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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步入秦廷之时,吕不韦就听到了风声。
以王龁、赵摎为首的众将军,亲自下场监督匠人,数十日后,终于打造出与图纸形容相同的马具。
相传战马钉上马蹄铁后,便不再畏惧四脚磨损,前行速度倍于往昔。
而用上马镫与马鞍的骑兵,则能在战马前行时拉弓射箭、挥刀进攻,稳当当地坐在战马上,甚至可以用上长兵器作冲锋破阵。
两样装备一出,全军震撼。
别说是六国,就是以骑射著称的胡人,又怎能抵得过这样的铁骑?
一时间,子楚公子于军中声望大增。
连带着秦人对吕不韦也不免高看几分:这商人……还真有点东西。
如今的秦王嬴稷已有六十八岁,在位已有五十余年,一袭黑衣,气势威严煊赫,不怒自威。
他坐在王座上见吕不韦抬头,便缓缓道:“寡人听闻,近日以来军中诸位将军令匠人打造马镫、马蹄铁,马匹装备之后,战力可增十倍,可是真的?”
秦王稷话音落地,一名着秦胄的武将走了出来。
“禀告王上。”赵摎喜道:“原先骑兵作战,若是马上之人想举刀,想拉弓,得勒停马匹,空出双手才行。但有了马镫和马鞍,骑兵就可在马匹上稳住身形,移动时拉弓射箭、挥动武器不在话下。至于那马蹄铁,只要钉在马脚掌上,既能防止马蹄磨损,又能保护马匹行动平衡,大大增加了战马活跃的时间。恭喜王上,这岂止增加十倍战力,十数倍有余!”
武将自是兴奋万分,王龁将军也站了出来:“王上,之前邯郸之战,咱们输了。有了这两样物件,咱们一准能打回来!还得感谢子楚公子啊!”
“哦?”
秦王稷兴致盎然:“子楚的图纸,是不韦先生送的吧。”
吕不韦赶忙应下:“回王上,图纸并非出自我手,乃家中夫人孟隗所作。”
王龁讶然道:“不韦先生来秦之时,可没带什么夫人。”
吕不韦带嬴异人出逃之时,正是指挥邯郸之战的王龁护送二人归秦。
回想起当夜的情况,吕不韦干笑几声。
“贱妻是赵人,离赵之时,兵卒追杀,她怕我与子楚公子逃不出去,便留在了赵国。”吕不韦谨慎回答:“夫人自幼生在赵国,颇有御马经验,这马具是她御马有所感悟,不忍马匹、御马者受苦,苦心研究出来的。”
其实吕不韦也不知道自家夫人是如何想出这东西的。
他左思右
想,也没想明白,孟隗究竟是哪里来的思路?她虽为赵人,却也勉勉强强算个贵族后代,平日肯定不会与马匹打交道。
吕不韦横竖想不通,但又得给秦王一个交代。
赵国毗邻匈奴,与胡人沟通甚多,这倒是个非常好的托词。
果然,秦王也接受了吕不韦的解释。
“既是赵人。”老秦王满意点头:“却没把这样的东西交给赵王,反倒是送来了秦国,不韦先生,你倒是寻了个好妻子啊。”
这话既能正着听,也能反着听。
正着听是夸吕不韦有功,反着听则是他为商人,妻子也干脆做了“叛国贼”。
吕不韦自然选择正着听。
“谢王上夸赞。”吕不韦谦卑道:“有王上这话,不韦也算是对得起夫人了。”
“先生这话说的。”
王龁调笑道:“好像在家里是夫人说了算。”
将军话语落地,秦廷均是一阵不带恶意的哄笑。
甚至连王座上的秦王也跟着笑了几声,他挥了挥手,待群臣安静下来后:“既是如此,孟隗夫人便是于秦有功,怎能留她一人在赵国?先生速速寻人,把孟隗夫人接到秦国来。”
要是吕不韦去赵国要人,赵王不一定会放人。
但秦王发话,这便成了国事。孟隗就此可安全离赵。
但是——
吕不韦又是行礼
“不韦确实想接夫人团聚。”他说:“但夫人孝顺,不愿与父亲分别。她在信中对不韦说,老丈年迈,恐时日无多,想等他百年之后,再来秦与不韦团聚。”
他在赌。
赌赵维桢眼下不愿来秦国。
若是愿来,何必写信索要钱财,又将图纸派人送来?她自己来秦时再给也不迟。
“好个孝顺的女子。”
秦王赞许:“既是如此,就得委屈先生与夫人两地分别。”
王龁:“王上,不赏先生几名美女姬妾,好补偿先生么?”
