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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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榻上辗转不宁,心烦意乱,眯了一会儿便起身打理好易容,挨到申时准时出发。
见我出来,白逸尘从梧桐树下骑过来一匹枣红色膘肥体健的高头大马,一把将我拽上马背,用两只胳膊钳得紧紧的,格哒格哒在滨河古道上招摇慢行。
他没有看我,傲然将下巴扬得很高,星眸冷淡,远远的望着前方。
我知他还在生气。也深知应和他保持距离。
但靠着他结实温暖的胸膛,还是起了贪恋,安静的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带着轻微酒气的呼吸和砰砰有力的心跳,一面想逃离一面又深刻眷恋,纠结的一个呼吸就能扯得心口疼痛。
他憋着气不言,我藏着话不语。一路两两沉默。
至通往龙息山的路口,他坐正身子,一勒缰绳,红马一声嘶鸣往西北的草地上飞奔而去。
我捶打着他的臂脖,急急道:“白逸尘,你调头!”
他不搭理我,“驾——驾——”两声,红马四蹄翻腾、风驰电掣般驰骋起来。
一会儿才冷冷道,“云宿,你不是要连我也杀了吗?一根毒针,甚至一根头发丝都能轻易结果了我,动动手便能自己骑着马回去了。”
“别以为我不敢!”我嘴不饶人。
“你都能将自己卖给陆荆,还有什么不敢!”他怒道。
我恼怒的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他道:“你最好别闹,不然我不能保证在群雄宴开始前带你回来。”
我侧过头,仰脸气鼓鼓瞪他。
他心情倒好了起来,眉头舒展了许多,嘴角慢慢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红马闪电般驰骋,在愈来愈开阔的草地上跑出来二三十里地。我在颠簸中渐觉身如飞燕,心情也渐渐酣畅起来。
“阿宿,你开心吗?”他将下巴放在我肩上,慢慢用胡茬噌着我的脖子,低声在我耳畔道。
他声音略为嘶哑又磁性十足,极是好听。
我忍住一阵阵酥痒,固执的扭头不答。
他将头靠在我左肩上,戏谑的看着我轻轻笑了。
红马跑累了,在垠垠茫茫的芨芨草地上放缓了脚步。
白逸尘“吁——”了一声,红马扬蹄止步。他跨下马,将马缰交到我手里,俯首在马耳畔呢喃了几句,转身对我一笑,弯腰在及腰的草丛里采摘起各色的野花。
待他稍远,我直身轻拍马腹,轻吁一声,策马往龙息山方向赶去。
他半蹲的身子埋在芨芨草中,星眸微眯,笑意盈盈喊了一句“阿宿你坐稳了”。
摆脱了他,本该高兴的我却一阵失落。
没跑出百丈,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枣红马突然拐了个弯,远远绕着他撒丫子狂奔起来,一跑就是好几圈,如何都不听我使唤。直到他一声口哨,才飞奔过去扬蹄停在他眼前。
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想搀我下来,我不领情的跳下马背,拔腿要走,被他一把重重拉进怀里。星眸如墨,俯身笨拙用力的吻住我,忘情的探索着。
很君子的一个人,不知是酒壮色胆还是受了刺激,将什么风度礼数,男女之防通通抛诸脑后,任我捶打撕咬都无济于事。
我狠下心用力一咬,一股血腥味自齿间弥漫。
他含糊不清“呜”了一声,吻得更用力了。
我脑中轰隆一声,天旋地转。固有的理智和决绝不知是化了稀泥还是浆糊,崩溃的一塌糊涂。人也慢慢安静下来,闭上眼不再挣扎,两只原在拼命推开他的手,不知何时紧紧环在他身上,脚尖也掂了起来。
他这时忽然停下,星眸弯弯得意的看着我,说:“唔,阿宿,你不想伤我,甚至不想伤我的马,还这般顺应着我,墨凉他拿什么同我比?
