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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当了皇帝,就可以不帮兄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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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战事,仿佛又恢复了太平之景。

张氏高墙宅院里,响起朗朗书声。

张鸳一边朗诵,一边偷瞧母亲夏侯氏的神色,跳跃的明眸泛着些许畏惧。

夏侯氏执着一条竹尺,监视着她,颇有严师的风范。

张鸳惴惴不安,生怕母亲的竹尺落下。

她每日习书诵诗,却心不在焉。

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鸳松了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念错,总算完成了任务。

她很期待这一刻,询问道:“父亲都不曾钻习这些,为何我非学不可呢?”

夏侯氏一时语塞,心中充满了对张飞的怨念。

身为人父,竟没有立下榜样,终日一身酒气,如何教导得好儿女?

所幸夏侯氏没有放弃,坚持教授女儿识文断字,通晓仁礼。

忽然!

堂内走进一人,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坚柳,神采外耀。

“你父亲自有大才,能统兵作战,安邦定国。而你没有!”

夏侯氏一惊,起身一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阿斗哥哥,你来了。”张鸳雀跃道,她立即拿来一张字帖,喜滋滋地向刘禅献礼。

“这是我写的,母亲称赞我写的好。”

刘禅摊开一看,字迹娟秀清丽,舒展超逸。

比他的好看多了。

“鸳儿真厉害,假以时日,必能超越蔡琰,成为我大汉才女。”

“蔡琰是谁?”张鸳忽然聪慧好学起,看得夏侯氏直翻白眼。

完了。

这女儿白养了。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刘禅朗诵了几句,一股悲怨的韵味溢出。

“她是蔡邕之女,博学多才而又精通音律,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啊!”

“只是命运多舛,她的丈夫卫仲道早亡,又被匈奴人掳掠去……”

刘禅侃侃而谈,将张鸳带入那一段颠沛流离的岁月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汉室倾轧,天下百姓也没有好日子过啊。”

张鸳心神一震,只觉得刘禅说的很有道理,但她总是有一点不理解。

那一种独特的思绪,让她迷茫懵懂。

“我不要当蔡文姬。”她目光坚定,绽放神采。

“为何?”

“我要和阿斗哥哥长长久久。”张鸳脸颊泛红,明眸顾盼,秋水盈盈。

“说得好!那咱就不做蔡文姬,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如何?”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卓文君姿色娇美,精通音律,善弹琴,有文名,又是出身蜀中。

“好啊好啊!”张鸳欢快道,一双美丽的眸子笑眯着。

刘禅微微沉吟,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爱情虽不是特别完美,但能被千古传颂,自然有其道理。

此时的观念、价值大有不同,没必要纠结、评价。

夏侯氏见刘禅三言两语,便将张鸳逗得开心,她蓦地一叹。

刘禅气定神闲,又给张鸳讲了很多故事,张鸳一双妙目一动不动,明净清澈。

“我太喜欢西游记这个故事了。”

张鸳心里洋溢着外出闯荡的迷蒙喜悦,向往着花果山的美丽景色。

斜阳映水,炊烟袅袅。有猴子在林间窜来窜去,采摘瓜果,美不胜收。

她心里暖烘烘的,笑容分外甜美。

“阿斗哥哥,你带我去花果山看看嘛,我想去。”

刘禅脸一黑,正色道:“花果山不在人间。”

张鸳泪光朦朦,翘首望着堂外。

刘禅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她只是想出去玩罢了,哪里管是不是花果山。

“你好好听母亲的话,等我回京师,一定带你出去玩。”

“真的?”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

“好,我等阿斗哥哥回来。”张鸳挤出一丝明媚的笑意,明眸皓齿,恬静纯美。

“阿斗哥哥,你要去多久啊?”

