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心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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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之后，肉骨成灰。
大片大片的积雪融化，空气里的湿热仿佛一场温暖的水汽一样，武士们一场拼杀，早已是满胸满背的热汗，在冬天里，这样带着全身的汗只消在风里站上一猫眼的时间，带着热气的汗水就结成冰一样的粘在身上，刮骨一样的难受。
但是这样的温暖的水汽跟着风在这里一转，却有了春天的味道，让人想起一场从东边跟着阳光一起过来的春雨。
老人脚步蹒跚地退了几步，远离了身前的那场大火，他在酣畅淋漓的大汗中拄着还散发着一些微弱光芒的木杖，有些吃力模样地站在原地，木杖上的火焰还在跳动着，只是比起刚才的火炬一般的大小来说，就要小的可怜了，只有弱弱的一缕火苗，在风里腰肢翻折，似乎随时都会被一点的风给吹灭。但就是这么一股虚弱的火苗，愣是在风中燃的执拗，不甘熄灭。
老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阵久久的沉默，直到身前那团盛大的火焰渐渐的势弱了，他才用着袖子揩拭了满脸的热汗。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这样流一场大汗属实不容易，薄薄的一层里衣前胸又贴着后背，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就像是被绑住了一样地更加不舒服，而同时手臂和脊背上的酸软，才是最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到了底。
他一边口里低低地念诵着没有人能听得见的话语，一边扭头接着一口吹息，风也吹不灭的火苗被他这轻轻地一口吹息给吹灭，所有的光华腿去，之前还光芒万丈的木杖这时候又变回那副老旧的模样，不看样式和长度，又和着一根用了许多年的拐杖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手臂和脊背上的酸软终于传到了他的双腿，只觉得腿上一阵没了力气，膝盖一弯，手上撑着木杖就要倒在地上。
一双年轻的手在老人倒下前从后面撑住了他，阿青一把扶住了老人，手臂穿过他的双腋拖着老人蹲在地上。
“东伯，你没事吧？受伤了吗？”阿青担忧地问，紧皱的眉头像是锁死了一样解不开。
“我没事，”老人喉咙一阵用力地吞咽，摇着头反问起来，“九踆那孩子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
“我没事。”
两个人几乎在同时开口。
被叫做九踆的少年武士一步一瘸地拖着刀剑过来，虽然后背上都已经被黑色的血给浸湿，但是他却没有露出太多痛苦的神色，胸口上重重地起伏，还有走路的力气。
再过来扶住老人之前，阿青是先几步抢到了小九的那边，查看了他的伤势。小九的伤势不可说不重，却也不能说轻松，他那副炼过的武士身躯也在常人不可思议的时间里，渐渐自行止住了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虽然没有完全止住，却也和简易地包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也还说的出话来，虽然那时候他说话都是咬着牙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咬碎了牙齿才忍下了身体上的疼痛来。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泄了气似的放松了下来，又回眼看向身前那处还在燃烧的火焰上去。
战场在盛大的火焰中落下了帷幕，骑兵整饬着马队，一边分人找回了那些失去了主人后，又被火焰惊吓到了而跑开了的战马，一边分人去救援那些负伤骑士上。
武士们也终于分散了开来，找着自己在拼杀中失去的武器的同时，也忌惮地查探那些野妖的尸体，害怕于它们再一次的暴起。
“来......来个人，搭把手，他需要包扎一下伤口！”有武士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招集着人手。
“这边，这边，快过来帮忙！”又有一个焦急的声音。
“别留在这里！我们要撤回去，不能呆在着这里！”急切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高高地吼了起来。
叶白柳一边收起了剑，一边看着忽然间混乱起来的场面。他一把扶起了那个他之前拉过来的武士，武士似乎是因为失去了太多的血而有些神智迷糊，眼睛虽然还睁着，却空洞无神。
“帮我扶一把，我背他回去。”他转向刚要从身边走过的一个武士说。
被叫住的武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头，“哦，好。”
“朋友，坚持住，你会没事的。”叶白柳对着帮手的武士一点头算是致谢后，捡起来地上的银盾在左手上，安慰起背后的武士。
但是只有武士口中一阵意义不明的哼啊声，没有什么回复，背后的武士正处在昏迷和迷糊的界限之间。
“叶兄弟！”薛红晷带着剑从一边过来。
“什么？”叶白柳扭头问。
“这边不能久留，你带着他快走。”
“好。”叶白柳点点头。
不再有什么多余的话，叶白柳已经背着人走向了过来的路。
他在宽阔的雪路上没有走多久，又急又杂的马蹄声就从背后追上了他。
是那些骑士们，当先而过的每一匹战马的脊背上几乎都拖了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掌马的骑士，一个则是带伤的武士。
“喂，你，把人交给我。”一个声音夹在马蹄声里靠了过来。
叶白柳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骑士立马在他的身后，对他伸出了手。战马远比人的双腿快，这毫无疑问，即便如他，也不能在身上带着伤，背上还背着一个伤员的时候和战马赛跑。
他想也没有想的就把人小心翼翼地送了上去，骑士也小心翼翼地稳住上了马鞍上的人，催着马快走了起来。
骑士们的人数远多与这些天被困在这里的武士们，再算上马的话，那就是两倍也不止了，这些骑士在冲杀了几阵过后，还有着力气来救助受了伤的人们。
大队的马队从着林间的雪路而过，很快就把后面步行的人们甩在了身后，武士们在后面缓缓地跟了上来，一个接着一个往着村子的方向小步地又跑又走的。
叶白柳一边看着武士们的身影从他身边路过，一边把手上的银盾放回后背，扭头的时候，他在队伍的最后面看到了那个老人和那两个少年武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