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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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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在行进间出簌簌轻响,谢姝宁下意识往后退去。

满目葱茏中,倏忽冒出一抹绛紫色来。

这样颜色的衣裳,委实不常见,谢姝宁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新雪似的面庞来。她侧目去看,视线沿着衣摆往上,入目的果真是那张脸。

他站在一片细密的绿意间,朝着她看了过来。

稀薄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枝桠照在他脸上,愈衬得他眉目磊落隽秀。

她看着,忽然有些痴了。

心中微微一动,恍若暖风拂过,酥酥麻麻,又带着惑人的愉悦。

只看着这样一张脸,可真真是赏心悦目。

她有些怔,面上神色却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疏离来,正是她一贯面向燕淮时,会露出的神情。

对面站立着的少年,显然也已见惯不惯。

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一向算不得融洽。且回回见面,都要生些不妙的事,就连燕淮自己,亦忍不住腹诽运气太差,连老天爷也不待见他。

正想着,谢姝宁已淡然道:“国公爷也来进香?”

两世相加,她所知道的燕淮,都不像是个会特地跑来普济寺烧香求佛的人。

况且她特地让人提前同戒嗔和尚打过招呼,若寺里有旁人在,戒嗔应当提前知会才是。除非,戒嗔和尚并不知道燕淮的身份,只当个普通香客,不知他会往后山跑。

寻常香客,多在前头大殿进香,留宿的至多也就是去厢房歇息,或是去听寺里的僧人讲经,不会往后头来。

因而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眼前的燕淮,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二字。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图兰的身侧,而非前头。

有个懂武,且武功还不错的丫鬟随侍在一旁,总算是能叫人安心许多。

可她哪知道,这丫头此刻心里翻江倒海,脑海里空白一片,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见谢姝宁为舒砚约见公主,听到谢姝宁嘟囔着“红娘”二字,便悄悄去问了在她看来见多识广的卓妈妈。

卓妈妈听她说“红娘”,又闻是从小姐口中听说的,微愣了愣。

待到要追问图兰详细情况,图兰却不敢明白说,支支吾吾的只问红娘是何意思,可是着红衣裳的妇人?

卓妈妈听了直笑,摇头解释说不是,随口便拣了几个话本子里的故事与她说了。

图兰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卓妈妈瞧着有趣,打小丫鬟也不知上哪儿去摘了两颗金铃子回来,塞进她手中,道:“小姐幼时是长在江南的,兴许她说的红娘并非我方才提的意思,怕是在说这个也有可能。这东西,叫赖荔枝,也叫红娘。”

金铃子黄色的皮凹凸不平,两头尖尖,瞧着模样古怪。

图兰从来也没见过,惊讶极了。

卓妈妈便掰开了一颗给她瞧,里头红红的籽粒,颗颗分明,又绒绒地聚在一块。颜色诱人,令人瞧着便垂涎欲滴。

卓妈妈道:“尝尝?”

金铃子已经熟得厉害,鲜红色黏稠的汁水沿着卓妈妈的手往下滴滴答答落了几滴。

图兰瞧着其样子丑陋,又奇怪,迟疑着,半响才取了一粒来吃。

味道倒是很好!

她就嘻嘻笑着,捧着剩下的去找了谢姝宁。

等到回头再见卓妈妈,卓妈妈问她:“小姐叨念着的可是这个?”

她回忆着金铃子甜蜜的味道,点点头,心里却难得跟明镜似的,自家小姐口中嘟哝着的红娘,必不是这果子,而是卓妈妈一开始说的那种。

疑惑骤解,她心里头畅快,悄悄去寻了几本话本子看,看到红娘帮崔莺莺跟张生牵线搭桥,不由啧啧称异。

结果,一时兴起,她也偷偷做了一回红娘……

不过她可不敢叫自家小姐知道了,否则,甭看自家小姐平日里待人和善,真起脾气来,十个太太也抵不住,更不必说她们这群婢子。

图兰迟钝地想着,这事要是叫玉紫知道了,一定得屈指在自己脑门上敲上几下爆栗,还得被指着鼻子痛骂上一顿才是。

唉,大抵是豆沙包吃得多了,吃得她神志不清,才会出卖自家小姐。

图兰不敢看谢姝宁,盯着草丛里途经的一只蝈蝈,暗暗叹了声。

这一声叹息是憋在心里默默叹的,在场的人,谁也未曾听见。

谢姝宁仍专注地看着燕淮。

燕淮轻笑,道:“顺道来见一见戒嗔大师。”

