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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君子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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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长高了不少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墙头高啊?可惜我看不到了。”茅草屋外,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就那么瘫坐在梧桐树下,伸出手抚摸着不足碗口大小的树干,像个傻子一样和它聊着天。梧桐树不大,所以连树荫很小,小到不足以让这个虚弱不堪的年轻人蔽日纳凉。可即使如此,梧桐树依旧用尽全力想要借着风多替他遮挡一些。梧桐树是年轻人前些年亲手种下的,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没有现在这般差,算得上是村里最壮实的了。身边的树苗是一个他一个好友远行前所送,好友告诉他这是梧桐树,等树长大后可以引来凤凰,到时候代代兴旺,世世富贵。年轻人名叫王苑,他没读过书,对于好友所说的那些也没怎么相信,毕竟像这种好东西他是想都不敢想能轮到自己。“兴旺富贵什么的就不奢望了,只要家宅平安,子孙安康就好。”,王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不舍。远行的好友自幼与自己玩耍,他比自己聪明,也比自己好看。只可惜是个瞎子。山林野兽向来只会捕捉那些幼小的动物,不会去惹比他们厉害的猛兽。人何尝不是呢?这个叫谢华的瞎子便经常被村子里的同龄人欺负。不是将他推进水沟,就是将他裤子脱了,又或是将他骗到陌生的地方就那么一走了之,不管不顾。就那么欺负他,每天变着花样的欺负他。谢华曾经想过,若是自己看得见,那么一定要将那些欺负他的人都打一顿。于是他在那一年许了个愿望,就是能获得一双眼睛。或许是老天爷可怜这个瞎子。没多久,他家隔壁空置许久的院子便搬来了一对逃难的夫妻,夫妻有个孩子,便是王苑。被推进泥坑里的谢华一路摸索回到了自家巷弄,在叫了好几次门之后依旧没人应答。“都出去了。说是镇子上来了个赊刀的,全村都赶着去赊刀呢!”谢华听着旁边传来的稚嫩声音,想起来父母说过隔壁家的那个孩子,想来就是说话的这个了吧。可能是被欺负怕了,他向后退了退。顺着墙根就那么坐了下来,蜷缩在了一起。毕竟他亲耳听见村里的孩子议论过,他们都被这个新来的孩子打过,好像就差自己了。对此,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住在隔壁居然都未曾遇见。王苑伸出的手只是刚刚碰到了而已,谢华便向后退去,一用力,后脑就撞在了墙上,就那么晕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谢华太过可怜,又或是其余孩子口中凶恶的王苑起了善念。他叹了口气,转身从自家院子的那口井里打了一桶水。就那么替昏迷中的谢华擦去脸上和衣服上早已干涸的淤泥。“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像个女孩子。”这是很久之后王苑告诉他的,也是王苑第一次擦去他脸上泥土时心里的话。等谢华的父母回家时,听见声响的王苑便

背着还在昏迷的他去了隔壁。其实当时他醒了,只不过不敢说话。唠叨的夫妻看着躺在床上的谢华,嘴里满是感谢,顺便将这些年孩子所受的委屈也如同倒苦水一样说了出来。可能是家里太穷不敢惹事,父母即使知道孩子受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几次壮着胆子去找那几户人家评理,也被拿着扫帚像赶瘟神一样赶出去了。久了,也就认命了。第二天一早,王苑从家里的柴火堆里选了一根最粗的树枝,一个人打了一个村子的孩子,除了那个跟在他身后的谢华。从此两个孩子便形影不离,王苑也成了谢华的“眼睛”。两个人一同长大,转眼都倒了十六岁的年纪,也到了赊刀人回来的日子。赊刀人去谢华家里的时候,恰好谢华在家。不知道和他家人说了什么,谢华父母便同意了赊刀人做了自家孩子的师傅,并且跟着他一同出村。那一夜,赊刀人和目盲的谢华说了很多。谢华也跪了一夜。谢华走了,在临走前他给了王苑一株从赊刀人那求来的梧桐树的树苗。并嘱咐他一定要亲手种上。俩人走后不到一年,村子里便莫名其妙的染上了瘟疫。全村的人唯独王苑一家大难不死,侥幸活了下来,可王苑的身子却越来越差。看着眼前的梧桐树,又看了看怀了孕的妻子。树下的王苑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孩子出生之后,妻子遵循丈夫的意思,将孩子起名忆华。一向听话的妻子没有问为什么,只记得丈夫好像几次睡梦之中都在叫着同一个名字——谢华。就这样,五十年过去了,村子没了,种着梧桐树的王家还在……一百年过去了,无人问津的地方只剩下了这一户人家,还有那颗梧桐……三百年过去了,那颗梧桐早已参天,它依旧在这片早无气运的地方守护着这一户人家世代平安,子孙健康。而那个跟着赊刀人远行的瞎子谢华,早在出村后的第二天就死了。是他自己跳进的煤窑之中,这一次没有人欺负他,没人推他,是他心甘情愿。尸骨化作了赊刀人手上那柄最为满意的菜刀,就连自己仅存的一半魂魄也化作了那柄菜刀上的微微刀罡。所幸还剩下另一半,就在梧桐树里,就那么看着王苑离开,就那么庇护着这个院子的一家老小。三百年,其实很久。三百年,其实也很短。久得让他以半个魂魄修成了梧桐树精,短得让他只能长这么大。女子一直藏在树干之中,可惜树干也只能藏下一个人。封一二看着那颗梧桐树,脸上毫无波澜,这样的故事他听过很多,见过很多。许初一和柳承贤看着躺在地上仅有一口气息的女子,心理说不出的憋屈。比起弑妖司的那些人,好像这颗梧桐更像是人。“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女子如果不是你一直将她的病症拿走。可能早就死了吧?”封一二看着树干上的虫眼,

皱着眉头说道。“是的。就差一次了。她就好了。”梧桐老树虚弱的说。“如果做了,那就死了。”封一二看了一眼即将枯死的梧桐树接着说道:“若你死了,我们三个不一定能活。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先生您问。”“不用叫我先生,我不是什么读书人。我只想知道,值不值得。”老树没有说话。封一二点了点头,觉得好像问的多余了。他转向两个孩子,将原本披在柳承贤身上的粗麻衣裳往许初一那边一拽,顿时衣裳将两个孩子同时盖住,他用力一甩。两个孩子不知因为什么,就那么被封一二扔在了墙角。那件麻衣将他们二人紧紧裹住。昏睡的女子衣裳自行脱去,就那么贴服在梧桐树上。不到一会,女子面色红润,身上也披上了衣服。而那颗梧桐树却了无生机,再无土地束缚,就那么悬空而置。火漓山中,火生土,土运顺势而下。金水河处,金生水,水势逆流而上。两股气息直扑梧桐老树而去。两股运势凭借梧桐老树在这片了无气运的地带形成了一个大阵,大阵形成全因梧桐老树所代表木破土而出。梧桐树死,封一二三人未必能活。大阵形成之时,藏匿于周边许久的弑妖司全部朝着封一二所在的院子袭来。半空之中,佝偻老者踏风而至。此地是陷阱不假,可树妖救人却是真。他问值不值得,梧桐老树说值得,他封一二也觉得值得。梧桐老树守昔日承诺不惜魂飞魄散值得,封一二守心中道义不惜身处险境也值得。就像他说自己不是儒家弟子,不是先生那样。既然不是,也就没有什么所谓君子不救的狗屁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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