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太初之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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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反应及时，也许我们也活不下来。”慕吟姝急急否定。
陆瑶真知道这些道理吗？
她比谁都明白。
或许她只是需要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样就好像，她没有犯错，也无需愧疚。
多么自欺欺人。
“你还要远离我们吗？”段情和林奕碰了碰酒壶。
紧急的时候只想着不要留下遗憾，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但过后又难免觉得尴尬，更别说，林奕还将族人最大的秘密给捅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故事里临终忏悔的反派，什么话都秃噜出去了，结果没死成。
如今面对段情的调侃，林奕实在没办法冷静，只能讪讪一笑。
段情摇着酒壶，听着酒水闷声晃动，忽然叹了口气。
信任啊。
纵然立场不同，段情和陆瑶真也不会算计林奕什么，可是他的设想里却将他们彻底放在了对立面，连辩解都机会都不给。
段情也很迷茫，他依旧不知道如何跟林奕相处，也依旧不知道，他们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其实呢，”陆瑶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拍着两人的肩膀，笑吟吟地开口，“大可不必那么纠结。”
修士的生命虽然漫长，但是一位旧友也见不了几次，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纠结这种问题不是吗？
问问自己的心吧，一切都会有答案。
“就把每一次见面当做最后一次，这样一想，你们纠结的那些事都不重要了对不对？”
活在这个危险重重的世界，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
也许是下一次试炼，也许是遇到次打劫，也许是无辜被殃及。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而仙道啊，本就是一次又一次失去。
然后你发现，这条路上只剩下自己和无边孤独。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慕吟姝忽然看过来。
她双眼已经有些迷蒙，看了好几圈，才确定陆瑶真的位置。
“大恩人！来！我敬你一杯！”说的是杯，提的却是壶。
陆瑶真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我的好酒，就这么被你们这群不懂细品的人糟蹋了。”
“那你品尝出了什么？”冥霖好奇地歪歪脑袋。
陆瑶真沉吟片刻，老实摇头:“好吧，没有。”
慕吟姝也跟着笑，被打岔了，但她还是很执着得记着要敬她酒。
她勾着陆瑶真的脖子，差点将她带得扑倒在地，幸好，段情和林奕眼疾手快地将她撑住。
慕吟姝没有察觉，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陆瑶真身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也不知在比划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好了。”
“你不是以身相许了吗？”陆瑶真笑呵呵地调侃。
慕吟姝认真地思索了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对哦！”
她将手上的储物戒指拔下来往陆瑶真手里塞:“我的就是你的。”
陆瑶真还没她醉得那么离谱，将戒子给她戴回去:“傻，这是重要物品，得你自己收着。”
一旁的冥霖忽然高喊一声:“给我！我给你收着！”
她傻笑这挪过来，凑在慕吟姝耳朵边说着什么。
两个人凑得极近，冥霖话比平常多了许多，你一句我一句地，边说边傻笑。
那边段情忽然和林奕打了起来。
他们没有动用妖力，但力气却不小，段情一拳下去，林奕脸上就青了一大块:“让我担心那么久，你该打！看招！”
“我滴个乖乖，你下手也忒重了！”段情一边嚷嚷，一便不痛不痒地回击。
结果没收住力道，“哗啦”一声，房顶被他们打出个大洞，两个人摔下去，砸了一身的碎瓦泥沙。
陆瑶真本来醉意就浅，被这一番动静惊醒，连忙凑过去看了看。
两个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啥事没有。
陆瑶真放下心，也懒得管他们。