他的声音向来清越,这会站在满地绿荫里,更显如此。

林中的风略带凉意,风中夹杂着馥郁的草木清香。

他其实,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要来见一见她罢了。

谢姝宁一时无话,情绪有些反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许是佛门清净之地,偶然相遇,不同往常,叫她有些不适。她不由攥了攥抓在手中的一片叶子,绿色的汁水沿着脉络渗透出来,沾在了她瓷白的指间。

燕淮倒模样自在,他只是想见一见她,说不说话,都无妨。只这样静静看着,心里便似满足了。

林间一阵静谧,只有风吹树叶出的哗哗声响,仿佛无形间下了一场暴雨。

可几人头顶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能瞧见的天仍是蔚蓝的,绵软的白云隐约可见。

跟着燕淮一道来的吉祥,悄无声息地退得远远的,靠在树干上时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在场的几人里头,人人心里都疑惑着,觉得自己古怪,吉祥也不例外,他亦不明白,燕淮的心思。

他微微阖眼,靠在那摆弄着剑穗。

图兰瞧见了,想起二人上回见面打的那一架,唇齿间便似乎还残留着红豆沙的香气。

情不自禁的,她就有些想要朝着吉祥靠过去。

她眼巴巴地看了看谢姝宁。

谢姝宁就循着她的视线往吉祥那边看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皱眉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图兰没听明白:“小姐,奴婢听不懂。”

谢姝宁:“……”

“过去瞧瞧吧。”谢姝宁摇摇头,难道是她多活了一世的缘故,怎地觉得这辈子认识的人,各个都不讲究规矩。若叫卓妈妈知道了,想必会揪着图兰的耳朵好好斥上一番,让她今后再不能同吉祥见面了才是。

图兰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到可以去找吉祥,就笑了起来,可旋即她又垮了脸,犹疑不决地看看谢姝宁,又看看燕淮。

谢姝宁瞧见,便道:“去吧,你就在那候着,但凡有什么动静你都听得见。”

“……小姐,”图兰闻言愈犹豫了,凑近了同她耳语,“奴婢不是怕他对您不利,是怕您,对国公爷不利……您上回不就趁着没人,把他推进河里了吗?”

谢姝宁身子一僵,语塞了,咬牙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河,难道我还能再推他一回不成?”

图兰四处一看,倒也是事实,这才点点头,迈开两步还不忘叮咛:“您要动手就喊奴婢,可千万别自个儿动手。”

谢姝宁这回,连脸也僵了。

这哪里是丫鬟,分明是祖宗!

这种话,怎好当着燕淮的面直接说出来!

可图兰说完便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吉祥靠近了。

吉祥远远瞧见,下意识从身上掏出个荷包来,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桂花糖。

谢姝宁正跟着图兰的背影望过去,一见之下不由诧异,心中原本对吉祥的几分不虞倒减淡了些。

她原本是觉得吉祥配不上图兰的,图兰是个好姑娘,吉祥却不是个好后生。

更何况,吉祥又是燕淮的人,前一世,谢姝宁对吉祥便知之甚少。他是燕淮的影子,藏得很深,却寸步不离。

她没想到,面对图兰时的吉祥,原是这般模样。

可见良配不良配,旁人观望的结果,鲜少有准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图兰跟吉祥私下里见面的事,她偶尔会提点,却不会刻意阻拦。

活得久了,在她眼里,自己身边的几个婢子,就都像是孩子一般,其中又以图兰为甚。这丫头的西越语日渐流畅,平日里却总还有那么多乌龙可出,实在叫人好笑。

谢姝宁便很想让图兰有个好归宿。

她踩在落叶上,站在原地不动。

图兰总跟吉祥见面,她既知了,又哪里还能猜不出幕后的人。

不过也正好,她从图兰口中也探知了不少关于燕淮的事。

不知不觉间,她对燕淮便有些改观了。

思忖间,脚下的草丛里忽然出一阵沙沙声响。

不像风,倒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草丛蜿蜒而来。

谢姝宁一惊,低头张望,便见一条二指宽的花斑蛇扬着三角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要她一动,这条蛇便会一窜而起。

她甚至不敢开口扬声唤图兰。

隔着草丛,对面的燕淮并没有瞧见这条蛇,却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谢姝宁后背霎时湿冷一片,艰难地同燕淮对视了一眼,旋即别开,望向那条蛇所在的位置。

对峙中,忽然有一道寒光破开了草丛,直直朝着毒蛇的七寸而去。

与此同时,谢姝宁只觉身子一轻,栽进了个挟带清冷气息的怀抱里。

等到回过神,人已坐在了身后高高的树干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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