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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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脸倒是不紧不慢,他轻声笑道:“卓司业这是哪里话,统共咱们这是两面之缘,何来得罪,况且夜袭这事情,不一定都是我做的。”
卓染抬起冰冷的眼眸,那神色常胤郁虽没有看到,然而那丝丝寒意传了过来,倒叫他一时分不清该恐惧谁。方才一时大意被困,那链子上也不知沾了什么东西,闻着香甜却混乱着意志,他尽量站直不让卓染分心。这人功夫不差,暗地里怕是也有同党,真的动起手来卓染定是要吃亏的。
天杀的厉埏川,该来的时候偏偏不在。常胤郁暗暗骂了一句,忍不住看向卓染。
卓染却微微一笑,说:“教唆国子监学生,在莲花巷动手脚,都只是一个目的,你们若要取我性命至少给个理由。”
“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刀疤脸笑道:“卓司业果然与旁人不同。”
常胤郁皱眉四处看了看,低声对卓染说:“外边肯定有巡视的人,再拖一会儿。”
别说拖片刻,卓染已经忍不住要跟这个刀疤脸动手了。皋都巡防还管国子监夜里进贼吗?况且之前禁军给国子监安排了守卫,此刻没有动静,只可能是被这伙人解决了,又能等来什么人呢?
卓染缓缓抬起古松阴,剑刃映着屋内微弱的烛光,刀疤脸笑了笑,说:“误会了小美人,这次不是杀你的,我来是要与你商量一件事。”
“去底下说吧!”卓染反手推开常胤郁,提剑刺了过去,刀疤脸微微勾唇一笑,他朝后退了几步,翻身扯住铁链缠住了古松阴,想趁势夺了剑。
古松阴还没落地,卓染便费力将剑身转了方向,铁链被甩向了刀疤脸的侧腰,卓染从袖中抽出匕首,又快又狠地扎进了对方的手臂。
刀疤脸似乎被卓染的举动惊着了,他错愕地看着卓染,在电光石火间一掌劈向她的后颈,可是手臂受伤无力,没有达到劈晕卓染的效果,反倒叫卓染寻到了空隙。
在一旁蛰伏已久的人此刻全都冲了出来,刀疤脸迅速旋身躲向卓染身后,面门大开,一把把利刃就悬在脖颈跟前。卓染猛地蹲下身,回眸间看见常胤郁已经倒在原地,她心头一颤,立刻抓住古松阴的剑柄挡开了长剑的攻击,随即将匕首朝刀疤脸扔过去。
卓染跑到了常胤郁身旁,这人已人事不省,卓染不知道他是受伤了还是被吓晕了,此刻叫不醒人,只得将他扔在原地。今夜无眠,得要好好周旋一番。
“我已说了不取你性命,卓司业何苦如此!”刀疤脸捂着手臂上的伤说。
卓染笑了笑,她握紧了古松阴的剑柄,说:“一报
还一报,上次你伤了我,这次总得还回来,这样才是你来我往,礼节是也!”
说罢便继续呈攻击模样,刀疤脸垂下眸子,心一横,怒道:“行啊,那就来!”
国子监学生被教唆入狱,莲花巷坍塌又害死了三个年幼的学生,这一桩桩一件件提前了她的计划,让她毫无准备,永娘和严应贞相认在她意料之外,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乱成一锅粥,如果这伙人不捣乱,这些无辜的人便不会死。
此刻更多的,不是卓染的愧疚,而是不甘。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配与他们这样说,如果这些人毫不做为,以她的计谋能否保住永娘和康盛安的性命也未可知,再者,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些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无辜的,说起来,怪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可悲可叹。
卓染分心一想,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一道口子,刀疤脸似乎真的在手下留情,他不像第一次一样刀刀致命,反而有意放水,卓染却抬剑砍向他。刀疤脸都怀疑这人是不是疯了,只得节节后退,卯足了力气朝她侧颈重重一拍。
古松阴应声落地,卓染颤抖了一下,很快失去了意识。
刀疤脸这才松了口气,他朝后退了两步,身旁的手下扶住他,说:“老大,不把她带走吗?”