她刚刚转过身，想到什么，又拿出留影石，给他们留个了影，这才满意地缩回脑袋。
那边冥霖还在拉着慕吟姝说着什么，陆瑶真无奈一笑，没有去打扰他们。
然后，她便看到了离得很远的淮安。
他一个人坐着，好像在发呆，周围笼罩着孤寂，似乎整个世界与他格格不入，一切热闹和喧嚣到他身边都静止下来。
喝了这么久的酒，陆瑶真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可见他有多安静，存在感有多低。
咔哒……咔哒……
陆瑶真踩着瓦片，走到他身边坐下，本想跟他聊聊，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一时间也安静下来。
微风拂面，拂颈，拂她的衣裳。
夜色温柔，淮安却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
可是他一向不擅长交谈，总是游历在人群之外，用功法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闲聊该说些什么？
他有些迷茫。
憋了许久，他才憋出来一句:“酒挺好的。”
陆瑶真噗嗤一笑，瞬间打破了两人间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她侧头看向淮安。
黑暗并不影响修士的双眼。
话音刚落，淮安便道:“没有。”
虽然安静和不被人注意会让他更自在些，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一个不吵闹的好友。
或者说，有思想的生命，都是需要陪伴和诉说的。
“本以为你是个刺头。”陆瑶真好笑道。
她对淮安的印象，就是他那双狠厉坚定的眼睛。
就像……自己一样。
两人的阵营完全不同，本来应该是敌人，如今却能坐在一起平和地交谈，甚至，有一种心心相惜的知己感。
可和林奕，本来是无话不谈，并肩而行的好友、同伴，却也渐行渐远，差点斩断彼此的全部交情。
这可真是应了一句世事无常。
“那你对我误会挺深的。”淮安想了想，笑了。
其实，他大多数时候都懒得去计较，懒得去争什么。
他的眼里，本来只有修行这一件事，但是这也导致他差点被人哄骗。
如果眼里只有修行，修为固然能一日千里，但是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是永远无法长久的。
这是他在与陆瑶真那次敌对之后悟出来的道理。
“我想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修士，怎么才能把仙途走得更安稳一些。”所以，他在被陆瑶真打败之后，选择了投靠她这边。
“你就不怕我斩草除根？”陆瑶真故意恐吓他。
淮安摇摇头，肯定道:“你不会。”
“可我的原则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不会站到你的对立面，而且，我记你不杀之恩。”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陆瑶真本来还想逗逗的想法也淡了:“好好修行吧，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空。”
淮安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还有一颗纯粹的向道之心。
这便是陆瑶真手下留情的原因。
陆瑶真也不是没有担心过。
也许以后他可能会改变，甚至对自己拔刀相向，可都是以后的事。
至少那个时候，陆瑶真愿意给他留一条生路。
她总不能将未来的事情都安排清楚，就算是最厉害的神算，也算不出所有未来不是吗？
反正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这就行了。
第二天。
林奕和段情醒来之后指着各自脸上的淤青哈哈大笑。
慕吟姝和冥霖聊了一夜，说了什么，她们自己都记不清。
只有陆瑶真和淮安始终清醒，散场之后各自回去修炼。
一场大醉之后，一切都重回正轨，陈淞南这个人，他们也没有再提起。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年少时候的第一场借酒消愁是怎么滋味。
陆瑶真他们后来才从长老口中知道，那一天遭殃的不只是他们九叠山。
鹿蜀族以为自己算计得清楚，世界上也有人借着他们的算计暗中行事。
那位鹿蜀长老只推说自己刚刚出关，对协议一无所知，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有问题。
就算他死不承认，其他遭殃的势力也将仇记在了他身上，这个锅，稳稳扣在他的头上。
只有九叠山也许他们还不怕，可是还有其他受害者的仇恨，如此，鹿蜀族根本招架不住。
最后，他们比九叠山更惨，参与太初之选的弟子只剩活下来一个独苗苗。
那位鹿蜀长老也被鸣微嘉音两位长老阴死了。
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没人会觉得他们可怜，因为那些因为他们死去的灵魂不允许。
