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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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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胤郁没敢和韩从忠周聿说卓染的情况,只是简短的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草草掩饰了过去,就借着要帮卓染处理国子监的事情赶紧溜了。

付思思在跟前越听越不对劲,只能截住常胤郁问清楚。

常胤郁带着她来到了总督府,说:“小师妹就在这里,总督抱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还请了太医。”

“瑕丘身子原本就不好。”付思思踏进了门,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说:“你回去稳着先生和太傅,免得他们着急。我去看看瑕丘。”

常胤郁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也不要久留,让有心之人看到了又要翻旧账了。”

付思思都没见到卓染,就被厉埏川三两句话打发了。整整四年了,付思思在卓染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除了知道她对兔子有格外的感情之外,她一点都不清楚卓染对待旁人的态度是什么。

厉埏川让她此生不能再孕育后代,她也没见都多恨他,严承轩时不时施压,也没见她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周聿和韩从忠于她有大恩,卓染心怀感激未曾忤逆,却也没见她有任何表示,也许是在无人处她才会暴露自己的本性。

可付思思愣是一点也没见着。

卓染见她永远是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她有天生的魅力能够让人忽略她的曾经,只记得面前的姣好面容,带着让人心疼的神色。

她对付思思尊敬有加,而付思思却觉得她们俩时而关系密切,时而临近冰冷,却不着痕迹的被卓染轻松化解。她甚至来不及思索,就被卓染的天真可怜完全蛊惑了。

可是她就是个十九岁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城府,这次永娘的事情突然让付思思看不懂卓染了。平日里她只是淡淡的关心永娘,没想到出了事情她会伤心成这个样子。

常胤郁将古松阴搁在桌上,将淋湿的外袍搭在了衣架上,随后在付思思对面坐下来,盯着她皱紧眉的模样,说:“你担心什么呢。”

付思思没有说话。

常胤郁说:“总督会照看好小师妹的,你尽管放心。我们尽量忙起来,省得那两位老人家天天念叨。”

“你说,瑕丘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付思思将烟水寒放在了古松阴旁边,垂眸看着两把剑,说:“我也说不上来她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很奇怪。”

常胤郁摇摇头,说:“没有吧,我不觉得她奇怪,反而觉得她有些…怎么说呢,欲盖弥彰。”

付思思陷入沉默。

***

昏暗的屋子里,被吹熄的蜡烛冒着缕缕青烟

,月白敲着窗檐,察觉到屋内的冰冷气息,就被冻在了那里,躲也躲不掉。

冷得瘆人。

平日里眸子里的温顺被瞬间赶走,缩在黑暗里,留着一抹眼角的微微上挑的邪魅,此时瞧着很是应景。

“夫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声音极尽恭敬温柔,却被冻成了冰块,一块接着一块砸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永娘微微喘息着,她没敢直视她,就是垂下了头。这情景像极了猎人对唾手可得的猎物最后的折辱与宽容,就留了一丝可以呼吸的空间。

“失女之痛,休妻之辱,夫人忍得了吗?”

她蛊惑着她,可那语气太不甘心了,就像在替对方抱不平,像承受了与对方一样的痛楚,听起来那么隐忍,那么可怜,那么理所当然。

“司业,我已经放下了……”

她就那么勾唇一笑,就已经足够永娘缩在墙角,或是一把抄起烛台朝她身上砸过去,可是介于卓染的冰冷,她一动不敢动。

“可是…盛安呢?”

永娘猛地抬起了眼眸。

她笑得那么人畜无害,像是大发慈悲愿意倾囊相助一般。永娘在那眼神里失去了所有防备。她缓缓蹲下身,换了一种眼神看着永娘。

“严家是最后的绊脚石……”

她声音温凉,却跟蛊虫似的一连串钻到了永娘的脊髓里,引起阵阵剧痛,让她清楚的看清了现实。

“……一命换一命……”

永娘将被褥捏得发皱。

“可是……我还有女儿……”

她凑近了,说:“还有我……我会帮你找到她,信我……”

永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抗挣扎,她的眼神里毫无畏惧,甚至映出了对方此时的癫狂,她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我…为何信你?”

