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衣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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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对面，奶奶的旁边，站着一垂手低头的年轻男孩，一身黑衣，高高瘦瘦。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殷霜站在马路这边，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奶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是一场梦。奶奶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马路上，她的花白的头发，她的那件碎花的带蝴蝶结的上衣，上面沾满了鲜血。鲜血如此艳红，才看了两眼，殷霜就觉得她的眼睛快要被刺瞎。这种感觉，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像是要窒息。呆呆的，就这样看着，绿灯亮起的时候，她的朝前迈过去的脚步，有千斤重。明明前一个小时奶奶还在家里和她说话，这才一会的功夫.....“撞死人了，那老太太过马路的时候，闯了红灯，被开过来的一辆宝马给撞了。宝马的车主，那么年轻。冤死了.....”“这老太太看样子也是不想活了，明明站在我旁边，她直接朝马路中间跑过去，我拉都拉不及。”“.....”有人在旁边议论，他们的声音不知道是大还是小，殷霜听着，仿佛来自另一个平行空间，飘飘渺渺。从马路这边到马路对面，短短的十几米的距离，对于殷霜来说，就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久。“殷霜~~~你奶奶~~~你奶奶.....你奶奶没气了......你奶奶.....快来看看.....”有人喊她，人已经到了她跟前，拉着她快步往前走。她的双腿明明千斤重，但被这样用力的拉着，她就像个破麻袋一般，一下子被人拉出去老远。趔趄着，此时，她的大脑里面一片空白。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刚在家里和奶奶的对话，奶奶的愤怒，奶奶的怨恨，奶奶对她的各种咒骂，还有奶奶的各种看她时候的阴鸷的眼神。这些.....在和奶奶生活的这么些年，一直让她难过的各种，现在竟变得如此珍惜。“霜霜~~~你奶奶跟我打电话说要借钱，我说没那么多，结果她生气了，就挂了我的电话。你说.....你说.....阿姨没说不借。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呜呜~~~”旁边的人在不停的跟她说话，拉她到躺在血泊中的奶奶跟前，松开她的手臂，那人开始哀哀的哭。“喊救护车了没？”“早就打了，这老人家闯红灯，挂不得宝马车司机。”“现在的老人，过马路从来不看，仿佛马路是她家的。真的是害人不浅....”“少说两句，老人的孙女来了，小声点，流这么多血，当场断气的。”“.....”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很多人在说话，他们指指点点。而她，就这样听着，一双大眼睛无神的看了看四周，掠过那个已经抬头一脸歉疚的黑衣男孩，她的眼睛，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血泊中的一动不动的奶奶。“奶奶~~”她轻轻的喊了声，如平时一般。要知

道，她从来不敢大声喊奶奶，生怕一不小心惹到她不开心，就会挨她的一顿臭骂。“.....”奶奶悄无声息，她的嘴微微的张开着，里面全是鲜血。奶奶紧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痛苦，甚至好像还有一丝解脱。这丝解脱看得殷霜心痛不已，她的奶奶，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一直觉得她是扫把星，拖油瓶。这么多年，一直带着她，供她吃穿，她也累了吧？！如此一想，殷霜的心头掠过一阵悲凉。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光，无力的慢慢的蹲在一动不动的奶奶的身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奶奶真的瘦，大概一米五多点的个头，应该还没有八十斤。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多年，都已经洗的发白，很旧却很干净。只是现在被鲜血染的血迹斑驳.....“这孙女看起来柔柔弱弱，一颗心还挺硬。奶奶被撞死了，一滴眼泪也没有。”“就是，现在的小孩，真的自我。”“可怜这老太太，难道她就没有其他家人吗？”“这老太太就这一个孙女，儿子死了，媳妇跑了....也是个可怜人。她经常在这附近打麻将，这边的街坊邻居都认识的。”“救护车还没来吗？交警也没来？”“......”这些人一直在说话，殷霜充耳不闻，她的眼里，全是表情有些许轻松的眼袋极重的瘦瘦小小的奶奶。命运有时候真的很残忍，尤其对她！想一想，真的讽刺！她无法接受奶奶这个时候去世，她才考上大学，等过个几年大学毕业，她就能挣钱了。她规划了那么多和奶奶在一起的生活，也想了那么多。现如今，这个带了她十一年的奶奶，就这样横死在她的面前。也许.....也许她真的是灾星，她真的不配过安稳日子，她就不配拥有亲人，就不配有人对她好！“对不起.....”有人来到她身边道歉，声音低沉，微微的有些沙哑。“哈.....”这句话，她觉得有点好笑。奶奶都被他撞死了，他现在竟然说这三个字。嗤笑了声，仰头朝他看了一眼。阳光是如此的刺眼，背对着阳光的他，灰黑一团，看不清他脸上的任何表情。“救护车来了，警车也来了，所有的后果，不管是好的，坏的，我都会承担。你放心....”那人的话听上去很诚恳。只是对于殷霜来说，所有的话，都是针，一根根的扎入她的胸膛，疼痛不已的时候，鲜血淋漓。她不想说话，转回头，目光重新胶着在奶奶的身上。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蹲在她旁边，不停的忙碌。有人拉着她想让她离开，但是她怎么可能走，她要守着奶奶。一个两个拉不动她，又多了几个人用力拉她，但她都不为所动。倔强的反抗着，一声不吭的，就这样看着。有人过来想要抬奶奶离开，他们甚至拿了个白色的袋子想要把奶奶抬进去。这怎么可