吕不韦:“……”
他控制不住地想到赵维桢前几日信中说“得了姬妾分她几个用用”,脸色微妙地扭曲起来。
“不不不。”吕不韦赶忙推脱:“夫人生性强势,她……管得严,不韦不想惹夫人不悦,这,这姬妾就免了!”
王龁:“哎呦,先生家中还真的是夫人说了算啊!”
将军再一打趣,秦廷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吕不韦还能说什么?
若非秦王授
意,王龁自然不会在秦廷这般开玩笑。吕不韦也乐得他们拿自己揶揄,省下了不少麻烦。
“先生不乐意,那就算了。”
秦王也笑道:“姬妾不敢收,就择日柱儿带子楚,送束脩上门吧。希望先生能长久留在秦国,好好教育我王孙子楚。”
吕不韦猛然一顿,而后双手推向前,头颅恨不得低到手腕下面。
“不韦谢王上!”
长袖之下,吕不韦的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秦王一言,等于官方正式赋予吕不韦师长的身份。
之前虽人人都说,公子子楚拜吕不韦为师,但他一介商人,众人提及也是轻慢为多。而从今往后,他就是秦王钦定的老师。
只钦定他吕不韦一人,只为公子子楚择师。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两张图纸,让秦王大大认可了子楚这位原本毫不起眼的子孙。
他也明白孟隗如何作想。
吕不韦投资异人——如今的公子子楚,是为了辅佐他成为一名秦王。而孟隗抱有同样的想法。
培养一个未来秦王不够,还要培养他的儿子,这样的买卖才能双重保险。
站在秦廷之上,与邯郸相距千里,可吕不韦却觉得此时与赵维桢夫妻分外同心。
他娶对了人。
只是不知孟隗对她还没来秦国,就留下一个善妒欺夫的“恶”名,届时会有什么看法。
而远在邯郸的赵维桢,站在酒肆后院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魏兴:“夫人,可是受凉了?”
赵维桢揉了揉鼻子:“没事,估计是龟儿子又惦记我了。”
魏兴:“……”
话又说回来了,图纸应该寄到吕不韦手中了吧。这两样东西可是划时代的伟大发明,他怎么也不带吭声的?
到现在了还没有大张旗鼓的消息进来,赵维桢心底其实隐约有个大概:吕不韦还没找到能让她与小嬴政一起回去的办法。
要是一个回去,赵维桢是坚决不走的。
至于小嬴政……
赵维桢脑筋一转,意识到马镫、马蹄铁还是个很好的机会。
是个也许能让秦王稷连带意识到,他在赵国还有个小太孙的机会。
就是吕不韦迟迟不给消息,让赵维桢无法进一步判断情况。
龟儿子急死个人,赵维桢撇了撇嘴。
“算了,不管他。”
赵维桢走到后院的瓦罐前:“这次制曲还是不行么?”
听到这话,掌柜很是无奈地说:“还、还是没达到夫人的标准。”
赵维桢掀开瓦罐上的布,大概一看,就明白了状况。
她今日是为之前准备的豆子和豆酱来的。
制作酱油可就没蒸酒那么容易了。赵维桢知晓蒸馏的原理,之前制曲发酵可不用她操心,完全是站在前人肩膀上改进。
酱油不一样,赵维桢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摸索着来。
第一次就毫不意外的失败了。
瓦罐里的黄豆曲晒了一个月,成为了酱醪,理论上来讲,用盐泡个三四天,就能滴出酱油来。
而实际上……
这罐酱醪泡了这么久,状态却不是很好,稀稀拉拉的,完全不是赵维桢记忆中的粘稠模样。
“拿筷子来。”
“啊?”
掌柜有些为难:“夫人,真、真要吃啊?”
赵维桢:“不尝尝看怎么知道?”
她拿过筷子,轻轻点了一点放在舌尖——
嗯?
虽然状态不好,但味道却是可以的,带着淡淡咸香。严格来说,也不算失败了。
赵维桢灵机一动,放下筷子,喜笑颜开。
“快快。”她立刻起身吩咐魏兴:“把还在背书的政公子和丹公子叫过来,我想出了一道新菜式!”
“新菜式?”掌柜来了精神:“夫人要用这酱醪做菜?”
先秦时代已有面酱,虽然做法和赵维桢的材料不太相同,但工序都是一样的。酱醪只要过筛杀菌之后,就是现成的面酱。
赵维桢撸起袖子:“随我到灶台来。”
赵国地处北方,先秦时代又没暖气,每天清晨赵维桢起床,满脑子想的都是热腾腾的火锅。
虽然初次尝试制造酱油失败了,但这残料,她整个先秦时期去辣版本的豆瓣酱火锅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