太初之选还要继续，筑基期的参赛人员却只剩下了四百。
这段时间的修整之后，陆瑶真也迎来了她的第二场战斗，而她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鹿蜀族剩下的那根独苗苗——鹿羽。
九叠山整个关注都落在了陆瑶真身上。
“能打过吗？”虽然是疑问，但慕吟姝却笃定陆瑶真一定能赢。
“能灭了吗？”段情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阴测测地问。
其他人则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们这样，我压力很大的。”陆瑶真眼珠子一转，故作惶恐地低下头。
“莫装。”冥霖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戏瘾。
显然，没人觉得她会紧张，陆瑶真无趣地撇嘴:“你们不怕伤害到我幼小的心灵吗？”
“我们是相信你的实力。”段情嘿嘿一笑。
“行吧，”陆瑶真摊手，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们都把本少主当做九叠山的希望，那本少主也不能辜负你们的期待不是？”
陆瑶真比斗那一场，九叠山无一人缺席。
甚至连鸣微长老和嘉音长老都隐匿了身形躲在人群里观战。
陆瑶真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迈上擂台。
她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鹿羽长得不算特别好看，气质偏英气，虽然她此时尽力集中精神，但陆瑶真还是发现了她尽力掩饰的疲倦和心不在焉。
许多人都觉得鹿羽这次太初之选一定能够进入前三，所以陆瑶真也对她有些研究。
她在鹿蜀族的地位与陆瑶真在九叠山的地位类似。
鹿羽从出生起就光芒环绕，修为也是一路高歌猛进，如今距离金丹已经只有一线之隔。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自大之人，她并没有任何天才弟子该有的毛病，谦逊有礼，踏实刻苦。
如果她和陆瑶真不是对手，两人或许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就如洛起一样。
洛起已经是她的刀下亡魂，如今的鹿羽呢？
虽然思绪飘了很远，但是时间也不过一瞬。
陆瑶真和鹿羽同时向对方行礼。
清脆的一声铃响，意味着比斗正式开始。
木属性的鹿羽武器是一根藤鞭。
说是鞭，不如说是一株植物更准确些。
藤鞭上布满锋锐的倒刺，缠在鹿羽手上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温顺无害，但是被甩出来之后却是杀气腾腾。
鹿羽没有多话，藤鞭朝着陆瑶真挥来，那清脆的破空声昭示着这一击的力道。
陆瑶真的速度不慢，一个侧身躲开藤鞭，她是躲开了，但刚刚起的防御罩却没躲开，藤鞭落在上面，透明的罩子瞬间被打散。
“怎么办！”慕吟姝低呼一声，紧张地抓住冥霖的袖子。
冥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莫担心。”
“可是那个鹿羽好像很厉害。”慕吟姝还是不放心。
“我们说好要相信她的，”冥霖丝毫不介意她的打扰，耐心地安慰她，“如果真的打不过，少主不会逞强。”
慕吟姝犹豫地点点头。
冥霖见她真的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这才稍稍放心。
藤鞭一击不中在所有人都预料之中，可是下一刻，藤鞭忽然长出无数柔韧的纸条，如一张细密的网，朝着陆瑶真包围过去。
陆瑶真提步飞身，以藤条为落脚点，踏步飞身，向上攀爬，可她的速度始终比不上藤条，很快整个人就被藤条网住。
外面看不清藤条包围内的场景，只能看到藤条不断缩小、缩紧。
可是鹿羽脸上却并不见得放松。
果然，下一刻，藤条覆盖上一层冰霜。
鹿羽反应极快，将主藤收回来。
冰霜飞快地蔓延，包裹着藤条，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琥珀。
“叮……”一声微弱的钉刺声响起，接着，整个冰藤轰然碎裂。
细碎的冰晶夹杂着绿色，就像一颗颗宝石，在日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
“差一点啊。”陆瑶真遗憾地摇了摇头。
如果鹿羽反应慢一点，陆瑶真就能将那根主藤摧毁。
鹿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但是脸色还算轻松，由此，陆瑶真便能猜出刚刚那一招只不过是她实力的冰山一角。
陆瑶真右手一翻，匕首出鞘:“现在，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