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梏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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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流水潺潺,茅草的亭子,一张简单的竹几上摆着已经煮得沸了的瓦罐,褐布粗衣的老人盘膝独坐。
“师尊。”青白色剑衣的少年沿着山道来到这处亭子前,对着独坐的老人抱手微微躬身。
“过来吧,”老人缓缓的睁开眼,“正是时候。”
少年点头,缓步的走进了亭子,闻见了一阵香味。而竹几的对面,也早已准备好了另一张草编的墩座。
少年坐在老人的对面,探着头打量竹几上的瓶瓶罐罐和炉灶,“师尊?你这是要煮茶吗?”
老人微笑着点头。
桂月毫不掩饰的咧了咧嘴,“不会又是黄农茶吧?师尊,我才刚下山,还是别这样吧?你说徒儿也是很辛苦的......”
老人的笑意更甚了,“是你师兄前日从山下买回来的,疝州松枥的捻青。”
“是吗?”桂月将信将疑,探着头的拿过老人竹几前的茶罐。
泥色陶瓷的茶叶罐被启开,于是一股淡而舒适的清香慢慢地浮了起来。
桂月抽动着鼻翼,“哇,师尊,好香啊!”
“是你师兄从山下的那些人手里买过来的,”老人淡淡地说,“我听你师兄说,这茶的卖家是一个很懂茶的人,从疝州远行而来,随车带了很多的茶,用锡制的罐子封着,所以一路过来,茶味仍然清而醇。”
桂月听的连连点头。
“为师有多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老人接着问。
桂月正要还茶的手一愣,有些为难地说,“师尊就不要难为我了吧。”
“只是简单的喝茶而已,不用那么地讲究。”老人笑笑,“已经一沸了。”
桂月知道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叹气地低了低头。短暂的沉默,一旁的山涧流水声忽的清晰起来。
咕咕嘟嘟的声音加了进来。
“二沸了。”老人淡淡地提醒。
“哦。”
桂月有些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用着竹制的茶勺舀水止沸,而后缓缓地搅着,再是将泥色茶罐里的碎茶一指一指的加了进去。
虽然不愿意,但桂月的煮茶的手艺还算娴熟,不论是止沸还是放茶的时候,他的手下依旧是平稳而温和。
桂月收回手,凑在鼻尖捻了捻手指,“师尊,这个什么捻青,闻起来倒是挺香的,算是好茶么?”
茶虽是新买的,可是已经被碾过了,是成茶,所以桂月品不出来其中的好坏。
“算是好茶,”老人缓缓地点头,“不过看上去经过很多人的手才有现在的样子,所以滋味嘛......可能是要降一降的。”
“哦,”桂月一边用着铁制的小钳刨弄着炭火,一边问,“师尊啊,除了帮你煮茶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帮你的吗?”
“怎么?”
“我是想,如果师尊有事需要差遣我的话,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桂月说,“师尊你可能不知道,自从上了山,我至少有两个月没有洗过澡换过衣服了,身上始终觉得痒痒的,师尊你要是不急的话,可能容我先回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
“这样么?”老人说,“我倒的确是还有事情要交待你的,不过不急,先喝茶,山上冷,也算是给你暖暖身子。”
“真的?”桂月还是将信将疑,刚好这个时候茶浪翻滚,水已经三沸了。
他用二沸时取出的水救沸,还是有些不信,“师尊你......是有别的话要和我说的吧?”
随着茶汤的沸涌,沁鼻的淡香就着可见的水汽弥漫了起来。
老人的眼睛随着桂月斟茶的动作,停在自己竹几前的泥陶小杯上,笑着慢慢的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刚才......忽地想起了一个登山的客人。”
“哦,客人?”桂月再为自己斟茶。
“嗯,我记得好像是上个月的时候......”老人慢慢回忆地说,“不,那时山上还未有落雪,应该是去年了。”
“去年?师尊记得落雪,那应该就是不久前的事情了,看来这个客人我是错过了呀。”桂月就着老人的话说。
说着桂月就自顾自的吹着小杯,呷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只是一点,他的舌尖就被一股淡淡的香涂满了,滋味醇正,没有一点的苦涩,“嗯,果然是好茶啊!师尊。”桂月赞叹。
老人点头地笑,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记得,那个客人的名字,似乎是唐棣华,不过我以为这不是他的名字。”
“师尊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是背着剑上山的,而唐棣华......呵呵,”老人接着说,“唐棣华,棠棣之华,其实说的是一种名为蔷薇的花。”
“蔷薇?”
“嗯,一种大多都带刺的花,你也应该见过,每年夏天的时候,后山上常能遇见,花是白色的,藤条还带着尖锐的刺。”老人接着说。
“哦,原来是个祸害。”桂月恍然大悟似地给了个不怎么好的评语。
“那个时候,他座着的,就是你的这个位置,”老人指了指,“而他所问我的,也是关于剑的事情。”
“他问什么了?”桂月问得有些漫不经心的。
“他先问了我关于血剑的事,接着又问我王剑的事。”
“那看来应该是剑心有颇失了?那他是为了破局而来的了。血剑和王剑我倒是知道,那个时候要是我在的话,说不定能和他谈谈。可惜了。”
“那么,你以为他剑心有失的缘由应该是什么呢?桂月。”老人满意地微笑。
“嗯......”桂月仰着头,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和他谈的是师尊又不是我。”
“不过,”桂月的话锋一转,却还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师尊你说他是背剑上山的,那么我猜......困住他的不会是剑。是其他的身外事。”
“为什么这么猜呢?”老人淡淡地问。
“师尊你说血剑和王剑。的确,这两把剑都是独世的好剑,可它们都是经由地鞘的野火和剑师的兵火秘术淬炼出来的,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天大的区别,”桂月说,“血剑成名,是因为憎恨和恐惧。据说这把剑上刻着一种很特殊的铭文,这种铭文因为太过于锋利的原因,当剑刺入人身体的时候,仿佛连魂魄也被撕裂开了,哒哒的也在滴血。”
“据说被这把剑伤了的人,即便是剑伤好了,可只要一看身体上的剑伤,仍旧会觉得钻心的痛,还能清晰的听见身体里有滴血的声音,”桂月顿了一下,接着说,“就像是......魂魄上永远的缺了一块似的,是永远都不能愈合的伤。于是憎恶而又恐惧,说不祥。”
桂月停顿,看向老人。
“血剑......”老人沉默了一会,才沉吟着,“的确是一把不祥的剑啊!”
“而王剑,”桂月说,“同样是一把地鞘野火和铸剑师以兵火秘术锻造出来的剑,不过这把剑上的铭文则有不同,据说是从风令的术文中推演出来的,被刻上这种铭文的剑,极快,透体而过,直到人死了,血才会从伤口里流出来。”
“的确是这样。那么......你之前那样猜测的原因呢?”
“因为他背着剑,”桂月说明原因,“血剑和王剑虽然剑威各有不同,不过它们能得到这样的名字,其实在于握剑的人。血剑成名的主人是铁灵族的后威王白马芝,王剑成名的主人则是翮朝的名将秋阙。所以,我认为如果持有血剑的人不过于嗜杀,那么血剑则应该被称为魂剑。持王剑的人不是将侯而是游侠,那么王剑则更应该被称为速剑。”
“所以,徒弟以为不是剑的事。”桂月最后说,“师尊你说的那位客人是背剑上山的,背剑者,剑不轻出。剑又是个唐棣华的名字,藤刺扎手,握之则必痛。与其说是问剑,倒不如说是问人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