“带走做什么?”刀疤脸问道:“带回去打人吗?上头又吩咐不让把人弄死,又说好手好脚带回去,可我瞧着根本带不走。”
“这人什么来历?”手下人想了想,说:“我瞧她刚刚与你过招,都是拼了命在打。”
刀疤脸叹了口气,说:“这个人嘛,来头不小。也罢,等她冷静下来愿意好好说话了咱们再来,现在吩咐兄弟们先撤吧。”
“那,上头怎么交代?”
刀疤脸捂着伤口,扯着嗓子说:“老子受伤了,追不了人,这总不能怪我吧。”
一行人消失在了暗夜里。
***
温热的指尖轻轻点着额头,很舒服,被人抱在怀里,也很舒服,感觉不到脖颈上的疼了,可是腰被折的很酸。卓染动了动腿,想往下滑一点,整个缩在被子里,可那人不让。
烛光微弱,卓染的眼睫上被映了一层薄光,稍稍有些刺眼,她皱眉想睁眼,却实在掀不开眼皮。
这是哪儿?
雕梁画栋,檀香木的味道迎面而来,卓染轻轻踏着青石板,庭院里种着满园的花草,她看到了草丛里的蛐蛐儿,少年揪着蛐蛐儿的长胡子,把它从草丛里拿出来,看着她咧嘴一笑,说:“染儿,
快来看!”
卓染愣了一下,她不敢走过去,只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句:“我害怕。”
小少年哈哈大笑,他朝卓染慢慢走了过来,另一只手拉着她,说:“别怕,哥哥保护你,他不会咬你的。”
小少年拉着她的手往草丛里走,两个人蹲在了那里,看着两只蛐蛐儿玩,卓染没有看蛐蛐儿,而是看着小少年,呆滞地问了句:“……你是谁?”
小少年拍了拍卓染裙子上的草屑,笑着说:“我是你哥哥啊。”
“哥哥……”卓染喃喃念道,她顿时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说:“……我害怕。”
小少年抱了抱卓染,他拉着卓染的手,捏着她的食指轻轻碰向了蛐蛐儿的长胡子,他在耳边轻声说:“我不是说了哥哥保护你吗?别怕……”
卓染木然地点着头。
蛐蛐儿跑了,卓染抬眸望向小少年。他干净澈冽的眼眸里全是温柔,他将卓染拉起来,说:“我们去洗手,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卓染笑了笑,说:“好。”
小少年带着卓染钻进了厨房,他够不着锅沿,便踩了只小板凳,要给卓染去拿金银卷。卓染就站在那里,想去帮帮他,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动。
“哥哥……”
卓染只能在原地喊着,小少年将金银卷放在盘子里,拉着卓染的手出了房门,躲在了后花园大树后面吃。
小少年抬手抹去了卓染挂在眼角的泪珠,笑了笑,说:“怎么这么爱哭,我就是拿了个吃的,父亲生气说不让你多吃,可是还给你留了这个啊,不哭了……”
卓染张开嘴,小少年塞了一点金银卷在她嘴里,哄着说:“以后哥哥不在的时候,你就偷偷拿吃的,教了你这么多次怎么还是学不会?”
“父亲会打我的……”卓染腮帮子被塞得鼓起来,说话含含糊糊的,“而且,父亲不让我偷东西。”
小少年拍着她的背,说:“父亲是大将军,自然不会很温柔,你不要怪他,哥哥会对你好的,以后也会一直对你好……”
卓染点了点头,小少年笑着说:“快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去找父亲,他在校场练兵,可威风了。”
小少年拉着卓染跑去了校场,路途不算远,小少年没有松开妹妹的手,偷偷跑到大帐后边,望向了站在高台上的卓廷。
银甲裹身,在卓染的眼里魁梧高大,这是一座叫做父亲的大山。卓染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卓廷和卓奕也绝口不提,卓染从小就被告诉母亲已经过世了,卓廷对她严格,却也是
少有的耐心。卓染尚在襁褓中,便时不时高热惊厥,卓廷每夜得亲自盯着幼女的状况,一哄就是大半晚,只有被他牢牢抱在怀里,卓染才能安静下来。
卓奕对这个妹妹很是新奇,自然是放在了心尖上宠着,卓廷是将军,少有耐心,却会在后来是卓染补上将军的温柔。久而久之,卓染慢慢不怕他了,卓廷也会包容她的一切小脾气,偏偏卓染被众口所传永州才女,这更是被人放在了掌心。
卓奕轻轻将卓染的衣裙拉起来,避免被泥污弄脏,他探头朝外看了看,轻声说:“你看,父亲站在那里像不像一座小山,那么挺拔。”
卓染摇摇头,想了想,说:“不是小山,是大山。”
卓奕微微一笑,转头再看卓廷,发现已经不见人了,他赶忙拉着卓染要从后边跑,就见卓廷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低头看着他们。
“父亲……”卓染抬眸望着卓廷,唤道。
卓廷没有生气,他微微俯下身,一手一个抱在怀里,卓奕很少被卓廷抱,打记事起他就觉得父亲特别爱抱卓染,果然还是做妹妹比较好。
卓廷笑着说:“父亲带你们去看那些将士练武,好不好?”
