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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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宫。
王凝之好奇地和面前这小孩儿,大眼瞪小眼。
“陛下?”
“王凝之?”
司马聃脸色一沉:“怎么,朕刚吩咐人出去,没有侍从相随,就不像个皇帝了?”
王凝之咧开嘴笑了笑,“不会,只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多少有点儿好奇。”
司马聃不理会,而是隔着案几,看向褚蒜子,“太后,就是此人来查案?”
褚蒜子无奈:“陛下,这人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确实有些不同,能帮到你的。”
司马聃带着极度怀疑的目光,又看了王凝之好几眼,带着一丝不屑的语气:“你说,你想怎么查案?”
王凝之挑挑眉:“陛下,可否容臣先吃了饭?我一大早入宫,到现在一粒米都未进呢。”
司马聃‘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直接走到一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在凳子上看了起来。
褚蒜子瞪了一眼:“快吃!”
王凝之瞧了一眼那边的皇帝,开口:“太后,陛下毕竟年少,性情如此浮躁,怕是难以配合,我跟他说得多了,难免坏事,要不还是等他走了,再跟您说吧。”
“王凝之!你说什么!”司马聃的脑袋从书后面露出来,怒目相视。
褚蒜子脸色也难看起来:“王凝之,你是觉得,知道了这些宫中之事,便能恃宠而骄了吗?我召你入宫,是要你办事的。”
王凝之点点头:“臣知道,所以才需要尽善尽美,不敢有丝毫差错,陛下刚一入殿,便几句话将那些人都打发出去,这大殿中,只有太后,陛下,与臣三人,难道外头那些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再看陛下,见了臣,上来就问如何查案,急不可耐,这是什么案子,这是一件尘封多年却不止,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旦开始了,就无回头路可走,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安如泰山才对。”
“最后,臣推说饿了,要先吃饭,可臣又不用耳朵吃饭,陛下大可以与此同时,给臣讲讲,他是如何看待此事,有些什么想法的,这样臣才好在计划里,多考虑陛下的意思。这毕竟不是什么朝堂上的事情,又用不着奏对,只是我说,陛下考虑是否选用而已。”
“这事儿,我既然知道了,那要是不解决了,恐怕太后也不会放我离京的,不是吗?总不会说,我提出个办法,陛下觉得不好,就完了。”
“如此看来,陛下确实还年幼,不够沉稳,可是此事一步不稳,便会给那幕后之人洞察,难道他隐藏这么多年,对先帝动手,对陛下动手,也会粗心大意?”
褚蒜子沉默了,看看王凝之,又看看还在那儿的皇帝,轻声叹息,说道:“皇儿,还不过来?”
司马聃放下手里的书卷,走了过来,重新坐下,看着王凝之,默然不语。
王凝之倒是不在意,吃的欢快,吃饱了放下筷子,才说道:“宫里的饭食,确实要比外头好吃许多。”
司马聃见他喝了杯茶,总算是擦擦嘴,坐好了,便站起身来,犹豫几分,最终拱拱手:“还请先生教我。”
王凝之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起身回礼:“臣不敢,陛下,太后,请移步书桌,容臣慢慢说。”
从始至终,褚蒜子都没怎么说话,王凝之有句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如果皇帝知道了此事,却不配合,最终被那恶贼利用,那还不如不查。
瞧着皇帝和太后都坐在那里,王凝之站在书桌前,缓缓开口:
“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把那幕后之人抓出来,这是最终的目的,而那人隐藏之深,至今尚未有一丝痕迹露出,所以,必须逼着他,不得不出来才行。”
“对此人,我们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目的,是陛下,所以,要逼他出来,就要用陛下,才能让他露出马脚。”
褚蒜子皱了皱眉:“如何用?”
“刺杀陛下!”
“刺杀陛下?”褚蒜子一瞪眼,“你要如何?”
