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滑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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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妃手心濡濡的,浑身泡在水里一样,软绵绵漾着,不着地儿,手脚禁不住的哆嗦。
疼,肚子愣往死里疼,像有人拿刀在里面剪,疼痛向四面八方蔓延,偶尔骤的扯一下,扯的心肺跟着一起抽巴。她蜷缩在罗汉榻上,忍着痛,尽力回想自己今日都用了什么。
太医很快就赶到了,把了脉,便询问伺候的宫人贵妃可碰过什么忌讳的东西,宫女太监们吓得跪下哭成一片,连早起喝的茶都算上,一点点往外挤,都要对出来。
贴身的宫人伺候什么呢,可不就留意主子们的举止,喝了什么吃了什么,穿的可合规矩。这都是极大的事儿。宫里要出事,就从这小事儿里来。要不连主子的吃食都要记档的?
守岁宴上的燕窝人人都记起来了。跟旁人比,贵妃多喝的这盏燕窝,就成了最可疑的。
好在守岁宴,皇室宗亲也都来,御厨上自然比平时伺候的更小心谨慎一万分,御用东西都要留样存查,要查燕窝去向也不难。
景仁宫离得最近,皇后得了消息赶来时,皇上已经到了,正握着何妃的手,一脸的怒气和担忧。
“朕把后宫交给了你,你就是这么替朕管的?”
散了宴席后,皇帝觉得疲累,早起忙到现在,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后宫实在是没地方去,想了想,吩咐佟六往延禧宫来。路上就碰见来报信的太监。
按理说今儿是年三十儿,有个小病小痛的,都不爱传太医,要的就是一个吉利。年三十闹病,明年一年都不顺达。所以贵妃硬忍着,死活不让传太医,也不让报信。
后来,掌事宫女怕担不住,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明年这会儿她只能在那边儿等人烧纸过大年了。仗起胆子给皇后送了信,也没敢往重了说,这节骨眼儿上,皇后也不糊涂,知道事情不会小。没露出一丝慌乱来,打发了宫里陪着说话的嫔妃,这才悠悠的过来。
没想到皇帝已经到了,见了她就放了这句重话。
皇后极委屈,大年节的,宫里最重吉利,没有个听风就是雨,难道为贵妃急症就闹得六宫不宁?再怎么着,还要顾念皇太后。太后最是忌讳这些,若只是虚惊一场,搅扰了大节,怎么也得派她一个不稳当。
“奴才错了,主子您别急,贵妃到底什么个病症,也得问问清楚再说。奴才是怕惊扰了太后,这才不准声张。”忍着气,皇后温言回道,扭头叫太医,“瞧仔细了没,究竟怎么个症候?何时能大安?”
太医正迟疑,“微臣给贵妃娘娘请了脉,贵妃主子脉沉,手足寒凉,阴虚火旺,是犯的急症。这一会子已经传了十几回官房,腹痛虚汗。。。”
“我问你病因,你倒是给个明白话,有毒没毒?跟性命可相干?要紧时候儿,别支支吾吾不敢说。你要是拿不准,再去传人,值班的太医都请来,诊断清楚了,再拿个方子出来。”皇后打断他的话。
皇帝听她干净利落,直问到节骨眼上,先前的不满也减了几分。他这个皇后,处事极明白,又有手腕儿,替他看顾后宫很是得力。
太医忙磕头,“微臣先也疑心,怕是用了不该用的,御膳房刚验了,留存的燕窝并无问题。主子娘娘用过的杯盏虽已经洗涮过了,不过微臣把了脉,并没有毒物迹象。主子娘娘年轻,怕是用的东西杂,阴虚,担不住补,诱发了急症。。。若是主子不放心,请医正来再瞧瞧也好。”
“即这么着,去把太医院医正请来。年节下,图个放心。主子爷您说呢?”皇后见皇帝点头,又吩咐太医,“既然瞧清楚了,你先去拟方子,给贵妃服下再说。”
不但皇后,延禧宫里每个人此时听了这话儿,都松了口气。
何妃腹内仍旧绞痛,这会儿已泻了十几回,虚脱在那里。不过太医的话也隐隐入耳,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里。
她先也怕是着了道儿——饭菜里下了药,或者吃了十八反的东西,心里觉着自己死的真是可怜。入宫三个月,连人心都没看透,就赴了黄泉。
谁会要自己的命呢?疼痛间隙,她昏昏沉沉的倒想了极多。
她想自己白白丢了性命,还糊里糊涂的以为掉进了福窝子,连谁想要自己小命都不知道。又想自己还算谨慎,也没招惹是非,谁又瞧自己不顺眼呢?心里委屈害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觉得自己只怕真要大归了。
要论妒嫉,宫里只怕个个都瞧自己不顺眼。可不,她一来就把个冷面的皇帝迷的七荤八素,眼里心里只搁着她一个,是个女人,谁都不服气不是?要比相貌出身,她有自知之明。可皇帝喜欢她,她又没狐媚惑主,六宫可犯不着怨自已。
结果最后是自己多想了。
疼痛还在,心里的恐慌遁去,一下子恢复了几分气力。皇后款款过来,替她擦了汗,喂了几口水,也轻声教训了她几句。都知道她爱吃,大年下也不知道节制,愣吃坏了肚子。她也愧的不知该说什么,结果又是一阵痛,连忙叫传官房。
这么折腾,不好看,宫里人服侍也不方便,皇后好言劝皇帝先去景仁宫歇会,有事儿这边就递消息,赶过来也不远。皇帝颔首同意了。
闹了半日,是何妃贪吃,坏了肚子,他也啼笑皆非。边起身边嘱咐皇后回头再好好教导教导规矩,不过贵妃到底是小孩子,也不能吓着她。
眼瞅着帝后要走,那太医抹抹头上的冷汗,这会儿再不决断,可就福祸悬于一线了。
虽说没有十分把握不能说,这是当太医的规矩,可要是愣瞧不出病症,那也会很快倒了灶台,没了行市。有时候,赌一赌也是要的。再者,自己虽不是专修妇人病症,这些年行医下来,经验总是有的。
“万岁爷,主子娘娘,微臣还有一事禀报。”
正扶着皇帝出门的舒兰有些不高兴,这个太医可真是唧唧歪歪,刚问半晌,说不个所以然,这会儿要走了,又有事回禀。可再不高兴,也得注意皇后的懿范,停下来微吁口气,慢慢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太医惶然,机会可就这一次,最后能断准的话,这辈子就能指它风光了。
“主子,微臣妇人科上算不得娴熟,只是,方才替贵妃主子把脉,尺关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
舒兰性子爽利,方才就不喜欢这太医绕来绕去,听他这么说,恨声道,“是有什么祸殃?还是贵妃的脉相另有说法?你别,,,有话但说无妨!”
被皇后一呵斥,太医极惶恐,慌里慌张道,“微臣觉得,主子娘娘怕是有喜了!”
帝后突然闻听,也骇住了,都忘了说话。
等了多少年的好信儿,终于等到了,可偏偏眼前这个太医懵然木讷,他们倒不敢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