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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间章:咖啡店第章 狗与风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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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功率的吹风机送出平稳嗡鸣的热风,  后边的长发很快被吹干了。

转到前方之前,唐沢裕先在床上小幅度探头看了看。

琴酒安安静静地闭着眼,侧脸面目深邃,  像刀削斧凿的瓷白雕塑。

见他没有看自己,  唐沢裕稍稍放下心,轻手轻脚地绕到面来。

银色的发丝滑过指缝,  触感像柔软的丝绸。

吹风机嗡嗡的底噪声里,  这种机械性的工作就像跑步,很容易让人在专注的同时微微出神。

唐沢裕的思绪在不知不觉间飞远了,  像半梦半醒间头脑飞过的凌乱梦境,  无数散落的杂念飘过脑海,他好像在一瞬间想了很多,  回过神时,头脑却又是一片空白。

唐沢裕被热风燎得一烫,才发现左手已经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得太久了。

灯光照射下,  眼前的银发随角度变化折射出不同的光泽。渐渐冷却的发丝带来水一样冰冷的感觉,  唐沢裕在空气里抓了一把,被热风吹得太久,  他有些分辨不出到底干没干。

他关上电源,  挑起一绺,  仔细地对光看了看。

琴酒问:“好了?”

唐沢裕随口说:“再等等。”

反光里还是看不出什么,  他放下电吹风,重新换上右手。探不到潮湿的感觉,  唐沢裕松了口气,刚想从身后转出去,  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来到琴酒身前。

两边的活动空间被他长腿挡住,  弯腰放电吹风时,  唐沢裕想起身,还是在琴酒的肩上借的力。

擦肩而过的呼吸,暧昧地掠过耳侧。

专注于一件事时,唐沢裕很少关注到外界,现在他回过神,才意识到距离被拉得有多么近。

吹风机声响一停,卧室一下子安静得针落可闻。

唐沢裕后退一步,掩饰地说:“我去放——”

他退开的意图没得逞,溜出过道之前,琴酒伸出右臂,拦腰环住了他。

唐沢裕顿时僵住。

结实的热度正源源不断地隔着腰间薄薄的睡衣透过来,他还没忘记浴室的一幕幕,自己刚跌进去,琴酒扣住的也是他的腰。

他脖颈的寒毛都无声地炸了起来,下意识伸手推拒,却听琴酒低声说:“别动。”

“……”

唐沢裕犹豫两秒,最终顺从了这句话。

与浴室的情景不同……琴酒身上并没有那种锋芒毕露的攻击性。恰恰相反,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气场近乎是平和的。

这样安静又温暖的怀抱并没有任何威胁,反而像一只撒娇的大猫……唐沢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个词汇和琴酒联系到一块的,明明是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物事。

但他现在环着腰,不声不响的样子,就是给了他某种相似的既视感。

唐沢裕站在床边的过道上,床头砖红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于是显眼地跳进视线。

不久之前,他还在里面找到了自己拿红笔圈出的剧透。

他在家四处翻看的行为,就像小偷掉进了一个遍地黄金盆地,处处都是宝藏,处处都是以前留下的痕迹。

在唐沢裕的视角下,一切是新鲜的、好奇的,因为在这些痕迹后面,往往代表着一段温馨的往事。

他用探索的目光去挖掘着这些经历,可对琴酒来说却并非如此。

前者的新奇,只是琴酒回忆里的旧事。

而陪他一起留下这些痕迹的人却已经忘记了。

想到这里的那一瞬,唐沢裕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神色有一些微的茫然。

他很难设身处地地体会到这种心情,却莫名想起电视剧演出的烂俗套路,相爱的恋人往往想比对方先死,因为怕自己被另一个人抛下。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算把他抛下了?

独自一人的……在这片长满了回忆的家。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在浴室门口的提问,自己的兴师问罪,或许正戳到了某个隐秘的痛脚。

这样想着,唐沢裕微微垂下头。

身高的差距下,他其实很少从这个俯瞰的视角看琴酒。长长的睫毛遮住瞳孔,也因而看不见那双墨绿里沉淀的神色,只有高挺的鼻梁,额头轻轻地抵在他身上。

长长的银发垂落一缕,又在静电的作用下,悄悄蹭上唐沢裕的睡衣。

琴酒阖上眼,只用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体味着怀里的人。他辗转过几处旅馆,身上还残留着一点劣质香精的气味,这些味道被家里的沐浴露冲淡,已经快闻不到了,却还是有几绺顽固不散,牢牢地停在那里。

像某种难以愈合的裂痕。

时钟在无声中走过一格,琴酒轻轻地放开了他。

唐沢裕逃也似地从主卧出来,到了卫生间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吹风机该放在哪?

他是从洗手台上找到的它,但这里显然不是吹风机日常摆放的位置。

唐沢裕拉开水池下面的橱柜,在角落里看到一个铁制的置物架,圆形的收纳口,正好能将吹风机稳稳卡住。

走出卫生间后,他却没返回主卧。

他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复杂的心情,似乎有两方相悖的势力在脑海天人交战,相反的冲动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他也在这样的拉锯下进退两难。

距离生物钟起效还有半个多小时,唐沢裕在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转进书房。

——他之前书桌的角落发现了两张照片,思考的过程却被浴室的水声打断,紧接着就一路耽误到了现在。

趁琴酒在身边,他的一些疑问也能得到解答。

书桌是一个分层式的设计,主桌旁边是一张小桌,桌面又低了几十厘米,一共放着两把椅子。

唐沢裕在中间的那把上坐下,顺肌肉记忆拉开抽屉。就像在记忆里七年前的警校宿舍翻找线索一样,他也同样在抽屉里看到了那本黑色的牛皮笔记本。

与七年前相比,笔记本的内页又被撕去不少,与厚重的封面相比,拿在手里的质感几乎是轻飘飘的。

笔记的内页却不再一片空白。

入目是一行潦草的算式,唐沢裕对它有印象,三年前反复救松田阵平时,上面还写着“6-4=2+0”。经过被记忆遗忘的空白几年,2被改成3,紧接着,算式又被唐沢裕自己整行划掉了。

