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寸一寸地挨近韩天河,要吞噬掉韩天河,要把韩天河拆骨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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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宣不懂陈绽的含义,他看着韩水年攥刀的手紧了紧,细细颤抖着,低着头瞧不清神情,莫名替谢致捏了把冷汗。
转念又一想,陈绽会功夫,谢致应该也会,加上登山攀岩的敏捷度,实在不需要担心。
岂料韩水年什么都没做,话都没说一句,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谢致叫住他,“我要住宿,十天。”
回答谢致的,是巨大的关门声,杨宣都觉得那破门会被甩烂,回头再看谢致,微微蹙着眉,但也转瞬即逝,很快敛了情绪。
陈绽朝谢致伸手,充当了一分钟的民宿老板,“五十块一天,五百块,给我吧,要现金。”
谢致把钱给陈绽,陈绽拿着钱,走到长桌后方,拉开抽屉,她与杨宣给的房费还躺在里面,甚至还有前客人给的房费,略微扫一眼,大概两千块左右。
她把五百块扔进去,叹道:“这年头,好心没好报啊。”
叹完,伸了个懒腰,手放下时,背包一沉,坠得肩膀疼,她揉着左肩,踱步走向楼梯,“睡觉睡觉。”
杨宣问道:“蛇皮袋怎么办?”
陈绽头都不回,慢悠悠道:“留着,原地不动。”
一汪死水,只要不停地搅动,总有转动起来的那一刻,一旦转动起来,跳出水面的水珠也好,底下暗涌的漩涡也罢,一定能泄露出曾经掩藏在死水之下的秘密。
她期待着,这蛇皮袋究竟能刺激到韩水年什么程度。
杨宣看了一眼蛇皮袋,跟着上楼睡觉了。
他身上有各种后遗症,惯性先靠近别人,想获取一份关注或友情,是其一,靠近之后接受不到反馈,保下自尊,就此止步,更是其一。
谢致独自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墙壁上挂着的物品,打量完,视线最终又回到航海船身上。
下一秒,自二楼传来陈绽的声音,“谢致,我给你选了房间,我左边,快来睡觉。”
谢致应了声好,经过韩水年房门时,偏头看过去。
门缝下隐隐透出光,雕刻刀碰撞木头发出的声音被他藏进了脚步声里,他都能想象到,韩水年认真雕刻航海船的模样。
这么喜欢航海船吗?
他很少遇到比他还喜欢航海船的人。
韩水年好像……他粗略回忆过,是第三个。
他收回视线,上了二楼,没想到陈绽靠墙而立,打着哈欠,在等他。
她眼里还遗留着些许泪花,水润润的,张嘴就说道:“我爸从小就教我,能和气生财的,就别用第二种方式跟人做生意,所以……”
陈绽打着什么坏主意,谢致门清。
他截断她的话,“我不会出卖自己。”
陈绽笑道:“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出卖自己?”
她凑近谢致,压低声音,试图说服谢致,“你只需要跟他聊聊天,套套近乎就可以了。你也看到了,你跟他有共同话题,很容易的,当多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也行啊。”
谢致:“我记得你说过,想让人开口,办法多得是。”
陈绽承认,点头道:“办法的确多得是,”话锋一转,骄傲道:“但谁让我是动口不动手的斯文人呢。”
陈绽这番言论,让谢致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陈绽十六七岁,聚会上喝多了,路都走不稳,吵着硬要参加摇色子比大小喝酒的游戏,他不让她玩,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拍着胸口说:是,我的确是喝多了,可我是摇色子的绝顶高手啊,我不会输的!
结果输到差点直挺挺地往地上倒。
谢致看着陈绽,若这个时候的陈绽回到聚会上,她是绝对不会坑自个儿的。
人长大了,言论虽不变,行为模式终究会变。
陈绽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底的泪花又多了些。
她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谢致只好应道:“我试试。”
她从小就知道,如何仗着妹妹这个身份让他对她毫无办法,明明年龄只相差了一岁。
陈绽心满意足地回房间睡觉了,徒留门上的蜘蛛,一边织网一边欢迎谢致。
……
自杨宣出现那日起,韩天河就整晚难以入睡。
起初那些画面只会在梦中出现,他还能睡上几个小时,接着发展成,哪怕只是闭上眼睛,画面都会自动在脑子里接二连三的浮现,连几个小时都睡不了。
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瞪着瞪着,他忽然发现白花花的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一点一点的往四面八方生长,长至布满整个天花板时,又快速地长出脑袋,长出躯干,长出双腿,最后长出双手,幻化成一条无脸人影。
人影如同贞子爬出电视机一般,飘离出天花板,它头朝下,挥舞着双手,挣扎着双腿,一寸一寸地挨近韩天河,要吞噬掉韩天河,要把韩天河拆骨入腹。
韩天河根本不敢面对人影,他死死地闭上眼睛,哆嗦着牙齿打颤,发出磨牙声。
尤二妮察觉到了,背对着韩天河,反手推了他好几下,不耐烦道:“第几次了,你还睡不睡。”
她这一推,一出声,韩天河猛地睁开眼睛。
人影不见了。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几年累积下来的惶惶不安,全部呼出去。
尤二妮索性不睡了,转身面朝韩天河。
老年人睡眠浅,她跟韩天河已经分床睡了十几年,前两天一时心软,见韩天河白日里精神确实不太好,就答应陪他睡几晚,给他一个安慰,谁知韩天河一下尖叫出声,一下浑身发抖,她跟着也睡不好。
尤二妮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怎么样,都是过几年我们下去见他的事了,先过好明面上的日子。瀑布还没娶媳妇,我还没抱上孙子,你给我争气点,别折腾到这几年都等不了,到时候你不止没脸下去见他,更没脸下去见你家祖宗。”
她的声音裹满了岁月的蹉跎,全然不像年轻时,如泉水叮咚,但听在韩天河耳中,却恍如定海神针,一下震住了他的心神。
他伸出手在被窝里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没摸到,正准备掀开被子确定一下位置,掌心里就多出了另一只手,他紧紧地握住,握住了他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妻,连手上长出来的皱纹,都契合的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