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影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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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的另一头，阎泽脸上的笑意沉了下来。
楚昭不见了。
他不过一个错目，眼前的小径就变成了一片无法通过的深林，阻断在他和楚昭之间。
阎泽将手掌抵在面前的树上试着缓缓输入灵力，但那缕灵力没有在周遭激起半点涟漪。他面前层层叠叠的只是普通的林木，错乱的是空间，不是结界。
抵在树上的手缓缓垂落，手腕上莹润剔透的手链晃过阳光，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万一发生了什么事，用灵力催动它，我会立马赶过来的。”
阎泽垂头看着腕上的摇铃坠子，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凝聚了几分灵力，漆黑的眸盯着那坠子片刻，终是没有催动它，放下手，转身向别处走去。
他一边摩挲着那微凉的手串，轻轻勾起了唇，不觉轻快了些的脚步显示着他缓和了不少的心情。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送的东西，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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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害得你要和我组队了。”周烨垂着头跟在孟怜心后面苦笑着说。他和孟怜心因为没有人一起组队被安排到了一起，只是两人的境况完全不同。孟怜心性子冷，许多人仰慕她却不敢上前搭话，而他却是因为自己的扫把星体质而被嫌弃。
“没什么。”孟怜心停顿了一下，轻瞥了周烨一眼，在看到周烨傻兮兮的带着些讨好和卑微的笑之后冷哼了一声拎着剑转身离开。
一路无话。
两人穿过树林，在一道崖底停下。山崖很高，可遮天蔽日，层层叠叠的青苔和藤蔓掩盖住了下面嶙峋尖利的岩石。
崖底向上半高之处垂落的藤蔓后，依稀可见一个山洞。
山崖背阴，洞口攀附着的樾藤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则洞内正是灵虞可能生长的地方。
孟怜心抱臂观察了山崖的地形，找到几个落脚点之后后退几步准备助跑进入山洞，猛然发觉余光不远处的灌木丛内有银光一闪，还未等她做出反应，一个身影就冲到了她身前。
“小心！”
“周烨——”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周烨跪倒在孟怜心眼前。
“不过是根涂了麻药的银针，暂时限制他的行动罢了，不必担心。”
郑灵月从灌木丛中走出，又抽出了三根银针，作出了一个准备攻击的动作。
“灵虞珍贵，寻常只单株生长，只生长在偏僻之处，既然能在这里遇到你们，想必我们的药引里，都有同一味灵虞。本来是想要偷袭你，没想到这扫把星反应这么快。也罢，都说孟家小姐身手不凡，今儿得了机会，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你本可以同我们商量，却非要动手偷袭，欺人太甚。”
麻药的药效发作的很快，周烨已经陷入昏迷，孟怜心将他安顿在崖底。
她对周烨的印象并不好，似乎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畏畏缩缩低着头的样子。别人欺负他，孤立他，他就这么接受了，卑微而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就像是自己那在家境落魄时四处低头求人的父亲。
她说不出自己对周烨抱有怎样一种情绪。
别人说他是扫把星，和他一起会遭殃，可她不在意这些，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他敬而远之。每每看到他被欺负被孤立，还忍不住会去担心。可她又看不惯他那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儿时也好，现在也罢。她一直不理解，父亲为何要四处低头，被孤立的周烨为什么要顺势避开他人。
可是刚刚，明明被同窗偷袭，她却没有从周烨的脸上看到任何愤恨。他笑着说，真好啊，他这次没有连累身边的人。
所以，四处低头，是因为家中上上下下还有十几口人需要照顾，逆来顺受，只是担心自己真的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那好。”孟怜心抚平了周烨蹙起的眉心，缓缓起身，攥着剑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今日便同你一较高下。”
像父亲和周烨这样的人，真傻啊。
孟怜心拔剑斩落飞来的数根银针，和郑灵月一个交锋后又拉开距离。
所以，她得努力些，让他们不被伤害才行。
正在孟怜心和郑灵月僵持不下时，一道黑影从远处的深林飞速冲来。
那黑影身形庞大，跌跌撞撞地掠过树丛时撞断了不少枝杈，正是已经魔化的齐越。齐越，或者说是影魔与楚昭交手几个回合后败下阵来四处逃窜，他的魔核已经有了裂痕，急需依靠吞噬灵体来补充疗伤，便循着血气直直向周烨扑来。