“很快的,最多月余。”刘禅回应道。

张鸳嘴角一弯,微笑起来,掩饰内心的失落。

一个月。

时间好长。

刘禅也很无奈,古代的道路真是一言难尽,交通也是阻绝。

夏侯氏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饭菜,刘禅留下来用餐,天色已晚才离开。

次日,他收拾了行礼,向阆中行去。

道路在劳役的修缮下,已经没有此前颠簸了。

起初刘禅想骑马去,途中就当锻炼骑术算了。

关兴、张苞都出言劝谏,身为太子,就该有太子的牌面。

这也是对功勋之臣的尊重。

张飞听说刘禅要来,喜迎三十里。

“哈哈哈!”

“阿斗你总算来一次阆中了,叔父等你等得好苦啊!”

张飞爽朗地大笑着,拍了拍刘禅的肩膀。

张苞一怔,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

父亲还被蒙在鼓里,恐怕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刘禅与张飞寒暄几句,便被拉着一起喝酒。

“来了阆中,就不要走了。好好陪叔父喝一杯,到时候叔父带你去山上打猎。”张飞嗡声道。

他驻守阆中后,除了喝酒打猎练兵,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刘禅笑了笑,答应道:“好!”

张飞一愣,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每次邀约刘禅喝酒,都会被拒绝。

今天答应得这么爽快?

一定有问题。

“阿斗,你跟叔父说实话,是不是来坑俺的?”张飞敏锐道。

“哈哈哈,没想到被叔父发现了啊。”刘禅也不隐瞒,跟张飞说话,直来直往最好。

“说说看,到底是啥难事,能帮上忙的话,俺义不容辞。”张飞目光沉定,他何曾怕过事?

他不去惹事都好了。

“是这样的,朝廷要变迁将军们驻守的地方,父亲已经和群臣商议定了。这些年来,叔父负责镇守阆中,与父亲聚少离多,父亲心中甚是想念。”

“随着年岁渐长,父亲两鬓斑白,处理政务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因此便想过召叔父回京,只是担心叔父的感受,这才犹豫不决。”

刘禅解释了一番,张飞已经听出来言外之意。

“这是嫌弃俺老了?”

张飞虎目圆睁,气势一振,一股浩荡的威势镇压而下。

“是父亲老了。”刘禅喟然一叹。

张飞一怔,提起酒袋,狂灌了一口,任由辛辣感冲刷了喉咙。

“大哥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确实心力交瘁。”

“此次召叔父去京,除了兄弟相会以外,也是为了筹谋北伐。”刘禅神色前所未有凝重。

“北伐?”

“不错,父亲身体健康,没什么大病。但继续拖延下去,难免体衰。趁着这几年还有精力,必然会北伐。叔父是车骑将军,一定会随军征战。”刘禅道。

“俺知道,俺什么都知道。朝中有人看不起俺和二哥,觉得我们有异心。俺只是一个屠夫,二哥是一介武夫,咱们一个成为了车骑将军,一个是大将军。他们眼红,看不下去了。”

“俺本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大哥挡着,俺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还是出了事。回去陪着大哥没什么不好,只是俺不甘心!”

张飞借着酒劲,不禁提高了声调。

“俺会回去,但俺心里不爽!侄儿,你要给俺出气啊,俺不受这气。为了匡扶汉室,俺付出了多少,这些家伙全当看不见!”

“叔父,你知道此行为何是禅亲自前来吗?”刘禅突然道。

“咋,你是俺的侄儿,也是俺的女婿。他们知道俺不会打你,所以把你当枪使,这些人坏得很。”

“不,这是侄儿自愿来的。”

张飞瞪大眼睛,投向刘禅。

“阿斗,你不站叔父这一边?”

“非也,侄儿来此,是请叔父回去主持婚礼啊,禅也该成家立业了。”

“哈哈哈!说的也对,俺也要嫁闺女了。”

张飞的阴郁一扫而空,又喝了一口烈酒,浑身舒畅。

“等到我军养精蓄锐完毕,即刻挥师北伐,还守什么阆中?”

“到时候大汉迁都长安、洛阳,出关中,平定天下。”

刘禅描绘了波澜壮阔的大势,张飞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好说,只要让俺继续担任先锋,什么都好说。”张飞爽快道。

刘禅在阆中待了几天,与张飞一同狩猎,烧烤。

期间还遇到了一头猛虎,冲着张飞龇牙咧嘴。

张飞可不惯着它,蛇矛一刺将它钉在树干了,一直向刘禅炫耀。

“曹魏的将军们,还不如这头猛虎呢!”

