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香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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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一只手闲懒地搭在窗前的栏子上,手里持着白瓷的酒器,也不避毛在手上的细雨,双眼无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窗下街上行经过的马车和行人。
月白的光影从对面的屋顶上一丝一丝地移了过来,照在了他的眼帘。
似乎是这月白的光晃了他的眼睛,男人眯着眨了眨眼,抬头的时候,天上一只浮天龙刚好从屋子的檐边亮了出来。男人看了一会,似乎是因为吃力而垂下了头,低着眼睛的时候,看见楼下的街面上一色的灯红,就连行人手中的伞,似乎也染上了胭脂般的红。
叩门的声音低低的。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馆里的女侍,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三色的丽衣,莹白的臂上披着透明的帛,高挑的髻上一支带垂珠的钗子颤着,正衬她一张清丽模样的脸。
“客人,你要的酒。”女孩来到男人的近前,手上轻缓地将三支白瓷的酒器放在了桌上,又悄悄地抬眼去瞄这个性子奇怪的客人。
只是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甚至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曾回看她一眼,一双眼睛只是在窗子外面。
‘也不听曲子,莫非是在看雨?’女孩心里悄悄地猜着。
她知道楼里来的客人有许多并不是为着听曲赏乐而来的,可是连乐师也不叫的,来了只是喝酒,这样的客人,在她这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要知道,即便是馆里临近大街的房间,每时每刻所需要的价钱也是不菲。
但她也不好多问,楼里的规矩让她逢迎客人的同时,也并不让她多嘴,言语相亲能够被人青眼有加自然是好,可是就连她都知道,有时候话说的多了,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再则,楼里的客人多是不吝啬钱财的人,金银的事情,轮不到她这样的人来操心。
门打开了又合上,女孩告退着已经出去了。
除了低头看了几眼女孩送进来的酒,到最后男人都没有看送酒的女孩一眼,直到又一阵的敲门声。
与上一阵的声不同,这次的声音要重了些许,显然是敲门人手上的力用的不一样。
“进来吧。”男人长长地叹着口气说,似乎是知道谁来了。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人。
男人过去看了一眼,的确是认识的人。屋子里灯火通明,足以照亮来人的脸,年轻人一张久经风霜的脸显得有些黝黑,二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是刚过三十的人,只是看眼睛,才有二十多岁的人该有的年轻。
年轻人也在看着男人,两人对了一眼。
“原来是你呀,巧了,巧了,真是想不到,我们两个人竟然还能在这个地方相遇,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有酒么?”年轻人带上门,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
“坐吧,这里不是西河王府,那些不必要的废话,就不必和我说了,酒倒是足,自己喝吧。”男人淡淡地说着,又看向了窗子外。
年轻人哼哼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去到了小桌边,身手摇了摇桌上的几只酒瓶,满意地挑了挑眉,拿着一瓶酒,去到窗边与男人对桌。
“看什么呢?怎么一个人喝酒?”季尚也看着窗外问。
“现在,我喜欢清净。”男人淡淡地说。
“清净?这个地方?”季尚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天大地大,怎么来天武城了?还藏在了这么热闹的地方?”季尚看着一街的红光问。
“那么你呢?你怎么也来这个地方了?”男人也反问着。
“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本来就不是呙国的人,而且夏国对我来说,也算是有家在的吧,我来这里,总算得上是回家吧。”季尚笑笑。
“你这种人?有家可回么?”男人的嘴角拉着一丝冷笑。
“那要看我怎么想了,天地之大,四海皆可为家。”季尚还是淡然地说笑。
男人不再理会他了,屋子里沉默了一会。
“西海城,从前.....也有这么热闹的地方。”隔了一会,男人回忆着吃吃地说。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现在没有了一样?”季尚说。
“不一样了,”男人摇头,“那样的热闹只不过是皮相,其实人心惶惶,说是享受不若是在放肆,你我都知道,呙国现在的局面,已经是深陷的泥潭了。”
“连你都在这里了,想来,差不多了吧。”季尚淡淡地说。
“哼,”男人哼着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说这些了,陪我喝酒,难得再这么远的地方还能有个熟人,你说得对,是缘分。”
“缘分。”季尚笑着举起了酒器,对着男人聊表敬意。
两人一口酒后又是安静了下来,对着夜风看着窗下的行人,久久无言。
隔了一会,季尚开口说道,“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至少安定,累了的时候可以听听曲、喝喝酒,闲了时候就到处去转转,虽然一个人。而且凭你的本事,要在天武城里谋生,委实不是一件难事,不会为了钱而犯难。”
“你呢,是怎么想的?”他问。
男人摇了摇头,“也许吧。”
“话说回来,你的朋友可真是遍布南北啊,你进楼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们,看上去,似乎都不一般。”男人随口地说着。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还好奇来着呢,我说这地方我来都没有来过,谁会差一个丫头给我送信,让我到这甲字楼一号房来。”季尚也随口地说。
男人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你不用岔开话来说,我现在等若就是个死人了,没有什么别的用心,只是好奇,你要是不想告诉我,直说就是了。”
“直说......”季尚顿了顿,笑,“也不是想故意瞒着你的,只是这几个人和你说的一样,都是非一般的人,我不好对人多说,否则......”
“否则就会有祸事临门吧?”男人笑了笑。
喝了一口酒的季尚沉默了一会,“你这话,什么意思?”
男人一手微举着做稍等的示意,然后放下了手里的酒器,解开了上衣一敞胸。季尚看见了他的身上藏着白色的布条,似乎是受了伤后的包扎。
“是荼刀的伤,”男人说,“虽然治了伤,但已经半年了,始终不见彻底好转,每每入夜,胸口上都是火烧一样的痛。”
季尚偏了偏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现在,不痛了。”男人看着季尚的眼睛说。
季尚皱了皱眉,什么话也不说。
“还不明白么?”男人笑了笑,“难道你没有闻到么?这香味?”
季尚半信半疑地用力嗅了嗅,忽的脸色变了。
不同于什么酒香花香,这间屋子里,确实有一股特别的香。
看见季尚似乎明白了过来,男人还是笑,“我开始还以为是为了我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