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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春日集宴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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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半夜时,突然溺水一般,醒了一次。

醒来,才发现出了一背汗,口齿间有淡淡的血腥气,右手也被人紧紧握着。

“你又做噩梦了?”

耳边有人担忧问。

江蕴偏头,看到了仍守在床前的隋衡。帐外仍亮着光,想来还未熄火,他眉眼笼罩在烛火光影里,眉峰微皱着,写满担心。

江蕴接着看到了他受伤的,布满齿痕的手指。

怔了下,有些歉意的抿了下唇角,道:“对不起。”

他又咬他了。

而他,又在他发梦魇时,将手指伸进了他齿间,防止他咬伤自己。

“没事。”

隋衡伸手,轻轻擦去江蕴额上的汗,轻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半夜发噩梦?”

上回在山洞就是,好像陷入什么无底深渊,被妖魔鬼怪拖着出不来一般。

江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就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隋衡不大信,隋衡有些怀疑,是自己今夜所作所为吓着了他,以至于他在梦中都不安稳。便道: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是孤不好,平白无故的吓唬你,非要让你弹那劳什子《凤求凰》。”

然而今日的事,他又有什么错。江蕴看着他受伤的手指,问:“有外伤药么?我帮你涂一下。”

“不必,你如今倒是乖巧了。”

隋衡笑了笑,道:“只是一些小伤而已,孤没事,你渴吗,孤让他们送些热水过来。”

隋衡自小养尊处优,其实没照顾过人,但看江蕴出了那么多汗,连衣裳都湿透了,就有些担心他脱水。

江蕴的确有些渴,便点头。

“你等着,孤去去就来。”

怕吵着他,隋衡亲自起身,到外头吩咐了嵇安几句。

嵇安很快送了热水进来。

隋衡让他退下,亲自倒了碗水,端进来,递到江蕴手中,道:“孤让他们加了些蜜,能补充养分,你尝尝。”

他听宫中的老人说过,病中喝蜜水可以增强体力与抵抗力。

江蕴点头,由他扶着坐起来,靠在枕上,拢起茶碗小啜了一口,果然尝到一缕香甜的花蜜味道。

“好喝么?”

“嗯。”

江蕴又喝了一小口。

连喝个水都跟小猫似的,隋衡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喝。

江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眸看他一眼:“我已经没事了,你还不睡么?”

“不睡,孤今夜守着你,万一你再发病怎么办。”

上回在山洞里,江蕴发了一次魇就开始发烧,隋衡有些担心他今日还会起烧。

江蕴说不用。

“你明日不是还有比试?”

“那也能叫比试?雕虫小技而已。”

他语气堪称张狂,末了道:“正因有比试,孤更得守着你,你若不赶紧好起来,如何到场上给孤加油助威去。”

明日是武类项目的比试,也是隋衡的主场,他将带领青狼营和北方小国的猛士比试蹴鞠、骑射等项目。

江蕴喝完水,将茶盏放到一边,往里挪了挪,问:“你要不要上来一起睡?”

烛火朦胧,美人如玉。

隋衡挑眉:“你不嫌弃孤没有沐浴?”

江蕴摇头。

隋衡愉悦:“既然阿言都自荐枕席了,孤自然不能驳你面子。”

但他并没急着上去,道了声“等一下”,先起身出去了。

一盏蜜水入腹,江蕴罕见的在这寒凉的夜里感受到些许暖意,便安心靠在枕上,鸦羽轻垂,等他回来。

不多时,隋衡拿了件干净的寝袍进来,道:“你出了一身汗,衣裳都湿透了,孤先帮你换件。”

他单膝撑着就上来了。

江蕴没料到他是去拿这个,道:“我自己换就行。”

“你哪儿来的力气。”

隋衡一笑,直接伸手去解他衣裳。

江蕴有些羞恼。

但知他性情强势霸道,便微微侧身,面朝里,由他去了。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新的衣袍上身,不由问:“好了么?”

后面没有声响。

紧接着,身体忽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江蕴一愣,继而皱眉,因对方身上仍锦袍玉带,装束完整,这样毫无阻隔的相贴,他几乎能清晰的感受到玉带硌在肌肤上的冰凉不适和他胸口用金线绣制的繁复麒麟纹。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

隋衡声音有些哑;“就是想抱抱你。”

江蕴只能道:“我有些冷。”

后头立刻传来一声轻笑:“孤抱抱,就不冷了。”

“……”

他手掌也开始不老实的动起来,长着薄茧的指腹,在他肌肤上深深摩挲。

江蕴战栗了下。

隋衡不怀好意笑:“没想到,阿言比孤想象的还要敏感。”

江蕴咬唇,阻止不了他戏弄,只能恼怒问:“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那可说不好。”“阿言这般冷,孤自然要多抱你一会儿。”

他话说得好听,可没多久,江蕴就感觉腰窝处被硌了下。

江蕴气得想挣开,被他反握住手。

他理直气壮:“你都冷落孤两夜了,还与其他人谈论诗词歌赋,孤都没找你算账。明日孤要上赛场,今晚还在彻夜不眠的伺候你,阿言就不该回报一二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嵇安进来换了壶热茶水。

隋衡起身倒了盏水进来,端进来,喂小情人喝下,而后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小情人臂上和掌心晶莹汗液。

笑道:“好了,别生气了,孤让你好好睡,保证再也不闹你了还不成?”

