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月下追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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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当韩信这样口出狂言，引来的总是对方的冷眼与嘲笑。
这一次不同，治粟内史仔细凝视着这位狂傲的年轻人，收起笑意，肃然道：“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不是空有一股子蛮力的武夫，而是能够带领汉军决胜千里的大将!”
这个狂妄的年轻人步步紧逼：“敢问治粟内史，秦国中可有这样的大将？”
治粟内史沉吟半晌，叹息一声：“蒙恬将军勇冠当世，赵佗将军无人可挡。”
一向自傲的韩信接连摇头，指出二人的不足。
治粟内史反问道：“我军中难道没有将帅之才？”
“丞相错了，我军中正有这样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没有恶意，治粟内史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治粟内史明白，韩信说到了关键处，秦王政身边正缺少一位深通军事谋略、勇冠三军、战必胜攻必克的大将军。
治粟内史心里打鼓：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会是陛下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吗？
治粟内史被韩信的说辞折服，连夜将其举荐给左丞相李斯：“丞相大人，此人之才不在李牧、王翦之下！”
李斯深夜召见韩信入府，虽然李斯是法家之才，但也精通兵法，通读孙子兵法，和韩信交流长达一昼夜。
烛火摇曳之中，李斯脸上的神色像正在演奏的乐章，时时流动变化，先是迟疑，然后欣喜万分、拍案叫绝，继而诧异又钦佩，最后是难以抑制地兴奋激动。
最后，烛光渐暗，晨曦拂照，第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窗牗铺洒进来。
“天亮了。”李斯不禁感慨道：“倘若先生能辅佐陛下，功绩绝不次王翦！”
能得到李斯这般评价的人，韩信算是第一个！
李斯觉得，大汉的未来也如这朝阳一般，充满生机与希望。
韩信也洋洋得意，本以为李斯会将其推荐给秦王政，但李斯一次次举荐竟被秦王政当做耳旁风。
秦王政也有难言之隐，朝堂之上蒙氏一族、王氏一族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将一个无名小卒提拔到大将军的位置，岂不是寒了三军将士的热血。
秦王政是想让他在军中磨练一番，凭借自己的才能步步高升，这样秦王政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担任他为上将军。
但韩信等不到，他再次空欢喜一场，怀抱希望然后又幻灭失望的滋味令他更感挫败沮丧。
李斯一次又一次信誓旦旦地承诺，一定请陛下见他一面，对方越是诚恳真挚，韩信感动之余，越发感到彻骨的悲凉。
他所遭遇的，不过是自古文臣武将时常面临的境遇，才高运蹇，壮志难酬。
千百年来多少诗词歌赋都在书写这一主题，自怨自艾者有之，心怀不甘愤恨者有之，故作洒脱通透者有之。
韩信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一点儿都不眷恋和纠结。既然连李斯的举荐都徒劳无功，看来自己终究与大汉无缘。
于是，韩信又跑了。
天下之大，往何处去？
韩信不知道。
夜幕降临，一条奔腾的河流横亘在韩信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这是渭河水，支流寒溪，入夜后河水涨潮，波涛翻滚。
涨潮不能渡河，韩信信马由缰，在寒溪边缓辔前行。这晚月色皎洁，白夜如昼，迎面凉风习习，身侧涛声滚滚。
见此良辰美景，韩信心中的抑郁渐渐舒缓释然。
“韩信!留步！留步!留步!”
焦急的呐喊伴随着鼓点般急促的马蹄声而来。
李斯出现在韩信面前，马背上的老丞相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显得有些狼狈，韩信心中百般滋味，一时难以尽言，询问道：“丞相，你怎会来...”
韩信不敢直视李斯的眼睛，一低头就瞧见他的坐骑，马儿一副快要虚脱的模样，显然是急速狂奔了许久。
几个时辰之前，李斯收到臣僚报告，得知韩信又跑了，大叫一声“不好”!牵马出府，都来不及向刘邦禀报，一人一骑，披星戴月，火急火燎地追逐韩信。
寒溪暴涨，韩信慢了下来，李斯才得以在午夜时分追上他。二人止辔下马，于寒溪岸边对月而谈。
李斯问道：“敢问先生，此行将去往何方？”
韩信苦笑道：“天下之大，四海宇内，总有栖身之处。”
“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侍，先生抱负未展、壮志未酬，为何离陛下而去？”
韩信叹息道：“怎奈何，我欲为管仲，陛下却非齐桓呀。”
“只要先生随我归去，本相允诺，先生定然得以面见陛下，到那时，先生只须将胸中韬略倾囊相授，陛下必将委以上将军之位!”
李斯不是狂言妄语之人，这时候如此说，倒令韩信有些意外：“韩信无所知名，未建半分功业，陛下怎会任我为大将？”
“能否说服陛下，那是本相的事。”李斯面向寒溪，恳切道：“恳请先生再相信我一次!”
月白风清，浪涛拍岸。李斯的眼神炽热而真挚，韩信本是性情中人，此情此景，让他的心与涨潮的寒溪一样热烈澎湃。
李斯与韩信一样，也是平民出身，他知道机会对于普通人的重要性。
他也是从草民一步步铤而走险，深夜潜入秦王政的大殿，给秦王政游说一番，被担任客卿，然后献出统一六国的蓝图，被秦王政看中，任命为长史，凭借出色的表现，被秦王政提拔为廷尉。
一统六国后，李斯凭借自己独特的想法，帮助秦王政一步步奠定大一统格局，安抚天下，被升职为左丞相。
秦王政心思缜密，破格提拔的可能性非常低，从治粟廷尉直接升为大将军更是难上加难，对于李斯来说，这无不是一道险棋。
毕竟，李斯不能像萧何那样以相国之位要挟秦王政！
但李斯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试验一次，倘若成功，他便是护国柱石，地位定将再上一层楼，甚至能得到扶苏器重。
韩信沉思片刻，终于决定再次相信李斯一次，跟随李斯回到帝都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