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九 玷污少女的纨绔(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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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你父亲辞官回了莱阳乡下。你继母陪在他身边。”刘雁坐到了墓碑旁边,像他就坐在身侧一般交谈,“说起你继母,在你死后,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听曲,还照顾了一位孤女。有时候竟然会念叨你的名字,说她对不起你。”
“你以前的跟班,周阳。前年。应该是前年吧。娶了亲。听说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前几日,我在街上碰见他,他身边跟着个奶娃娃,应该是他儿子了。”
“我呢,这些日子,都在家里修身养性。三年了,三年我都没敢来看你,怕的就是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你面前哭起来。”刘雁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欣慰道,“如今看来,这三年的修身养性是有成效的。”
“一晃我都二十四了,真正的老姑娘了。嫁人是嫁不出去了,只是这长安也待不得了。这长安城,如今已不是以前的长安了。它,该被称为魏深的‘长安’了。”姑娘扶正了他坟茔上被风吹倒的小草,温柔道,“我打算离开长安,可不是为了你。你欠我的那条命还清以后,我跟你就互不相欠了。”
“我父亲年事已高。从去年开始,就打算告老还乡的。只是魏深不允,一年一年这么拖下来,后面总归是会答应的。届时,我会和父亲一起回到母亲的家乡——江南。我活到二十四岁,还没去过江南呢。”她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不自觉笑起来,“我知道你在笑话我。要不是遇到你啊,我这一辈子可能都待在长安呢。为我那王家夫君守寡。”
“说起来,我真的是蠢钝。王老太君巴不得我死在家里好给她孙子守住女人节操,王夫人恨毒了我巴不得我为她儿子偿命。我在王家的这五年却一直以为她们是一心一意待我的。”她如云烟一般清淡的口气根本不像是在谈论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在王家的五年,日日被拘在小院子里吃斋茹素,连父母亲也不曾见上一面。我从王家出来的第一次,就遇见了你。我当时恨不得和你同归于尽。现在想来,不过是王家对我的又一次算计罢了。”
“王家算准了我性子刚毅,必定会撞死以证清白,这样也当给她们早逝的孙子|儿子守节了。说不得,王家还会因为我这宁死不屈的一撞留下芳名。只是可惜了,我偏偏没有如她们的愿。”
“我欲探知你身上的谜团,没想到却被卷入更大的漩涡。”
“本来的天启帝,或是被别人灵魂给占据了身体的天启帝。若是知道他的天下最终被一市井小民给取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来这世上一遭。”
“只是,这些和我和你都没什么关系了。”
“我最留恋的还是我和你在雁门关边境的日子。日日中午都有记不清长相的老人来教你北国语,日日夜晚都有不同长相的嬷嬷来盯着你用牛奶泡手。日日清晨,我醒来看到的都是你一人。”
“你总是爱对我笑。你为我打水洗手,你为我劈柴烧热水洗脸,你为我抓捕山中的野物而后烹调成可口食物。你为我缝补破了洞的衣物。”
“要不是我知道你就是如假包换的原谨其人,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如天启帝一般被人给夺舍了。”
“我刘雁这辈子没遇上几个男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你了。以后我就不来看你了,免得我把你记得太深刻了。”刘雁掸了掸钗裙上的灰尘,站起来,向长满杂草的坟茔深深一拜,“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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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晟七年。
天晟帝终于允准刘太傅告老还乡。同年,他携老妻寡女回到了江南老宅安顿了下来。
刘雁喜欢这江南的水土景致,只是一到这夜里,总是爱做许多稀奇古怪的梦。
有时候,她会是闺中待嫁的女子。看不清脸貌的年轻男人来府中提亲,她欢欢喜喜应了。出嫁日期到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空阔处,所有人都不见了。她下轿,只看到一处长满了枯草的坟茔;
有时候,她会是深宅里的妇人。每晚等到夜深,看不清样貌的夫君归来,她总会为他奉上茶盏,候在他书房中为他添香磨墨;
有时候,她会是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她搀扶着看不清样貌的老夫在漫天大雪之中行走。她不知道他们即将去到什么地方。可她只要看上身旁的他一眼,安稳便浮上心头。好像只有他在,她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第二年冬至,她趁着父亲与母亲回长安城探亲,偷偷去了一趟雁门关。
茫茫深雪中,她企图再次望见那位总是对她笑的少年,只见到了枯树上大雪满枝头。
“雁门雪大,姑娘别跟了。”若是她当初跟着去,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她闭眼回忆起与少年郎的初相遇。
锋利簪子扎进了清俊挺拔的少年郎皮肉中,殷红鲜血喷出沾湿了她的襦裙。
“是我欠姑娘的。”少年郎握着她的手,往肩颈处用力,簪子又进了几分,鲜血彻底染红了他的淡紫色长袍,他惨淡一笑,“污了姑娘名节,只能以死赔罪。”
如果时光能够逆转,她多希望能够和他再说上这么一句——我不要你以死赔罪,只要你为我名节负责就好。
冻僵了的她缓缓睁眼,眼睫被这冷风冻住,支棱起来:眼前风景依旧,只是故人却不再了。
这茫茫大地,只余下了她孤零零回去的脚印。她人瘦削,脚印也浅,地上凹陷下去的印记很快便被风雪重新覆盖了。
天晟九年。
八月大雪突降,老人携老妻一起去寡女房中探望,她穿戴齐整躺在雕花大床上,神色安宁似死于深梦。
老人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梦到了什么,可他为她父亲一世,还未曾见过她那般温柔美好的笑容。她似乎并不是死亡,而是追寻新生去了。
他按照女儿遗书,把她的骨灰撒在了门前的小树根上。
盼来年,小树能枝繁叶茂,以全他和老妻的爱女之心。
也盼女儿来世,得遇良人,一生终有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