“其实很简单,这人几次刺杀,各有手段,却都没有被查出来,可见其心思缜密,计划周密,但只有一件事情,能打乱他的计划,那就是刺杀陛下。”
“他要刺杀陛下,必然是会在之前,就做好安排,来保证只要陛下遇刺,他就能第一时间得到各方消息,甚至第一时间入宫来请见太后,让太后首先听到他的意见,左右太后思绪,来让自己获利。”
“可若是在他还没动手的时候,陛下就遇刺了,那他的各个安排反应,必然有些来不及,同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捷足先登了,该到他手里的好处,很有可能会变成别人的掌中之物。”
“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人,他哪儿能受得了被人抢先一步?”王凝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到时候最恨刺杀陛下的,反而会是他。”
“谋划多年,隐忍不发,却在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这谁受得了啊!”
“你是要假装,派人来刺杀陛下,逼着那幕后之人,不得不动用手里的资源能力,来抓凶手,而我们只需要等着,谁能抓出凶手,谁就是幕后之人?”
褚蒜子凝神,眼里闪过一丝欣赏,王凝之确实有些道行,这种想法,可真是闻所未闻。
王凝之却摇了摇头,“哪儿有这么简单,我们若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来抓凶手,他很容易便会察觉,可不给他线索,他查不出来,又发现陛下无事,那这事儿就又变成了陈年之事了。”
“而且,我怀疑此人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不论是太后您,还是陛下的身边那些人,都有可能是幕后之人的眼线!要是陛下不真的出事儿,怎能瞒得过那些人的眼睛?”
“那我们也就不能把陛下身边的人都换了,只能保持原样。”
“哪怕是假装刺杀成功了,陛下生命垂危,可那必然要召太医入,谁知道那些太医,哪个是忠心的,哪个被收买了!”
“所以,我不是假装刺杀陛下,而是要真的刺杀!做一场真正的刺杀!甚至更多场!”
“我要让幕后之人明白,他若是抓不出来这个凶手,那陛下是真的会死的!”
“不行!”褚蒜子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陛下万金之躯,岂能真的刺杀!你能保证这种刺杀,对陛下无害?”
“当然不能,”王凝之直视着太后,“我甚至不会告诉陛下,要如何刺杀,何时,何地,何种方式,都不会告诉,陛下若不小心些,是真的会死的!”
“从现在开始,”王凝之往前一探身子,双手撑在桌面上,直直盯着司马聃,冷笑,“就从此刻开始,陛下就应该把我当成第二个幕后之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会告诉你,对你的刺杀,就在最近几日!”
“不行!”褚蒜子猛地站起来:“王凝之,本宫召你来,是要你帮陛下的,不是置陛下于更危险的境地中!”
“太后说得好,”王凝之笑着,目光却依然放在司马聃身上,“陛下,成帝,康帝皆被害,若是不抓出此人,那您也难免灾祸,可以说您的年纪越大,就越危险!”
“如今您已在死局之中,想要破局,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件事情,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您就会死!”
“置之死地而后生,您可有这样的勇气?”
司马聃虽然聪慧,但作为皇帝,何时会被人如此咄咄逼人过?即便是桓温之流,也不会在他面前,如此行事!
看着王凝之的眼睛,司马聃小脸儿紧绷,脸色涨得通红。
太后又要说话,却被王凝之抬起一只手阻止,心慌之下,也无暇管这不合礼仪,更是不敢随便说话,只能默默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流下泪水。
“陛下,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死难生,您可有这样的勇气!”王凝之再问。
司马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却终究是没有落下来,张开小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崩:
“有何不敢!”
“好!”王凝之退了回去,拍了拍手,“我大晋有陛下这样的君王,实乃国家社稷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司马聃小脸儿再也绷不住,笑得比哭还难看一些。
“不行!本宫说过了!”褚蒜子却在这时候回过神来,猛地一把将皇帝拉到怀里,恶狠狠地盯着王凝之,“我决不允许你如此做!不行!”
