了,蛇都没有。他让系统把重要剧情支点调出来,照着仔细翻看了一瞬,将几个他认为他现在能完成的剧情记在心里。刚才的那条任务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接下来,他要在餐桌上提起易舷安。今天的晚餐难得让江昭有些期待。江家的家规很严谨,吃饭时要保持安静,甚至不能发出碗筷碰撞的声音。只是,这些规矩在对上江昭时,便悉数成了一堆泡沫。江昭左右看看,发觉他们都快吃完了,才轻咳一声。江母的眼神瞬间朝他看来,“
小昭哪里不舒服,是感冒了吗?”江昭抬头,对着她轻轻笑了下,“我没事的,妈妈不用太紧张我。”他的目光像是被吸引了一般,朝江母身后的墙面看去。——那上头挂着江家人的照片。他仔细寻遍墙面,忽地发现这上头没有易舷安的照片。他动作微顿,又在墙上仔细看了看。长年挂在同一个地方的东西取下来后,墙上应该会留下一个痕迹。这面墙上没有。它唯一的痕迹便是才放上去没多久的江昭照片。这张墙上最多的是江父和江母的照片,紧接着是他。而身为这个家的第四个成员,符沉的照片只有少得可怜的一张,还是在全家福的照片里。江昭看上去好似在欣赏这些照片,大约十几秒后,他轻声道:“哥哥的照片好少。”符沉温声解释:“我不喜欢照相。”江昭的声音更加轻了,“我怎么看来看去,这上头没有易舷安的照片?”餐桌内的氛围骤降,如坠冰窟般,这是一种诡异的寂静。桌边的中年夫妻身形僵硬,坐在他们对面、江昭身旁的符沉倒是动作自如,没半点不自在。江昭没等到回答,复又开口问道:“嗯?妈妈,怎么没有易舷安的照片?”他看向江母。后者第一次避开他的视线,垂下头,搭在膝上的指尖微微瑟缩着。江昭眼里露出疑惑,目光直直看向江母。良久,江母抬头,面色如常道:“原本是有的,后来出了那样的意外,我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挂一个去世的人的照片在上面,就让人给撤下来换成别的了。”江昭微微抿了下唇,饱满的唇珠被他挤压着,摇摇欲坠。他道:“妈,我想看看他的照片,你那里有吗?”江母的晚餐只有一小碗蔬菜沙拉,她垂眸,边吃边道:“我换了个新手机,以前的那些照片都不在了。”她的语气漠然,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全然不在乎易舷安的死活。江昭心里泛起些许涟漪。他眼里露出疑惑,有些低落地低下头,“这样啊……我想看他的照片,按理来说,他比我早出生几秒的时间,算是我的哥哥。”“妈妈,舷安哥哥的房间在哪里,可以让我去看看吗?”江母动作微顿。她抬头,目光犀利直朝江昭而来,“小昭,我希望你记着,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儿子,易舷安姓易,他不是你哥哥。”“我说这些话你别介意,易舷安这个人,性格冷漠古怪,我和你爸总是猜不透他的想法,他成年之后就打算从家里搬出去,不管我和你爸怎么阻拦,都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后来我们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他改口,等到二十五岁再从家里搬出去。”江母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天生反骨,常常和我们吵架,让我头疼得紧。——你就不同了,小昭。”她话音一转,眼里露出和熙,“小昭,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妈妈当时见你第一面,便
觉得一见如故。”“易舷安还不够和你相比,他这样的孩子,哪怕是放在普通人家,我想也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江母面露苦恼,“对于前不久发生的意外,我们感到很抱歉,但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他的死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我们也已经赔偿了他的父母两千万。”江母说这话时,面上满是苦恼,像是一位因为熊孩子而担忧的母亲,甚至还假模假样地滴了两滴眼泪。可她不知道。她眼里分明满是冷漠。这两滴鳄鱼眼泪顺着保养精致的脸坠到价值不菲的披帛上。江昭微讶,心里头一次生出复杂。江母说这话时,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心虚吗?还是她以为,人死了一切便都可以和尸体一样,被深深地埋藏在地底。她难道不会后悔吗?明明,易舷安也是她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呀。江昭想,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些复杂的、像毛线球一样的关系。他垂头,勺子轻轻碰着碗沿。“我知道了,妈妈。——我只是去他的房间里看看,不会做多余的事的。”江母微松了口气,“他的房间在顶楼,吃完饭我让管家把钥匙找出来给你。他出意外之后,我们就把那个房间锁起来了。”“嗯,谢谢妈妈。”江昭抬头,轻轻笑了下。江母话里话外都是冷漠和浮于表面的同情,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做现实版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易舷安在她眼里不值一提,而身为养子的符沉,更是完全被她无视了,根本没有提一个字。