以，她奶奶没死，只是睡着了，不是吗？！扑上去，死死的抱住全身鲜血的奶奶。浓浓的血腥味在鼻息间飘荡着，燥热的空气，知了的拼命的叫声，各种人声，各种车辆呼啸过去的声音，全部混织在一起，像是来自心底那抹最深切的疼痛。“你奶奶去世了，现在我们要抬走她，后续事宜还请你配合好吗？小姑娘~~~”有人在她耳边大声的说着。“.....”她没说话，死命的抱着，拼命的摇头。她的奶奶，她的这世上唯一的认可的亲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带走。“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赔钱，你放心~~~”那低沉的男声，一直不停的道着歉。“.....”她不想回应，不想搭理任何人，只是觉得.....抱着身体还很柔软的却瘦弱无比的奶奶，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她的奶奶，怎么会死？！她还有那么多的麻将没有打，她都还没有还她的钱！殷霜的人生，本以为有了一点色彩。结果.....在这一刻，重新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她这样的人，真的不配拥有安稳生活。接下来的事，她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被一群人扯开。而她，眼底只有奶奶，见奶奶一点点的被一白色的袋子包围，这个时候的她，绝望透顶。张了张嘴，想要喊叫，想要嘶吼，却无论如何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出来。奶奶的尸体被拉回来的时候，她安静的给奶奶洗的干干净净，包括指甲，她都修剪的干干净净。她的奶奶，僵硬的身体和安详的面容，是她这一辈子的痛！撞死奶奶的那个黑衣男孩，自动承办了奶奶的葬礼。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忙前忙后。在他看来，奶奶的死，是他一手造成。很多次，那黑衣男孩都凑到她跟前跟她絮絮叨叨，说着各种话。她没听，眼神呆呆的看着奶奶的遗像。那遗像，是奶奶准备了好几年的。也许，从那个时候，奶奶就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遗像中的奶奶，眼神纯净，唇边全是笑意，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慈祥无比。自奶奶去世那天起，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面对着奶奶的遗像发呆。葬礼那天，很简单，很朴素，来的全是她的麻友。许多人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的天昏地暗。临走的时候，纷纷在她的手里塞钱，说是给她当学费，当生活费，还说以后大学四年的都不用她来操心。听到这些话，她的唇边一丝苦涩的笑意。这笑，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凄凉。奶奶被葬在小山城郊外的一座低矮的山间，葬完后，送走了奶奶的那些麻友，殷霜一个人坐在这堆新鲜的土堆边。连续操劳了几天，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掉，带给她的是无限的空虚和寂寞。奶奶，就这样离开了！以后.....以后的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手里捧着的奶奶的遗像，用力抓

紧，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炎热的夏天，晒得她生疼。她就这样晒着.....突然觉得，晒死了其实挺好，就此跟随奶奶而去，至少再也不孤单了。“呵呵.....”她轻笑了声，眼角从眼角滑落。悲从中来，决堤的痛苦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滚滚而来，瞬间将她淹没。人生苦楚，从来就没善待过她殷霜.....烈日下，孤苦的殷霜，一直忍着没掉眼泪的她，终于意识到，以后的生活中，她变成一个人了！是的，她一个人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