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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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卓染回了醉雪庭。
国子监一众人都有自己的住处,卓染被安排在了朱雀大街最西侧的巷子里住,朱雀大街往东走,分布着酒肆花楼,欢婇阁,妩花楼都在此处,往西走,就是一些废弃的宅子,长久无人住,空着也是空着,索性将其当做官员的休憩地,为户部工部省下了不少银子。
这里离醉雪庭有点距离,卓染一路走回来,街上都差不多没有人了。
韩从忠递了一小杯热果酒,说:“天冷,抿一口暖暖。”
卓染用嘴唇试了一下,放下酒杯,说:“师父,今日当差,我见着了严承轩。”
韩从忠捧起酒壶灌了几口,说:“仔细说说。”
“昨日我救的学生叫康盛安,他父亲早逝,母亲以刺绣为生,生活拮据,就在莲花巷的小棚里住着。我今日去拜访,可她母亲异常警惕,我问不出什么,便打算离开,可这时,严承轩带着防寒衣物来了。我疑心,便在外头候了一会,发现他母亲和严承轩很熟,可是并不领他的情,最后就把他送的东西全扔了。”卓染低下头想了想,说:“还有昨天欺负康盛安的孩子,是许铮的侄孙,叫许桢。”
韩从忠说:“许铮这个人一向洁身自好,不可能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情,所以这个许桢,应是大有来头。”
卓染说:“康盛安说,昨天出现的疯老头是许桢的祖父。”
“你倒是很相信孩子说的话。”
卓染将酒一口闷了,辣的舌头疼,她说:“童言无忌,值得相信。”
韩从忠笑了笑,揪着胡子,说:“丫头,关于康盛安,你有何看法?”
卓染说:“康盛安和严承轩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康盛安要参加发解试,如果他要是过了考核,就能进入翰林苑,过上几年参加殿试,以后入朝为官,是严家的帮手还是忌惮,发解试便可以见真晓。”
韩从忠点点头,说:“是了,所以你要把握好机会,借机查清楚。”
卓染望着摇曳的烛火,心中已有对策。
***
温容希将账簿送给了严应贞,直直往铺子里走,这几日刺绣品卖的不太好,御寒的衣物倒是被一抢而空,温容希还在想着该怎么做,就被严承轩叫住了。
“与你说了这事不成,别再纠缠。”温容希没理他,继续朝前走。
严承轩跟了上去,说:“颜述,我不是为了那事,我与你说个人。”
温容希看着他满面红光的,笑了笑:“瞧上哪家姑娘了?”
严承轩
“啧”了一声,说:“是卓染。我昨个儿见着她了,她也去了莲花巷。不过你也别多想,她是主簿,就是去看看永娘的,她没本事知道其他事。”
温容希微微变了神色,说:“这人大难不死,必会掀起轩然大波,你别与她打交道,她不简单。”
锦绣坊的伙计老王提着袍子跑了过来,一见着温容希,立刻喊道:“温公子,温公子,不好了!”
“何事?”
老王喘着气,说:“库房进了老鼠,毁了不少布匹,是皋都几户大人家预订的,现下没什么可替的了,但那些人今天突然进了铺子要货呢。”
温容希跟着老王去了锦绣坊,他扭头说:“去把吏部事做好,发解试快到了。”
严承轩“嗷”着,见温容希走远了,就一头扎进小巷子里,看着面前的人,说:“你想找我?”
卓染转过身,行礼说:“严大人,卑职确有事相求。”
严承轩将手背在身后,说:“何事?”
“严大人,您是吏部尚书,管理官员名册,我有一个学生叫康盛安,他的母亲有旧疾,可是家境贫寒,病情耽误了许久,只有他通过了发解试就可以拿到奖赏的银子。”卓染说。
“所以你是要我帮帮他?”
卓染垂下头:“是。发解试往年考核,不仅以成绩来排名,有时还会牵扯到家境。康盛安聪敏好学,他是个好苗子,希望严大人给他一个机会。”
严承轩闭上眼,说:“我为何帮他?”
卓染说:“严大人心怀悲悯,定是见不得人受苦受难,这个忙,你会帮的。”
严承轩立马笑着说:“你这么懂我啊?”
卓染面相好,一脸良善无辜,就那双眼睛透着说不清的光,足够魅惑。严承轩自然受不了,很快便绷不住了,谁能抵挡得了美人呢?
严承轩说:“没问题,这事儿交给我。后日就是发解试了,你且去准备准备,等我消息。”
卓染道了谢,转过身往巷子深处走去,她微微抬起唇角,什么吏部尚书?毛头小子罢了。
***
柳玉霖待在国子监里,将任务尽数分了下去,考场肃穆安静,卓染换了身黑色束袖官服,腰间别着腰牌和管理考场人员佩戴的的锦缎,她在人群里瞧着考生。
严承轩远远看着她,对上眼的那一刻,微微笑了笑。
卓染进了候考地。
“主簿大人!”康盛安叫着卓染,说:“主簿大人要做监考官吗?”
卓染摇摇头,说
:“我在外候着你们,考完了你就来找我,我知道一个大夫,可以给你母亲看病。”
康盛安郑重的点头,国子监的官员给卓染递上了水,卓染接过,又给了康盛安,说:“盛安,考试前喝点水,就不会紧张了。”
康盛安正要喝,许桢猛地窜出来,一把夺了碗一饮而尽,擦擦醉后,说:“哼,你一定不会过了发解试的!”