江蕴面朝里躺着,脸埋在枕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没有搭理他。

隋衡也不生气,反而一脸飨足,自己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又去简单沐浴了下,也解衣躺了下去。

江蕴已经沉沉睡去。

隋衡让人另换了安神的香,伸手探了探小情人额头,确定冰凉一片,没有起烧,才从后把人抱住,一起睡了。

**

第二日因为要参加比试,隋衡早早就出发了。

江蕴起来,依旧和十方、嵇安、高恭一道吃了早膳,便坐马车去赛场。

武类项目在一个更为开阔的场地。

上午要比试的项目是蹴鞠,江北诸国间非常流行的一项贵族运动,除了春日宴,各国有时也会在本国举行专门的蹴鞠比赛,作为选拔武将人才的标准之一。

场上已有小国选手在等候。

他们都穿着统一样式的蹴鞠服,个个威武雄壮,精神抖擞。

江蕴一下马车,就被一群学子围了起来,昨日这位来自卫国的小郎君,继文章比试夺魁之后,又连夺了乐类、弈类和书画类三项重要文试项目头筹的逆天事迹,已在诸国学子名士间传开。虽然对方主动放弃了两项魁首荣誉,但并不耽误评审官的认同。

江蕴漂亮优雅,脾气好,所有人都想和他结交。

昨日没堵住人,今日便继续试,有的人甚至直接带来了自己的文章集到现场,请江蕴点评指导。

江蕴温和耐心的回答了每一个人的困惑和问题,最后再次表示,自己平日深居简出,既无心仕途,也无心各类文人聚会。

众人好不遗憾。

太子府要上场参赛,太子府的一众职事官也都赶来观赛。

陈麒也在其中。

江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面罩黑纱的乐师,沉默的跟在队伍最末。

江蕴沉吟片刻,同十方道:“我去见一个朋友,你先去里面等我。”

十方有些不放心,因隋衡严令过,不许他离开江蕴左右,以防再发生吐血那样的事。

江蕴道:“无妨,我不远走。”

十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我就在这里等公子。”

江蕴径直来到那名乐师面前,点头为礼。

乐师显然还记得江蕴,皱眉,勉强回了一礼。

江蕴看着他,直入正题问:“你为何会弹奏《凤求凰》?”

乐师嘴角扬了下,道:“这个问题,应该我问公子才对,公子又如何会弹奏此曲?”

江蕴:“你知道我的意思。”

“公子不言明,我如何知晓。”

乐师笑了笑:“《凤求凰》乃天下名曲,天下乐师都在争相学习模仿,我会弹奏,很奇怪么?”

“的确不奇怪,只是,此曲不同其他曲目,我不知你从何习得,但要好意提醒你一句,若无坚定心志,不要轻易弹奏它。”

乐师一怔。

等回过神,江蕴已转身离开。

公子玉带漱然,风华无双,乐师心头不免萦起一缕疑惑,总觉得这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

江蕴依旧捡了僻静处坐下。

不多时,隋衡便领着太子府参赛选手进了场。场下一阵欢呼,和文类项目相比,武类项目显然更能激起国人的荣誉感。

隋帝和颜皇后也照例坐在高台上观赛。

隋衡也换了一领崭新的红色蹴鞠服,额间束着同色的赤色发带,猿臂蜂腰,巍峨挺拔,整个人意气风发,张扬犀利,阳光下,天神般俊美耀目。

他身后,站着浩浩荡荡同样身穿红色蹴鞠服的青狼营将领。樊七也在其中,肩背挺直地睥睨四方。年纪稍长一些的,如徐桥,倒是不在。

宽阔的校场正中,束着一根高约十丈的木杆,杆顶放置着一朵罕见的蓝色雪莲,便是今日的彩头,象征吉祥如意、国运昌隆的吉桑花。乃北国一小国献贡。

颜齐一身绯袍,也在仆从的陪伴下进入了赛场。

场下已有人悄声议论:“五年前春日宴,太子殿下蹴鞠赛拔得头筹,亲手将彩头送给了颜齐公子做生辰礼物,一时传为美谈,今年也不知是不是依然如此。”

“那可不一定,如今太子府和颜氏都已公开决裂了。”

“颜氏是颜氏,颜齐公子是颜齐公子,怎能混为一谈,不如咱们来打赌如何……”

江蕴自然听见了。

十方皱眉,道:“事情并非如公子想的那般。”

江蕴抬头,朝他温和一笑。

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虽然他不知道三年前春日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隋衡和颜齐这对旁人口中的“昔日恋人”产生嫌隙,但人人都有不可言说的过往,既然不愿提,就一定是包含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怨愤或伤痛的,他并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

随着一声鼓响,比赛正式开始。

北方诸国善战,挑选的选手实力并不弱,甚至可称强劲,但在隋衡面前,依旧被压制的毫无反击之力,不到半个时辰,便接连有三个小国被淘汰出局,都是一球未进。

隋衡矫健身影在球场穿梭,凡是过他脚下的鞠球,便如长在他脚上一般,外人再难触碰,他的踢法不仅快准狠,还能玩出各种花样,胸、头、肩、背,甚至手肘关节,都能成为他传球的工具。

场下一阵阵激动欢呼,连隋帝都站起来,为儿子鼓掌助兴。

十方少年心性,自然也跟着人群欢呼尖叫。

江蕴始终坐在坐席上,安静观赛。整个上午,宽阔的校场内尘土飞扬,球影和少年们的身影一道激扬翻飞,如同白水滚沸。

这是江蕴从未见过的场面。

又一声汹涌如浪潮的欢呼,江蕴仰头,就见隋衡矫健如灵豹,点足一跃,已攀上竖在正中的那根十丈高杆,衣袂翻飞,几个飞纵,便轻松摘了位于杆顶的吉桑花下来。

他眉梢飞扬,笑着落地,在万众瞩目中,走出校场,穿过和风细柳,春光春阳,穿过仍在激动高呼的人群,来到安静坐在坐席上的江蕴面前。

“送你。”

他挑眉,将手中那朵灼灼盛开的蓝色莲花递了过去。

坐在斜对面席上的颜齐面色唰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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