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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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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睡一会儿。”

席临川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并非真的困了,只是想暂时逃避半刻的心思来得太汹涌。

方才那么尴尬的场面……若她现在也来劝他娶阳信公主,他就当真要撑不住了。

红衣轻轻地“哦”了一声,静了一会儿,说:“那将军睡吧,我……在这儿陪着将军。”

他没有应话,稍点了下头便闭上眼。

却又哪里睡得着,觉得她轻轻的呼吸声都像是惊雷一般,在耳中那么清晰地荡着。

终于一声喟叹,他转过头来,无奈一笑:“算了,你说。”

红衣望着他的面容一怔,第一次看到他眼眶泛红的样子。

这是……哭过?

她一时愣住,回了回神,轻轻一咳嗽:“方才我、我在门外……偷听了。”

席临川一惊。

“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又说,继而苦涩一哂,“先跟将军说说,这两天来我都听说了什么?”

他点点头。

“昨天将军刚回府的时候,敏言长公主就叫我去了。把朝上生的事说了个大概……将利弊说得清楚。”红衣语中一顿,“我诚心觉得,长公主的话几乎都是对的,确实如她所说让阳信公主做将军的妻子,才能把目下的冲突尽快压下去。而于我而言……府里添一个将军不喜欢的人,对我没有什么威胁。”

“你……”席临川肩头一颤,睇了她须臾,克制着心中憋闷,哑一笑,“你别说了。”

“将军还是听我说完吧。”她浅抿着嘴唇,微微一笑,“我觉得长公主的建议是对的,但是我想试试其他法子,也许也不错呢?”

席临川一怔,她欠身伏到了他背上,语声幽幽:“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难关度过去。如果能就最好,如果不能……”

红衣狠一咬唇,说出的下一句话近乎无情:“如果不能,我也不主动来劝将军娶她为妻,只会让将军休了我。和旁人共事一夫我做不到,就算长公主说得是对的,我也做不到。”

侧脸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脊背骤紧。红衣低哑一笑,抬手抚在他背上:“将军别怪我说得直白,这些话还是先说清的好。我只是想先把最坏的打算想好而已……但这些打算,不妨碍我和将军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事情的决心。”

席临川带着两分讶异沉默地听着,她停顿了一会儿后,他隔着中衣感觉到她的长甲在后背上划来划去,痒意轻微。

又听幽幽一叹。

红衣再出言时,声音转而变得温软了许多,夹杂着几许无奈,听起来娇声娇气:“其实大抵不会有我想的那么糟糕吧……人类文明展到今天这地步,我不信为国尽忠的功臣还能没了讲理的地方。这事必有掰扯清楚的路子……陛下赐婚有赐婚的道理,将军不肯娶也有不肯娶的原因,说清楚就是了……”

她说着一觑他,头向他肩头的方向挪了挪,伏在他耳边又道:“但可不许再那么不怕死地跟陛下强顶了。将军想过没有?活着拒婚是为娶我,若以死拒婚……就是要我白白记将军一辈子,怎么想都是自己对不起将军。”

听得他轻声一笑。

“你别笑。”她立刻嗔怪道。一顿,又说,“对了,还有句话,也得说个清楚。”

“嗯。”席临川一点头,从被子中探出手来,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将她从背上揽了下来,拉到与自己目光齐平的位置,才道,“你说。”

红衣看看榻边留出的距离,索性完全上了榻,和他齐平着趴着,认真道:“我知道这事不好办,也许做戏、用计、或者把我暂推出去用以权衡都免不了……这我都无所谓,只一条,事事必须先对我说个清楚,若你敢把我蒙在鼓里让我独自承受那些压力,我以后必定记仇的!”

这话也真不是吓唬他。

红衣觉得要一起应付便彻底一起应付,最恨那种出于权衡或是怕对方怨自己非要有所隐瞒的。

于她而言那才是钝刀子杀人,待得日后知道了真相,必定忍无可忍。

“好。”席临川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红衣轻松一笑,伸手拿过矮几上搁着的那碗已不烫的药:“喏,先喝了。”

端然没有喂他的意思。

席临川轻一笑,也不说什么,半撑起身把药碗接过来一饮而尽,碗塞还给她,自己又趴回去。

兀自趴了一会儿,方觉这感觉真怪。

方才已阴郁到极处、觉得一切无望的心情一扫而空,目下心中平和极了,随着她的话觉得这事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

遂伸手在她手上一握,席临川笑了一声:“这回我真想睡会儿。”