张飞自吹自擂,刘禅悉心地捧场。

“将虎皮剥了,给父亲送去。”

“好主意!”张飞喜笑颜开。

叔侄二人度过了欢快的时光,张苞反而成了外人,处处被张飞刁难。

“俺在成都被人中伤诋毁,你身为吾子,都做了些什么?”

张苞正要解释,被张飞瞪了回去。

“你什么也没做,太窝囊了,你不是俺的儿子。”

张苞:“……”

他向刘禅投以救命的目光,生活太艰辛了。

“叔父放心,那些人的名字我都记住了,从今往后,他们休想获得晋升。”刘禅安慰道。

“哈哈哈!还是阿斗好,知道心疼俺。俺在外面打仗,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前大哥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他们谁敢这样弹劾俺?大哥自会收拾他们,现在不行了,大哥是皇帝了,他要讲规矩了。”

张飞的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

他也害怕。

现在刘备是皇帝了,他们的感情会不会因此而变质?

因此,他要回成都去。

他不要听任何人诉说,他要亲自感受。

当了皇帝,就了不起吗?

当了皇帝,就可以不帮兄弟了吗?

当了皇帝,就可以让臣子欺负兄弟了吗?

天下重要,兄弟也重要啊!

“阿斗,你是叔父最器重的后辈,大哥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你是好样的!”张飞赞赏道。

刘禅抱拳一拜,道:“叔父统兵之才,在禅之上,北伐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说得好!”

张飞拍案叫绝,忽而轻声道:“北伐之后呢?”

一股浩荡的沧桑涌来。

大哥老了。

他何尝不是呢?

岁月峥嵘,乱世仍未结束。

但他却提前一步,老了。

张飞天天耍着丈八蛇矛,知道自己的气力在流逝,一天不如一天。

唯有心间的大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昌盛。

“叔父何故如此感慨?”刘禅一语破除了张飞的怅惘。

“哈哈哈!”

“突然走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了。俺有些理解大哥了,故人一个个离去,天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不好受。”

“忽然有些羡慕汉升了,他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若俺在病榻上死去,到了地府有何颜面见他?”

人人都说张飞粗鲁、暴虐,实则粗中有细。

“有什么不好意思?”

“就跟老将军说,父亲称帝了,叔父贵为车骑将军,问他羡慕不羡慕。”

“汉军北伐,叔父又是先锋,老将军连做先锋的机会都没有。若给他重新选择,会不会苟延残喘?”

刘禅滔滔不绝,说得张飞心悦诚服。

“哈哈哈!还是阿斗机灵,俺都记下了。”

张飞看开了,反倒是张苞郁闷了。

他劝谏道:“父亲莫要轻谈生死。”

梆!

张飞蒲扇大的巴掌,呼到张苞后脑勺上。

“俺和女婿说话,你插什么嘴?”

张苞脑袋嗡嗡,忍不住嘀咕道:

“我这亲儿子,就是假的吗?”

“亲?你也有脸说亲,下次有人参你父亲,你敢不敢出手?”

“怎么不敢,往死里打!”张苞怨愤道。

张飞又一掌呼了过去,打得张苞眼冒金星。

“傻子!”

“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傻子,你打死了人,你自己畅快了,还不是让大哥和阿斗给你擦屁股?”

张苞一怔。

父亲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但到了他那里,就控制不住了。

“等下我没出手,别先被您打死了。”

“你这兔崽子,别躲!”张飞手执棍棒,追了上去,要执行家法。

张苞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

“你跑,跑了就别回来!”张飞嚷嚷道。

儿大不中留。

张飞追得气喘吁吁,完全没看到张苞眼角的泪光。

曾几何时,父亲伟岸的身躯屹立于长坂坡,吓退几十万曹军。

现在却似老翁。

长久的行军生涯,终究还是消磨了太多太多。

只是张苞没想到的是,往后的十几年,他依旧沉浸在父亲的“淫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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