然而,王凝之根本不搭理她,只是看着她怀里的皇帝,说道:“陛下,您心里清楚,这是唯一破局的机会。”
“要么在生死之间,抓到那幕后之人,从此陛下再无忧虑,可安心学习圣道,观察朝局,谋划国策,等到了年岁,太后还政于您,亲手执掌天下,安江南之人民,复北方之疆土,重新让大晋天下,海清河晏。”
“要么在生死之间,我们失败了,陛下身死,甚至比那恶人计划得还早,天下崩乱,江山社稷,遭此人毒手,从此大晋再无起复之望。”
“还有一种,那就是不关我的事儿,一切皆如往常,陛下和太后慢慢查,查到那人动手的那天。”
小皇帝的脸上虽然眼泪把擦的,又被他娘的衣服糊着,更是难看,眼神却极其坚毅,点了点头。
褚蒜子瞧见这一幕,一双凤目含着无法压抑的怒意,“王凝之,你居然敢如此胡言乱语,蛊惑陛下,真当本宫死了不成!”
“好,那剩下的事情,就是你的了,太后现在这么恼火,臣就先走了,不然臣可遭不住。”
王凝之一扭头,推开门就撤,还没忘了再把门关好。
留下一脸错愕的皇帝和太后,面面相觑。
这就完了?你就跑了?
……
一溜烟儿带着徐有福就出宫,王凝之也是背后冷汗淋漓,要是这母子俩都这么疯,那自己说不得今儿要被扒层皮下来。
太可怕了!
我招谁惹谁了,一番好意,还这么对我!
越想越气,出一道宫门的时候,顺手就拽出来一个侍卫,狠狠踹了两脚,又晃了晃腰牌:“看清楚了,我,中郎将!”
瞧着那侍卫一副想死的表情,王凝之这才舒坦了些,施施然离开了。
侍卫甲望天长叹。
今儿究竟是怎么了?
我好好当值,一点儿没差错,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入宫的时候就拖着自己去给他一路刷脸,到了宫门口连个赏赐都没,就把我踹走,回来的时候,居然又踹我?
天理何在?
……
崇德宫。
褚蒜子一脸冷漠,看着手里的书,半天了都没翻一页。
司马聃尴尬地坐在她对面,绞尽脑汁,在想办法劝说母亲。
已经试过很多个办法了,从此事的可行程度,到自己的预防能力,再到若是不这么干,总是避免不了未来灾祸的可怕,甚至搬出来前头几位皇帝,都没法儿让太后松口。
这该死的王凝之!
你就这么撤了,朕怎么办?
一个脑袋两个大,司马聃小脚不住地在地上蹭着。
外头有敲门声响起:“禀太后,道尊遣人来问,今日陛下可还去读书?”
“告诉道尊,陛下犯了错,今儿在本宫这里读书思过,就不去了!”褚蒜子回答一声,“给本宫把那些平日里带着陛下玩的,都打十板子!”
“是!”宫女匆忙离去,走到院子里,瞧着都靠在廊中的太后和皇帝宫人,苦笑一声。
太可怕了,这个王凝之,是真的可怕,来一次,太后就要发一次脾气,今儿连陛下都遭了罪!
“母后,”屋子里,司马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
褚蒜子冷眼一瞪,“你就是说三天三夜,也休想我答应!”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是让他入宫来护你周全的,不是让他入宫给你带来危险的!”
“那个王凝之,就是个疯子!”
“怪不得王羲之不让他入仕!”
絮絮叨叨了好一通,褚蒜子才算是平静了些,今儿王凝之给她的‘惊喜’属实有些过分了。
“皇儿,难道你要让为娘,亲眼看着你深陷危险不成?还要用整个江山来作赌注?”眼泪把擦地,褚蒜子打算劝劝孩子。
司马聃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是无法抑制的恨意:
“母后,朕宁愿一死,宁愿把这江山毁在朕的手中,也不要让他人来左右朕的生死,左右朕的天下!”
“朕就算是死,也是自己要死,而不会遂了那恶贼所愿,死在他的计划里!”
“朕,是皇帝!绝不受此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