——心情平复了,当即真觉得累了。

“哦。”红衣一点头,略一翻身侧躺过来,面朝着他噙笑闭眼,“我也睡。”

也不见了刚才严肃解释的神色,闭着的双眸弯出一道明显的弧度,双颊微红地冲着他,直看得他挑了挑眉,就剩了一个评价给她: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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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府上下整肃,各人都紧张极了,皆清楚现下的局势不同于往日。

——不仅席临川的伤还未愈,陈夫人也大病一场,自然而然地在府中住下了。

事情便变得愈复杂起来,众人皆多少知道这位夫人是不喜欢红衣的,从前偶有不快则罢,目下可是同住在了席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替红衣悬了口气。

数小萄最是担忧,在席临川住处的后院傻站着看红衣专心熬药,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劝道:“娘子还是别去了!没听齐伯说么?夫人把身边四个得力的婢子遣去了公子房里照顾公子,这意思还不够明白么?娘子去了又是惹恼夫人……”

小萄劝得苦口婆心,红衣持着扇子扇着药炉,待得她说完了,才直了直身子活动一番筋骨:“就为那跟前有抢活的,我才更得去——这节骨眼上随意示弱还了得?今天对她的婢子示弱,明天她就敢开口直接把那婚事应下!”

是以仍如旧熬好了药,红衣端着药碗往房里去,果然刚到门口,四个看着面生的婢子就迎出来了,低眉顺眼地一福,伸手就要接她手里的药碗:“奴婢来……”

“算了吧。”红衣笑眯眯一躲,打量着她,道,“我知道姑娘是好心,但男女间这互相照顾的事可不是纯为了对方——我乐意做这个,做的时候自己心里便舒服,便不劳姑娘代劳了。”

秀恩爱秀得十分露骨。

说得四个婢子同时面色一白。

哦……是不太厚道,这四个婢子必定还都是单身未嫁的姑娘,她这么说好像有点不给面子。

一壁忍着笑一壁提步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生硬一唤:“娘子!”

红衣“听话”地站住了脚,回过头:“还有事?”

那四人一齐走过来,挡在她与门之间,再度低眉顺眼地一福:“娘子不能进去。”

红衣撇着嘴一笑:“将军的吩咐?”

四人一怔,皆未应话。

“不是将军的吩咐就得了。”她淡看着离得最近的那个,口吻悠悠,“将军还没休了我呢,他若不说不想见我,也就轮不着你们拦我——我知道你们是为夫人办事,本不该难为你们。但你们也想明白,这是席府,你们对夫人这么‘忠心’,若是惹恼了将军,他要罚你们……夫人也未必能看在忠心的份上护你们。”

毕竟席临川是郑念的亲儿子,这四个再得力,也还是比不上母子亲情。

四人面容都有点僵,互相看了一看,又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放她进去。

红衣轻一咳嗽:“将军要吃竹韵馆的大厨做的菜,一共十二道,你们一同去买回来吧。”她说着取了银票塞过去,压了音又说,“是我支开你们的,这回行了?”

“……诺。”那婢子终于一福,四人再度互相一望,齐齐地福身退了出去。

她一进门,席临川就笑了,撑身拱了拱手:“娘子好气魄。”

“嘁!相处乐事岂容旁人干预!”她美目一翻,气哼哼地走到榻边,连托盘带药碗一起搁在了他面前,“还是有劳夫君自己喝。”

“……”席临川挑眉,大有不满,“那你非进来这一趟干什么?”

“宣告主权啊!”红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赔笑看了看他,续说,“也不全是……主要是夫人的药还熬着呢,我若在这儿喂你喝完,那份药就该糊了!”

刚端起药碗来的席临川猛地一颤,药汁在指尖一烫。他忙换了只手端药,愕然看着她:“你在给母亲煎药?!”

“多新鲜呐?”红衣维持着那理所当然的样子,“有的话得当面说清楚,我不找个合适的由头,夫人会见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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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工夫后。

陈夫人躺在榻上,冷睇着眼前吹药的“儿媳”,待她手中药匙送过来,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推。

药汁溅洒,红衣拿了帕子拭了拭被浸湿的衣袖,药匙落入瓷碗中轻一响。

接着,她便把药碗放到了旁边,面容并不和善地再度看向陈夫人,眼眸低垂:“夫人,虽然您要怎样任性妄为,将军都只能忍着,但红衣奉劝您不要做得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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