“你试探我?!”我后知后觉。
“嗯。”他温柔的笑着。
我懊恼,早知如此,方才就该一针扎向马腹,留他独自在这里好好试探。冷冷道:“白公子,恐怕你多想了。我失忆太久,方才又有些惊吓,一时忘了自己还会施针。”
“反正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信。你自己也不会信。”他心情极好,继续弯腰采花,然后连方才的一起编成一顶漂亮的花冠。
“阿宿,你看!”他举着花冠开心喊道。
我看着他明媚温柔的笑脸手中的花冠,心口一疼。
每年重阳祭祀完先祖,师父都会为我们备下一坛亲酿的菊花酒,带我们登上蓬莱之巅,远瞩四方。折返时我们师兄妹皆已酒醉三分,墨凉会沿途采各种野花编两个花冠,让我和碧穹替彼此戴上。
白逸尘将花冠戴在我头上,柔声道:“阿宿,我听人说瀛洲城以东的人过重阳,未婚女子是要戴花冠的。这花冠十分衬你。”
他说得小心而谨慎。瀛洲城以东,便是东海,东海更东,则是蓬莱。
我不争气红了眼眶。
白逸尘眉眼含笑意道:“这习俗和我们剑城很像。不过又有些不大一样,在我们运城,花冠要由情郎亲手给情妹妹戴上。”
“讨厌,就知道捉弄我!”我作势去摘头上的花冠。
“别摘。”他将我的手拉下来,轻轻拭干我眼角的泪痕,刮着我的鼻子笑道:“金豆豆,银豆豆,我家阿宿的雨豆豆。”
我没忍住,捶打着他的胸膛,扑里他怀里痛哭了一场。
他静静的一手揽着我,一手抚摸着我的长发,听任我发泄个痛快。
他说阿宿,那日是我不对,明知你差点醒不过来还自以为是的劝你,还故意拿墨凉激你。
我看着他内疚的神情,内心疼痛而柔软。“你真傻,既知我是蓬莱天女,就应该想到我百毒不侵,为何还要在鬼医陵冒死救我。
他抓挠着后脑勺,歉然一笑道:“事发突然,实在没顾得上细想。”
我轻声问:“阿尘,我那么对你,你怎就不生我的气。”
他悠悠叹口气。“自家媳妇,再生气不还得哄着。”
我反驳道:“想的美,谁给你当自家媳妇。”
“你——这是四年前就定下的。”他一本正经指着我道。
我很不服气:“你自己定的,关我什么事?”
他煞有介事道:“你当时不也没反对,还激动的哭了一鼻子。”
我看着他颠倒黑白又自以为是的样子,无奈的笑了。认真的告诉他:“你应该远离我,我只会毁了你的一切,使你万劫不复。”
他说风风雨雨找我的这两年早就想得很清楚。
我说我这条命报仇就不能接受你,接受你便不能报仇。
他轻轻一吻落在我额间,与我十指交缠,说阿宿,相信我,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然后一手拉着我,一手扩在唇边仰天大喊:“长生天!你听到了没有,云宿是我媳妇,我白逸尘此生非她不娶!我不怕世人唾弃,只怕她再弃我而去。她要报仇,我陪她同下地狱;她能放下,我陪她远走天涯。心甘情愿死生无悔。”
那一刻,我心底的寒冰咔擦摔的粉碎,艰难砌起的心墙倾蹋的片瓦不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男子,他的爱张扬、浓烈、纯粹、执着,铺天盖地让我逃无可逃。
我来自深渊,他自带光明,一次次从深渊里解救了我。承认又何妨,前前后后纠缠五年,又经历了各自的一场生死,我其实早就心动过无数回,愈心动愈是自欺欺人要和他划清界限,愈不想让他随我在深渊越陷越深。
感动也好,动情也罢,报仇之前,我想给他和这份感情一个美好的终结,哪怕只是一夜缱绻。
我偷偷在唇上抹了些欢情露,踮起脚尖,双臂像蛇一样将他缠得紧紧的,颤抖着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眼眸,他的脸颊,他的脖颈,慢慢迎向他的唇。待他情难自禁的回应我,密密的吻又沿着他的唇落到坎尾,喉结,再从他颈间游走。
他呼吸急促身体僵硬脸上发烫,猛然推开我,说道:“阿宿,你别这样,我毕竟——是个男人。”
我调笑的看着他,惑声道:“阿尘,你怕了??”
他红着脸垂目道:“我不想委屈了你。”
“我愿意。”我仰着头,看着他闪烁的星眸,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还没三媒六聘迎你过门。”他有些口吃。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阿尘,我们蓬莱民风奔放,从不在乎那些虚礼。”
他脸上的红爬到了耳根,又染透了整个脖颈。“我怕你觉得我们互不相欠然后一走了之。”
“一个死里逃生又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谈矜持才是辜负良辰与你。阿尘,我没有多少明天,我要你,一天是一天,一刻是一刻。”
我假装脚底一滑,趁他来扶的时候,揽着他倒在芨芨草丛里。
他正好覆在我身上,呼吸紧促,面色潮红。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阿尘,你可知与子偕臧是做什么?
唔,阿尘,告诉我,我的身子你照看了那么久,当真没有想过?”我媚眼如丝,莞尔一笑,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往他耳朵里吹着热气。
他双眸熊熊,仿佛点燃了一把火,滚烫的唇附了过来,热烈的和我纠缠在一起。
响晴的天幕上,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无限缱绻。
秋日的风吹过又来,芨芨草如海浪般翻滚。
阿宿,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
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