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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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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跳台, 时萤的心跳依然怦然紧促,望向陆斐也时重新变得不太自然。不同于她的兵荒马乱,陆斐也干净利落地拆掉身上的装备, 脸上的表情轻松又冷淡,懒散靠在栏杆上, 长腿随意曲起, 等着她和梁榆收拾东西。等她拎起单肩包, 将视线瞥去时, 男人突然撩起浅薄的眼皮望了过来, 目光交汇, 时萤立马慌张地挪开视线。眼前闪过刚刚的场景, 旷阔峡谷中,他是那片动荡里唯一的浮木。此时此刻, 她无法再用那种面对方景遒的心态面对陆斐也。时萤将这归结于吊桥效应, 是陆斐也朝她扔下了一枚炸弹,彻底打破了平静。离开时天色渐暗, 三人没再多逛,叫车回了酒店。……房间里暖气充足, 时萤洗完澡,梳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发现梁榆戴上了眼镜, 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皱眉。“你在看什么?”“熟悉法条。”梁榆拍了拍后脑, 叹息道:“这玩意真让人头疼,什么合同管辖法、履行地法、仲裁地法, 真不知道陆par当初怎么磨下来的。”“榆姐, 听说你以前是做知识产权的, 怎么会转到陆par团队?”时萤问出心中的疑惑。梁榆也看累了, 关上电脑笑着和她闲谈:“想尝试下涉外争端,你不觉得国际仲裁律师很酷吗?”时萤掀开被子坐上床:“怎么说?”“国内做国际商事仲裁的团队少,国内企业碰到争端都还得聘外所律师,跟新时代八国联军似的。当一名律师,如果立场前加上国家这个词,是不是像个披袍上阵的战士?”时萤想到陆斐也那张锋芒毕露的照片,轻笑点头:“确实很有信念感。”“陈儒跟我讲过陆par庭审风格,交叉询问真是专业又尖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亲眼看到他站上仲裁法庭。”梁榆毫不吝啬地夸赞完,发现时萤若有所思地愣神,以为她是在担心案子。“还在想崔晃的事?放心,我觉得陆par肯定有办法,他过去在ICC碰到的对手哪个不比这难缠?”时萤回神,含笑应声:“嗯。”两人关灯睡觉。静默悄寂的黑暗中,很快传来梁榆节奏平稳的呼吸。时萤将一直手背搭在眼前,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是她在壮阔山水间,紧紧抱着陆斐也的画面。白天时太过紧张,还降低了些注意力,现在沉下心来,总是不自觉回想起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呼啸的寒风腥味涌入鼻腔,参杂着陆斐也身上独有的雪松味道。困意总算袭来,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整个晚上,时萤都做梦遨游在峡谷间。醒来时,梁榆还在睡觉。时萤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微信群里,毒蛇7刚刚转发了一条TGA获奖名单的新闻,《曙刃》赫然在列。时萤草草浏览完,突然想起前年无意间看到的《

穹顶》获奖新闻,鬼使神差地搜索,从过期的新闻中看到了崔晃的照片。五官不算出众,却也算端正,和昨日见过的崔忠一样,嘴角长着颗黑痣。时萤不禁感叹,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那边梁榆也已经睡醒,声音含糊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套上拖鞋走进洗手间洗漱。时萤正要关闭页面,指尖突然顿了顿,凝视着眼前的照片,随后打开《穹顶》,登录了游戏。短短几分钟后,她突然合上笔记本,换上了外套出门。正在洗漱的梁榆看见她急匆匆的模样,忙不迭问她:“你干嘛去。”“有事,出去一趟。”时萤的余音飘荡在走廊,梁榆顶着洗面奶的泡沫,一脸的懵逼。她们是在嘉宁出差吧,有什么急事是能在嘉宁办的?/时萤就这么消失了大半天。等她再回到酒店,已经是中午。坐着电梯回到房间楼层,刚出电梯门,她就撞上了准备去餐厅吃饭的梁榆。梁榆见她神情复杂,视线落在女孩手上的文件夹,疑惑问到:“这是什么?”“崔忠签的股份转让协议书。”时萤低着眼睛把协议书递给梁榆,声音轻飘,完全没有应该出现的喜悦。梁榆瞬间睁大眼睛,语气震惊:“我靠,你怎么让他签的?”“不是我让他签的。”时萤吐了口气,带了些沉闷的鼻音,“是崔晃。”“崔晃?”梁榆不明所以地皱眉。谈话间,电梯门再次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是陆斐也。