唐沢裕莫名从那狂暴的删除线里看出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他还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好又往后翻了一页。

后一页的笔记纸,草草写上了几个地点。

杯户公园

安康小区

米花银行

在他翻过一页同时,身侧悄悄地多了一个人,琴酒无声地拉开椅子。

他没有打扰唐沢裕,静悄悄坐在一旁。小桌的高度正好够他将手肘放在上面,这样的情景一定出现过很多次,因为他手上自觉拿着一本书。

唐沢裕的思路被打断一秒。

其实看到这里时他已经渐渐有了预感,视线回到纸面,继续往下,最后的一行字果然是:东都环状线。

唐沢裕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回家前经历的所有事,几乎都被他自己未卜先知地记录了下来。

第一个想法被证实了,部分事件的发生,果然是他自己提前安排好的。

其实复盘下不难发现,很多事情的祸根早已在好几年前就悄悄埋下。它们如附骨之疽般潜伏在这片土地上,后续的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仅仅恰到好处地引爆了它们而已。

可在潘多拉的回溯下,想要排除掉这些隐患却易如反掌。

就像森谷帝二的事件,归根结底,这就是一个高功能反社会的强迫症糟老头子。提前解决这么一个人,唐沢裕能拿出不下十种完美犯罪方案,只要他不存在,唐沢裕也不至于在环状线上挨饿了一个下午。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这些全是放出长线的饵料,目的是钓出一条更大的鱼。

杯户公园及后续的红黑交锋,是为了将赤井秀一这个心腹大患踢出红方阵营,这是必要的准备工作。少了赤井秀一与fbi的情报互通这个最大的变数,后续的事件才能如期按安排发生。

随后是安康小区煤气爆炸案,土门康辉落马。

唐沢裕的笔划一顿。

在土门康辉的名字之后,他又画上了一个箭头。

不仅如此……土门康辉不是煤气爆炸案的最终结果,他只是一个达成目的的跳板。

唐沢裕微微拧眉。见状琴酒抬眼询问,唐沢裕就把土门康辉的名字亮给他。

琴酒说:“楠田陆道。”

唐沢裕愣了两秒,他没想到这两者间居然存在关联。琴酒便用最言简意赅的语言解释道:“楠田陆道是安插在泥惨会的卧底。高层落网,现在是他当政。”

他拿出手机,调出楠田陆道的工作汇报。

一眼下去,唐沢裕首先被满屏的“!”晃得眼疼。

与其说这是代号成员的工作汇报,倒不如说这是本泥惨会复兴记录和个人日记。楠田陆道的记录事无巨细,唯一的问题是大水泛滥,十句话里能掺进九句狗屁。

草草翻了几页,唐沢裕才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布置。

日本公安的清剿行动下,与土门康辉、土门康介父子落网同时,一大批泥惨会高层也随之倒台。楠田陆道和剩下的一帮漏网之鱼,撑着虎皮做大旗,碍于泥惨会积威仍在,其他的帮派不敢轻易挑衅。

在这群人的猥琐发育下,不到半个月时间,这个烂摊子居然被楠田陆道给收拾得有模有样。

唐沢裕:“……”

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楠田陆道确实忠心耿耿,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情洋溢,难得有一个能干实事的人,面对他火星进修的语法和乱飘的标点符号,唐沢裕的容忍度都高了许多。

安康小区的这一步棋浮出水面,组织强大而隐蔽,泥惨会却与之恰好相反。作为老牌的黑丨道社团,没有哪一个日本人没听过它的名字,在某些需要威慑、尤其是社会影响力的场合,泥惨会这块招牌的确使唤得更加顺手一点。

米花银行和东都环状线则更不必多说,前者是为了间宫分家,后者则是苏格兰与森谷帝二的博弈场。

而所有零散的布局组合起来,最终都指向了一个目标。

rum。

他的势力被一次次交锋不断削弱,这些打击他的力量,却全部由明面的“巧合”“意外”构成。前几次失利中,朗姆想要发火,甚至都找不到迁怒的对象。

最后的环状线上,朗姆才终于将矛头对准了苏格兰,而此时此刻,他在组织外暗地发展的爪牙,已经藉由日本警方之手,被苏格兰毫不留情地削除干净。

至于组织内的势力……唐沢裕瞥了眼桌角的照片。

背景的游乐园中,波本依然在无知无觉地微笑着。

他已经对接下来的安排有数了。

翻看笔记时,琴酒等在一侧,手里的书很久才翻过一页。

在这样的思索与推敲中,唐沢裕渐渐寻回了一点往日的影子,尤其是刚起身时,看到琴酒的发顶,一刹那的熟悉感令他恍惚。

琴酒问:“怎么了?”

他从橱柜里拿出洗漱用品,为了防止落灰,在他离开时,这些东西也被一并收到里面。

再拿出来,隔板就留下了几个泛白的圆圈。

唐沢裕接过牙刷,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他正想说没什么,目光看见那些泛白的印记,却忽然迟来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琴酒很长时间都没回来住。

既然这样的话,所有的东西,应该都放在原来的收纳格里才对。

……

那吹风机又为什么会恰巧在洗手台上?

唐沢裕磨了磨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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