卓奕点了点头,卓染怕高,她搂着卓廷的脖子,也颤抖着点头。卓廷低声说:“染儿,为父在,你莫怕。”
卓染在那令人心安的声音里浅浅地笑了笑。
卓廷回了府,便着人找了两种不同的木材,给两个孩子一人刻了一把木剑,卓奕早就开始被卓廷拉着跑步训练,卓奕也喜欢看兵书,以往和卓染在一起,总是一个人看兵书,一个人看诗书。
卓染身子弱,卓廷给她的木剑很轻,算是件玩物。庭院里春去冬来,花草纷纷开且落,卓染耽于这些温情,在那甜美的梦里不愿意睁开眼。
“哥哥……”卓染轻唤了一声,猛地一下睁开了眼,将那人吓了一跳。
厉埏川抱着她,他抬手在卓染眼前晃了晃,看卓染还知道眨眼睛才放心下来。
卓染回了神,她朝屋子里看了看,发现这是自个儿的住处,她从厉埏川怀里起来,揉了揉被折的毫无知觉的后腰,说:“常胤郁呢,他怎么样了?”
厉埏川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背过身去给她倒水,说:“别担心,系宇将他扛回来了,受了点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不对。”卓染清晰地记得常胤郁那个样子,绝对不是受了皮外伤,她皱着眉,说:“弛越,常胤郁不是受了皮外伤,他一定……”
厉埏川猛地转过身,他将脸凑到了卓染面前
,按耐不住地生气,厉埏川抬手抓住了卓染的肩膀,强按下心头的怒火,说:“你那么关心他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卓染稍稍愣住了。她不知道的是,厉埏川不放心去住处找她,却发现她不在,又跑到国子监里找人,才看到这俩人全部倒在地上。将卓染抱回来的时候,厉埏川看到了她衣裙上的血迹,以为她受伤了,急得快疯了也愣是叫不醒人。结果人醒了,睁眼问的就是常胤郁,厉埏川有些生气。
他再怎么对卓染宽容大度,也够数了。这人真的像是捂不热一般,厉埏川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能先问一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生气了。
卓染眨着眼睛,她懂也不懂地看着厉埏川,慢慢抬手摸着他的额头,卓染贴在了他的面颊上,缓缓抱住了他,就这一个拥抱的姿势将厉埏川打的猝不及防。
这人果然很危险。
但凡她做出一点动作,就足以让厉埏川卸下所有的凶相,剩下的全部都是似水柔情了。
卓染知道厉埏川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没办法,该问的该操心的,还是不应该落下的。她轻轻拍着厉埏川的后背,就像厉埏川安抚她一样,那人的脾气当时就没了。
厉埏川摸着她的发顶,卓染坐直了身,说:“弛越,我还是要和你说。”
“说吧。”厉埏川坐在床沿上,将头偏了过去不看卓染。
“方才是上次的那个刀疤脸来了国子监。”卓染也没有动作,她看向厉埏川的侧脸,说:“这次他没有下杀手,却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厉埏川没吭声,卓染的话就是在间接的说她没有事,她继续说:“常胤郁不像是那种能吓晕的人,弛越,他到底有没有事,我怕师父会担心他的。”
厉埏川叹了口气,说:“我也说不清他到底怎么了。”
卓染要下床,厉埏川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常胤郁屋内走去,他说:“我找了大夫,可是诊不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