他穿着黑色休闲的运动装,双腿笔直,懒散插着兜,肩膀处延出的白色条杠伸至袖口,衬得他潇洒帅气,额前的碎发湿了些,像是刚从酒店的健身房锻炼回来。梁榆赶忙上前:“陆par,时萤拿到股权转让的协议书了。”“嗯。”男人闲散点头,侧脸依旧冷隽,接过那份文件翻了翻,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时萤想要问他些什么,可梁榆还在,记起崔忠的嘱托,还是耐住了性子。梁榆趁机问到:“陆par,既然都拿到协议书了,那下午……”陆斐也瞧了眼时萤,勾起轻松笑意:“下午给你们放假,明天回。”跟着,男人转身回了房间。“我靠,老板万岁。”梁榆还在振奋,时萤却站在原地,沉默回想着男人适才的背影。/最后半天,时萤抽空出门,购置了程依交代的特产,这趟出差之旅终于结束。下了飞机,梁榆叫了车回家,而陆斐也的车就停在机场停车场,时萤坐上他的车,一起回佳宏新城。谁知刚上车,她居然接到了方景遒打来的电话。哆啦A梦的铃声一遍遍响着,时萤瞟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好挂断,还是小心按下了接通。“回来了没?”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严肃。时萤低声回:“刚出机场,怎么了?”方景遒声音微沉:“来趟附医,姑姑上课的时候晕倒了。”言毕,就在周遭的催促声中挂断了电话。时萤怔然望着

手机屏幕,心情因为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变得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方景遒刚刚沉重的语气。“陆斐也,能送我去趟附医吗?”她紧张咬着下唇,声音慌张。陆斐也皱眉看她一眼,紧跟着在路口掉转了车头,随后安慰道:“别太担心。”卡宴疾驰在车流中,男人沉稳的嗓音让时萤稍微稳了下心神。可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上半年,方茼单位体检时查出乳腺癌,好在肿块不大,又是早期,很快在附医做了手术,术后的恢复也不错。大半年过去,没想到又会突然晕倒。霎时间,时萤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她能失去方茼吗?念头只是刚起,她就红了眼眶,泪水漫了上来,糊住了视线,情绪接近崩溃之际,低沉的男声将她拉住——“先吃颗糖?”陆斐也修长的指骨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掀开了扶手处的盖子,里面放着一袋大白兔奶糖。时萤焦乱的心思被他打了个岔,盯着那袋糖果,缓了口气:“你也喜欢吃糖吗?”“可能吧。”男人模棱两可地回答,随后又道:“累的时候,也能缓解一下。”时萤想到陆斐也的烟瘾,明白过来,他大多数时候是靠着烟草缓解。不好拂对方好意,时萤拆了一颗糖果放进嘴里,奶糖很快融化在口腔,漫开的甜意帮她镇定了一些。……卡宴停进医院的停车场,时萤匆忙解开安全带,看了眼驾驶座的男人,欲言又止:“陆斐也,你——”“先在这等你。”陆斐也眼神瞥来,“有需要喊我。”时萤点点头:“那好。”紧接着开门下车,小跑着进了医院的急诊大厅。医院一楼大厅里交荡着各种提示音,前来就诊的人很多。时萤循着方景遒发的病房号上了三楼,找到病房时,方景遒刚刚从里面出来。对上男人细框眼镜后平静的眼神,时萤安了些心,焦急地问:“怎么样了?”“医生说是低血糖,没什么大碍,不过来都来了,等会还是复查一次。”方景遒言语简洁地说完,又道:“你陪姑姑一会儿,我去买饭。”时萤点了点头,松弛下来。病房里摆着好几张病床,方茼躺在最靠窗的病床上,还在沉睡着。时萤搬了个凳子坐下,看到摆在床边的果篮,拿起个苹果,走去走廊尽头的洗手池冲洗干净。再回来时,方茼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段时间没见,时萤有些局促:“妈,方景遒买饭去了,你要不要先吃个水果?”“嗯。”方茼点了点头。没有水果刀,时萤只能将洗干净的苹果递了过去,又在凳子上坐下。“出差刚回来?行李呢?”方茼轻声问。“嗯,早上的飞机,行李还在同事车上。”“回去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什么事,就是早上课太早,没来得及吃饭。”时萤想到陆斐也还在等她,停了会儿,犹疑道:“那……我先回去放行李,等会儿