在她眼里,她似乎只有一个孩子。那便是自己。江昭想,可惜了,他也不是江母的孩子,他只是穿书来完成任务的。他心不在焉地想着,手肘不小心碰到了筷子,一支木筷子从桌上被碰了下来。他下意识弯下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筷子,江昭余光瞥见了什么,下意识转头看去。透过悬起小半的桌布,他的目光从那点仅剩下的缝隙往前看,餐桌另一头是两双脚,一双穿着红色的高跟鞋,而另一双则是一尘不染的皮鞋。他对面本来就只有两个人,出现两双鞋也是正常的。——可他现在却看到了第三双鞋。第三双鞋的主人站在餐厅的半透玻璃门后,身形被遮掩了大半,瞧着并不真切。江昭认得这双鞋,那是易舷安的。他心思微动,起身放好筷子,余光不易察觉地朝大门处望去。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窥探,那双鞋的主人一躲,身形骤然消失在墙后。刚才的话,易舷安应当都听见了。他会是什么心情?听见前父母这么批判他,将他说得如此一文不值,他应该不会好受吧。可是,这跟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只是一个穿书者而已。书中人的爱恨情仇和他这个局外人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毫无关系呀。小系统的心情有些复杂。宿主似乎忘记了上个世界它说的话。这是书中世界,这句话
可以拆开来看,既是一本书,也是一个世界。凡发生过的事就是真实。真实和虚假,哪有那么多界限。它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您真的一点也不心疼他吗?】江昭道:【不。】【同情呢?您也不同情他吗?】江昭认真想了下,回答道:【最开始有一点,但他老是吓到我,昨天还亲我,现在没有了。】系统:【。】心情更复杂了。【宿主,您……】【嗯?】系统又闭嘴了,【没什么,你的任务完成了,恭喜您,获得了五点积分。】江昭心下一喜,有些兴高采烈地数着手头上的积分。他进世界的这些时间里零零散散地做了些任务,累计到现在,已经有十五点了,这么说,只要再五十五点,他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五十五点而已,很快的嘛!江昭抿唇笑了下。他身旁的符沉动作一顿,目光不受控制朝他看来。他盯着江昭看的动作太过显眼,没多久,另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向他。是江母。那眼神里除了冷漠,还有警告。符沉却破天荒地没有收回视线,而是一直盯着江昭看。江母眼里浮出淡淡的厌恶。他们间的交锋只有三人知道,江昭即将抬头的前一秒,江父碰了碰江母的手,示意她收敛一些。等他抬头时,桌上一派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晚餐过后,江昭找管家拿到钥匙,径直走到顶楼。易舷安的所有房间都在顶楼,书房、卧室和游戏室是连在一起的,唯一能进去的门只有卧室的门。他攥紧手心的钥匙。冰凉的钥匙有些咯手,他深吸一口气,对准锁孔怼了进去。“咔哒。”卧室房门应声而开。他的目光朝里望去,映入眼帘的房间性格冷淡,一点不见年轻人的活泼气息。江昭伸手,在电脑桌上轻轻摸了下。手上沾满了灰。不到半个月,这里就已经落满了灰尘,可见平常根本没有人进来打扫。他捻了捻指尖的灰烬,眸中神色莫名。他来易舷安的房间并不是好奇,而是因为任务。他的任务是走剧情,在原文中,原身察觉到江父和江母对假少爷的冷漠,心生疑窦,准备进易舷安的房间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原身没有系统,自然不知道换命这件事,他却不同。他一早就知道了,哪怕他不知道,易舷安也已经告诉了他。原文剧情里,原身可没有和易舷安成亲。江昭鼓了鼓一侧的腮帮子,脸色郁闷。系统给的剧情真是……他在这间房里四处找了找,从卧室一路找到游戏室,包括书房的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系统道:【您可以向系统购买寻找道具。】江昭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你们太贵了。】他哼了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系统巴不得我完不成任务,我赚到的积分最后还是会进你们的口袋里。】系统不说话了。江昭在房间各处细细摩挲着,最终在卧室的衣帽间里找
到了异样。衣帽间最里面有暗格,他用了些巧劲,打开暗格后一看,里面只有一本笔记,和一张照片。他伸手,原本是想去拿笔记本的,余光却瞥见了那张照片,指尖蓦地一顿。那是一张很旧的全家福了。他捡起来一看。照片的背景便是在客厅,上面一共四个人。江父、江母、符沉和……易舷安,一家四口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很年轻,符沉看着也才二十岁出头,易舷安更是只有十岁。很显然,这是一张老照片了。照片泛着黄,边角磨损得很严重,瞧着像是经常被人翻阅似的,但保护得很好,上头连一点折痕也看不见。江昭顺势翻过来看了眼,照片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最爱的爸爸、妈妈,和有点讨厌的哥哥。