康盛安朝后躲了躲,卓染拉着康盛安离开。
“不紧张便好,好好考试,你母亲还在等着你呢。”卓染松开他的手,说:“许桢你不必理会。”
康盛安点点头,进了考场。
***
这边厉埏川刚睡醒,就着冷水抹了把脸,稍稍清醒了些,正欲吩咐什么,系宇就大步跨了进来,说:“主子,出事了!”
厉埏川问:“怎么了。”
“发解试考场上死了个学生,是右相的侄孙许桢。”系宇说:“柳祭酒已经往宫里边去了,发解试考场离我们近,主子怕是得去看看。”
“管考场的人是谁?”
系宇说:“是卓染。”
厉埏川抬唇冷笑,说:“这家伙果然有问题,我就说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备马,去看看!”
仵作验了尸,许桢面色发紫,七窍流血,正是中毒迹象,众目睽睽之下,许桢抢了康盛安的水,许是他下毒也不一定,诏狱里的人便将康盛安押了起来。
康盛安看着卓染,怕得流泪。
厉埏川策马赶了过来,许桢的尸体就在那停着,盖着白布,他祖父显然哭成了泪人,许铮在旁安慰着,他扫视了一下,看着卓染呆呆站在付思思身后,在马上没下来,俯视着卓染,说:“怎么样,又摊上人命了吧。”
卓染没有理他,付思思行礼说:“总督怎么来了。这里交给了诏狱一众人,康盛安下毒害死许桢,应是要以命换命的。”
厉埏川哼了一声,说:“倒将自己撇的干净。我身为总督,这里挨着我近,为了避嫌,我总是要来凑凑热闹的。”
厉埏川朝后看了看,说:“既然交给了诏狱,那廖泽呢,怎么没见着?”
“廖大人随仵作进宫去上报情况了。”
厉埏川下了马,许桢祖父哭的昏天黑地,声声喊冤,许铮抹着泪站起身,看着卓染,一步步走过来,说:“你个腌臜小人,好狠的心呐!老夫要杀了你!”
付思思说:“右相节哀,这事情和主簿大人没有关系!”
“康盛安一个小子哪懂下毒?”许铮老泪纵横
,说:“刚有学生说了,康盛安唯一接触过的人就是她!”
付思思拦在卓染面前,厉埏川走过来,下了蒙蒙雨,卓染眨着眼睛,看起来很是无辜可怜,厉埏川心道,这张脸果然会蛊惑人心。
“康盛安当真和你有关系?”厉埏川问。
卓染侧头晃了一下,说:“是又怎样。”
“那可不好了,这次你劫数难逃…”
宫里的侍卫一队队排好了往这里来,廖泽在轿子外头候着,扶着人下了轿。
李成如自路三死后便没再露过面,他今日穿着深蓝色的锦袍,穿了件绣着鹤的黑色外褂,戴着乌纱帽,看起来衰老了不少。
厉埏川迎了上去,说:“还惊动了李公公。”
“总督大人也在呢。”李成如掩着口鼻,说:“咱家是来传话的。小皇子今早起来发了高热,陛下兰嫔都很担心,所以将这事交给总督,让诏狱一众协助调查。”
厉埏川笑了笑李成如,看着廖泽和李成如,说:“交给我?”
李成如点点头:“陛下信任总督。这康盛安毕竟还小,幕后定是有人唆使,陛下要总督查出来,给右相一个交代。”
厉埏川说:“查事可以,右相家事我可管不着。公公找人将右相他们送回去吧,待在这里总归不太好。”
李成如说:“自然。”
***
李成如带人离开后,厉埏川瞧着廖泽,说:“廖大人带着人去查查考场吧,那场考试监考员毕竟是个文人,一见这景象已然吓疯了。”
“此事便劳烦总督了。”廖泽低头说。
厉埏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客气。”
付思思跟着廖泽进了考场,厉埏川接过伞,撑起来盖在卓染头上,说:“走,替你证清白去。”
卓染说:“怎敢劳烦总督大人呢。”
“下毒的人不是你,怎么这副表情?”
卓染将伞朝下拉了拉,带着风,雨丝飘了进来,有些凉,她说:“总督以为我要什么表情呢。”
厉埏川说:“济元寺纵火一案你逃过去了,让路三白白死在了那里,今日你逃得了吗?”
“那谁知道呢,我这运气向来好。”卓染说。
厉埏川感叹了一声:“对啊,你运气好,但摊上我,怕是够呛。”
卓染垂头思考了一下,仰着头看厉埏川,说:“所以啊,我可要乖乖讨好总督大人,才能留着我的命。”
“想献身?”厉埏川说:“老子看不上!”
卓染似乎有些无奈,她说:“总督眼光高,肯定看不上我的。”
厉埏川感叹说:“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卓染侧着眸子,说:“总督看脸行事,许桢长得也不错,总督可要好好查啊。”
厉埏川也侧眸看着她:“可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坏事做多了,就没那么容易洗白了。”
“这不重要。”卓染和他并排走着,厉埏川将伞偏了偏,卓染仰头看着他的侧脸,说:“总督觉得此事该怎么查。”
“康盛安被带走了,他母亲肯定担心,先去莲花巷看看。”厉埏川侧过身看她,说:“你倒是淡定,是习以为常了吧。”
卓染将被淋湿的锦缎扯下来揣在怀里,抬起头,说:“你说的是。可每次都有人想找我偿命,我命就这么一条,分成块儿都不一定够,所以有时候不必逆来顺受。”
厉埏川没再说什么,俩人在越下越大的雨里,迎着络绎不绝的路人,慢慢消失在莲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