再过来。”“路上小心点。”方茼嘱托。时萤站起身,低眸沉默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方茼又问:“怎么了?”窗外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透过玻璃打在女孩身上,映出脸颊不自然的绯红。时萤攥着手,嘴角漾着微笑抬头,眼神明亮干净,温软的嗓音显得不太真切——“妈,我能抱抱你吗?”……陆斐也在车里接完工作电话,挂断后,就望见那道纤细身影从医院大厅走出。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女孩携着浅淡的笑意,伸起手背遮了遮刺眼的阳光,低着头朝车边走来,开门上车。“你好像心情很好?”男人深沉的目光直视而来,声音笃定。时萤愣了愣,沉思着回:“嗯,应该说,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东西。”“因为崔晃?”陆斐也笑了笑。时萤皱了下眉:“你怎么知道?”出于崔忠的意愿,她没有向陆斐也和梁榆透露对方签署股权转让协议书的原因。可是,陆斐也的表现像是早已料到。时萤缄默片晌:“陆斐也,你是不是玩过《穹顶》?”这个问题之前她也问过,对方却没有正面回答。那次从崔忠家里出来,是陆斐也特意提醒她,《穹顶》对崔忠来说没有意义。所以即便《穹顶》因容玖入不敷出的财政状况停运,崔忠也不会有什么不舍。唯一的解法,就是让《穹顶》对崔忠来说有意义。至于蹦极时,他指引她看到的那幕,也和穹顶中的任务景象如出一辙。……萨措镇过去只是个贫困小镇,崔晃空有绘画天赋,却没有良好的家境。母亲去世后,是崔忠独自抚养崔晃长大,咬着牙坚持送他去学画,支撑着崔晃考上大学。崔晃性格沉闷内向,崔忠却是个执拗火爆的脾气。或许父子间交流不多,在外人眼中关系并不亲密,可崔忠和崔晃的关系,不见得真的只有如此。只是时萤找不到证据。直到陆斐也让她看到了峡谷中那幕,似曾相识的感觉浮出水面。《穹顶》中许有多职业,新手任务可以自行选择。其中一个发布任务的NPC,就是生活在雪山峡谷的巨人格亚夫。巨人格亚夫的肩膀上,站着他年幼的儿子,每当玩家路过,少年欢快爽朗的笑声后,就是那句经典的台词:「站在父亲的肩膀上,我可以看到整个世界。」崔忠身材矮小,脊背也因为常年的劳作弯曲,和格亚夫完全不同。唯一相似的,只有长相。巨人格亚夫的嘴角处镶嵌着宝石,肩膀上的少年亦如是,就如同,崔忠与崔晃衔在嘴角的那颗小痣。少年站在巨人肩膀眺望峡谷,似乎同样也映射着那位用瘦骨嶙峋的身躯,在过往贫困的时光中支撑起儿子梦想的父亲。时萤瞬间明白,崔晃心中的父亲并不矮小,他始终记得他是站在父亲的肩膀上,才从贫困的萨措镇走出,看到了更高更远的世界。当她抱着电脑,上门见到崔忠时,要

强的老人盯着屏幕上的巨人与少年,最后捂着浑浊的眼睛,粗糙指缝中流下了泪水。虽然未曾宣之于口,但那是的确是不善言辞的崔晃,在游戏中留给父亲的告白。也是崔晃去世后,和父亲尚未断开的最后联结。......起初,时萤只觉得发现这一切是巧合,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怀疑,是不是陆斐也刻意让她看到了那一幕。陆斐也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这个问题和你现在的心情有关?”“嗯。”时萤点了点头,语气豁然开朗:“因为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和我妈一样,从来都不会妥善表达爱。”她和方茼之间,很少有那种会心一暖的温馨时刻。别人都说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无条件的,然而方茼的爱却是有条件的。二十多年的固化认知中,母亲的爱应该是一张高分的试卷,一场比赛的胜利,一张光鲜的奖状,一份体面的人生。很长一段时间里,时萤都在努力让自己接受母亲并没有这么爱她的事实,即使这有些残忍。可经过崔晃和父亲的事后,时萤突然转换了角度。“现在我觉得,或许她不是不够爱我,而是我们都用错了方式。”和母亲拥抱的那刻,时萤发现方茼的姿态是笨拙的,僵硬的,手足无措的。她是世界上最爱藏话的母亲,同样不善于当面表达,可是总有些口是心非,藏在那些无声却温暖的细节里。陆斐也笑了笑:“所以你现在是和解了?”时萤摇了摇头:“不知道算不算和解,但至少勇敢做出了尝试。”她和方茼过去都在退缩,总以为退缩才能够避免互相伤害。可是现在,时萤发现了另一种与母亲相处的可能。想到这,时萤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对方:“陆斐也。”“嗯?”“谢谢你。”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没有他,她或许不会跨出这一步。可是时萤道完谢,才意识到她好像总是在以不同的理由向他道谢。须臾,时萤语气诚恳地感叹:“你真是个好人。”陆斐也挑了下眉,眼神漆黑散漫,似笑非笑:“好人?时萤,那些不图回报的,没有私心的才叫好人。”“所以你——”“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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