这行字迹下还跟着一行很浅的铅笔字,但铅笔的字迹本身就浅,经过了时间的流逝,更加黯淡,几乎要看不清了。他眯眼仔细去看。——别妄想了,你是多余的。字迹和上一行字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是……易舷安写的吗?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是说,从他十岁开始,江母对他的态度便变得冷漠起来。江昭又翻过去仔细地看那张照片。他这次看明白了。江父的视线直视镜头,符沉目光平静得过了头,易舷安绷着一张小脸,乍一看是僵硬的,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小朋友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惊喜。整张照片都透着诡异,最诡异的是江母。镜头启动的那一瞬,她似乎往旁边躲了躲,原本该搭在扶手上的手也挪开了,不愿同易舷安有丁点触碰。她的另一只手被江父握着。符沉站在江父身后,穿着小西装的易舷安伸出手,像是想去拉住江母,却拉了个空。……不对劲。真的有父母会对亲生儿子厌恶到这种程度吗?江父和上个世界的江父很像,都是对家庭冷漠的类型,不关心孩子正常。江母却有些不正常。当时的易舷安明明还没有被暴出身份,江母却这么讨厌他。不只是他,还有符沉。符沉完全站在了江父身后,离江母远远的。江母瞧着一点也不喜欢两个儿子。那为什么,在他到来后,江母对他的态度这么好,甚至有些好得过了头。符沉对他也好。易舷安对他……似乎也是好的。江昭闭了闭眼,将照片夹在指尖,翻开了那本笔记。看了两行字后,他惊愕地发现,这竟然是十几年前的易舷安写的日记,难怪这么厚的一本。他微微屏住呼吸,朝本子上记载的文字看去——【星期天晴今天天气好好,大胖说他上个周末和家里人出去郊游了,还问我有没有去。我也想去。可是妈妈说她不喜欢出门,爸爸周末也要加班,我不喜欢符沉,他也不喜欢我。】【星期二晴中暑了,我以为爸妈会来看我。来的是秘书。】……【星期三小雨符沉又病了,这次他好像也要在医院待很
久,妈妈很担心他,和他一起出门了,爸爸也是,只有我和管家留了下来。好羡慕他。我也想生病。】【星期六阴我生病了,管家给妈妈打电话,她说她现在很忙,让我懂事一些。我还不够懂事吗?不知道,烧得好难受,不想写日记了。】……【星期一多云符沉病了两个月,他们也跟着去了两个月,今天才回来。我又考了两个第一名,我和她说,她让我走开,别打扰她。我不想生病了。】【星期四晴今天的天气好好,他让我们去拍照,她对我的态度还是很冷漠,我做错了什么,她一直都不喜欢我?照了全家福,本来想挽她的手的,可惜错过了。符沉这家伙越来越讨厌了,我晚上还听见他偷偷起来,不知道在做什么。】……江昭有些怔松。这本日记隔几天有一次记载,因为没有具体的时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记的,不过根据全家福和稚嫩的笔迹来判断,应当是九岁或者十岁写的。字里行间都是小朋友的烦闷心事。江昭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应该是最快乐的,但易舷安好像不是这样。以及……江母对他的态度真的太冷漠了。甚至比不上对符沉,符沉生病两个月,这对父母还跟着在医院待了两个月。怎么现在变了?江昭润了润唇,继续往下翻。【星期四不知道什么天气好想当孤儿。为什么我有父母。】【星期二没注意天气,好像下下雨了符沉又生病了,他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年都要生病几次,听说是很严重的遗传病,每年都要抽时间去看病,听管家说,他的情况从我一岁的时候就有了。他们不陪他去了。当慈父慈母当腻了吧,毕竟都这么多年了,会腻也是正常的。】……【星期三出太阳了以后不写日记了。】厚厚的本子被写了一大半,最后的收尾却是潦草的。江昭的指腹在上头轻轻碰了碰,这行短暂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上头似乎沾了水痕。这句话应该是哭着写出来的,他揣摩了下,再看向字迹时的眼里带上了些狐疑,指腹摩擦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发生了什么事,让易舷安突然间不想写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写了?这本日记的跨越程度应该很长,前后字迹也有了明显的变化。最开始写的是“爸爸妈妈”,后来就只剩下“爸爸”,最后变成了“他”和“她”。江昭蹲的时间有些久,双腿完全发麻,他伸手扶着衣柜站起来,却因为小腿酸麻得厉害,身子踉跄了下,直直向后倒去。他摔在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头。一只手顺势搂住了他的腰,让他没能摔倒在地。江昭摔得头晕目眩,好容易站稳,第一反应是抬头向后看。易舷安面色冰冷,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手上敞开的笔记本上,漆黑的眼中意味不明。江昭眼皮蓦地一跳。易舷安的视线停顿了很久,而后看向他
。冰冷的目光让江昭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一点点收紧手,牢牢抱住江昭,而后低头,下颔靠在了他肩窝上,声音沉闷。“——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