所幸孟怜心身材高挑，周烨由于营养不良还有些瘦小，在意识到影魔的目标是周烨后，孟怜心一个猛扑翻滚，抱着周烨从影魔的血口下惊险逃脱。
那影魔身形庞大来不及停下，直直撞上了崖底，在原地踱了一圈，晃了晃头抖落石砾，目光聚焦后重新找到了不远处的目标。
孟怜心紧紧盯着崖底的影魔，咬紧了牙关。
周烨仍在昏迷，她带着周烨本就十分吃力，还在刚刚的躲避中不慎扭伤了脚，很难从影魔的下一次攻击里逃脱。
传送符不知为何无法使用，她怀里能用的仅有一道用来防身的爆破符，却在如今施展不开的情况下很难发挥作用。
两相为难时，形势产生了变化。
“铮”的一声，影魔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嚎叫。
孟怜心顺着声音看去，几根银针掉落在影魔身下的地上。
是郑灵月。
虽说那几根针对影魔没什么伤害，却实打实地激怒了它，它放弃了孟怜心和周烨，转头向银针射来的方向直直冲了过去。
“接着！”
孟怜心当机立断，将手中的爆破符丢给郑灵月，随后趁机拖着周烨躲到了一旁树下的灌木丛里。
郑灵月会意，接过爆破符在影魔眼前引爆后逃离。
孟怜心和周烨头顶上的树冠窸窸窣窣响起，郑灵月应声随着几片树叶轻巧落在孟怜心身旁。
“这考场怎么会有高阶魔物？”郑灵月边说着，边帮孟怜心架起周烨。
她压低了声音，目光紧盯着不远处怒吼着找寻他们的影魔，“趁现在快走。”
“你……”孟怜心愣了愣，看着正警觉地观察四周的郑灵月，最终没有将疑问说出口：“多谢。”
“我这也算救了你们俩，回头可要把灵虞乖乖让给我和齐越——快跑！它过来了。”
影魔再三被激怒，直接放出威压将三人震开。它已经不考虑留下活口吞噬他们吸取灵力了，它要他们灰飞烟灭。
可正当它准备进行接下来的攻击时，一道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
“呦，打不过我，跑到这来欺负我心爱的弟子们？”
劲风平息。
楚昭捏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折来当武器用的树枝，出现在影魔和孟怜心三人中间。
楚·杀红了眼·想活动筋骨·昭看只给她“心爱的”弟子们留下了一个背影，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嘴角带着狞笑冲影魔杀了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影魔负伤，分出数个分身隐于阴影中逃走。
“你们还好吧？”楚昭没有立马去追，查看几人伤势，将他们送到崖上的洞口：“整个考场被那魔设下了迷障，没法使用传送符，你们先进去休息，我去杀了它。”
临走前，楚昭总觉得这样离开似乎有些不负责任，又折回去变戏法似的从乾坤袋里掏出几块杏仁糕塞到孟怜心怀里：“你们饿了就吃这个。”
“可是，千浔师妹你怎么会打得过……”孟怜心被这一系列转折惊的有些懵了，抱着怀里的杏仁糕对着崖边那一道纤细的身影茫然发问。
楚昭一顿，转头将食指放在嘴前粲然一笑：“嘘，你们几个没有抛弃同伴，与比自己实力强很多的高阶魔物周旋，已经做的很棒了，现在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等这件事情平定下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说完，她纵身一跃，向影魔逃离的方向追去。
孟怜心目送楚昭远去，转身撩开藤蔓，被郑灵月呆立的背影挡住了视线。
她不解，又将藤蔓撩开一些，让更多的光亮照进山洞，山风拂进，洞内响起花枝摇曳的声音。
那是一片，灵虞花田。
山洞中央有光照下，一具白骨静静躺在那里，花蔓缠绕在它的缝隙间，开出一朵朵浅紫色的灵虞花。
郑灵月似是受了惊吓，呆愣地站在原处良久后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孟怜心忙扶住她和周烨，却发现郑灵月怔怔地盯着花田中央，眼泪大滴大滴地从她的眼睛里落下来。
那白骨身上的衣服。
那是齐越的。
他生辰那天，她在父亲和母亲的强迫下百般不情愿地挑了一件花色最老气难看的衣服送了过去。可他却反复摩挲着那土气的衣服，好像手里的是什么华美的绫罗绸缎，眼里像是有星光，不厌其烦地跟周围的人说，这是我们灵月第一次送的礼物啊，很好看，他很喜欢。
这样的一件衣服，怎么会，变得破破烂烂，穿在了一具枯骨身上呢。
或许，是巧合吧。
齐越不是方才才同她分开行动的吗。
可她想起追着齐越到清心宗再次见到他时他的态度，他的一些同以往不同的细节，心里却越来越冷。
她再没见过后来的齐越穿她送的那件衣服，也再没听过他温温和和带着点骄傲地对别人称她为，我们灵月。
郑灵月整个人都在抖。
她起身，又因为站不住跌到，最终踉跄着，爬到那枯骨的旁边，抖着手一根一根地掰开那枯骨紧紧攥着的骨节，看到了那一只，与她所带着的成对的玉蝉。
她泣不成声，如坠深渊。
她记得这件衣服是他离家云游时穿的那件。
所以，她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竟然是大雨那天的一句让他滚，他配不上她，是那句为了维护她可笑自尊的气话。
她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是他离乡那天，她别别扭扭从茶楼上透过人群远远睨了一眼的，连个正脸都没有，几乎认不出来的小小一个身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