“难道还有其他法子?…”她直起身子转向了窗户,施舍般的看着月光,它们进不来,缩在窗外着实可怜。

“…如今这形势,只有我能帮您。夫人…”她抬起下巴,仿若此刻得以重生,她说:“残躯亦有护子心,我想,您不忍心丢下他孤独一人吧…严家会留一个毫无倚仗的盛安吗…不会…”

“只有我…能帮您…”

她蓦然回首,对上了永娘无言的凝眸。

梦境徒然一转,脑海里全是尸山血海,腥红瞬间埋没了她的全身,卓染拼了命地挣扎着,却被人死死扯着衣裙,动弹不得。

“司业…姐姐…救我……”康盛安趴在地上,血水浸湿了他的衣物,

他痛苦的朝卓染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角冰凉。

卓染就这么看着他被活活打死,什么也做不了。那张布满血污的脸猛地占据了卓染的瞳孔,是永娘,也是康盛安。

“你为什么要骗我!”永娘眼眶充血,满脸血腥,那腐烂的皮肉下可见森森白骨,她死死掐着卓染的脖子声声质问。

她忽地攥紧了厉埏川的手,在那梦魇里痛苦的折磨着自己。

厉埏川轻轻按上她的眉头,将那处的褶皱抚平,回握住了她的手,转移着一丝丝温流。

她眼角滑着泪珠,厉埏川从没见过有人睡着还这么能哭的,枕头濡湿了大半,他轻手重新换了一个枕头。将她的眼泪接在指尖,看着它映着烛火发亮,厉埏川长长叹了口气。

这不是她的本意。

原本让永娘刺杀左相是她的下下之策。右相如今伤了身子,无法对政事亲力亲为,只要左相一死,朝堂必定会乱成一锅粥,短时间内不会出现能够力挽狂澜的人。只要如此,她答应师父的事情就算完了。

而她想着只要永娘动了手,就会让常胤郁在外守着,将永娘带至安全地方,她自己会拼尽全力保住康盛安。一切便顺理成章。

这些事了结了,管这江山是初家的还是谁的,都与她再无关系。父亲的案子她实在无能为力了,她想去找父亲了。为何当初只留她一人苟活,活成这般模样。

可笑。愚蠢至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卓染苦笑两声,面前就站着伤痕累累的康盛安。稚嫩的眼眸宛如一把把利剑割的她血肉模糊,太疼了。

“司业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康盛安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可对于卓染来说却如雷贯耳。卓染顿时被炸的四分五裂。

为什么不救他。

明明有机会的。

卓染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在那一阵阵窒息感里掏出了五脏六腑来赎罪。她的局被这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毁的连渣都不剩,至于她,被囚禁在了那个名叫负罪的地狱里,在油锅镬汤里被炸过一遍又一遍。

你可知什么是自负了吧。

看那些血污够不够淹死你。

你只能这样活着了。

卓染面上愈发痛苦,她艰难喘息着,胸口起伏剧烈,血色褪了一层又一层。厉埏川在她掌心里摸到了一手冷汗,赶忙将人抱起来暖在怀里。

“卓瑕丘,你到底是怎么了?”厉埏川的额上也冒出了汗,他摸着卓染烫的骇人,可那人像跌进了冰窟似的拼命往厉埏川怀里

钻,想要温热的感觉。

“卓瑕丘……”厉埏川唤着她,却见卓染的手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物,力气大到将其抓破,划出几道血痕。

厉埏川一把拽下她的手,裹在自己的大掌里,不让她动,这做法似乎惹怒了卓染,她没醒,却有力气挣脱厉埏川的怀抱,在双方都不妥协的情况下,卓染身子猛地前倾,呕出大口鲜血。

厉埏川惊愕地看着卓染,他被吓到了,忙吼道:“系宇,传太医!”

那一副不将血呕完就不罢休的架势紧紧揪着厉埏川的心。太医诊脉的时候他都不敢放开卓染,擦拭她嘴角鲜血的帕子全是红的,厉埏川用力地抱住卓染,直到太医退下了他才放松了一点。

“主子……”系宇没敢叫吴松进来,他光是瞧着都被吓了一跳,厉埏川脸色惨白,一时间没有听到他的话。

“主子…我去熬药,主子也歇一歇吧。”系宇带上了门,拉着吴松走远了。

厉埏川扣着她的后背,将坚实的胸膛给了卓染,轻轻拍着,想让她有些暖和人气儿,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卓染半梦半醒,她的下巴磕在厉埏川肩上,那样的温暖她很怕转瞬即逝,就轻轻碰了上下唇。

“弛越…”

厉埏川一直提着神,就怕卓染突然间没了气息,此时听到卓染的声音,便立刻抱紧了她,喜道:“我在这呢…”

卓染呼吸声渐稳,厉埏川才堪堪放下护在她背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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