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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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一个月后,咸阳。
公子异人归秦之后,吕不韦劝其穿楚服去拜见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乃太子安国君的正夫人,来自楚国。华阳夫人膝下无子,见到公子异人一身楚服,便心生欢喜,见这位年轻公子颇为亲近。讨好了数月,就在昨日,华阳夫人一个高兴,把公子异人认为了自己的干儿子,改名子楚。
与此同时,赵维桢的第二封信也送到了咸阳。
吕不韦拿到帛书,不禁讶异:“送来这么多?”
吕家另外一位管事魏盛尴尬笑了几声:“夫人送来的帛书多,但好似并非家信。”
吕不韦挑眉:“你事先看过。”
“我不是故意的!”
魏盛苦着一张脸辩解:“魏盛虽没见过夫人,但她可真是……爽利之人。这帛书就这么卷成一团送了过来,我还以为是里面包着物件呢,怕东西碎了,就想拆开放进盒子里。没、没想到——”
没想到拆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乱七八糟的帛书,竟然是书信!
拆了主人和夫人的书信,当时魏盛连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吕不韦并不在乎。
他危坐于长案前,掂量着帛书,略一侧头,笑了起来。
论年纪,吕不韦不比公子异人年长多少。他一袭素白深衣,家财万贯、却戴着较为质朴的头冠,面皮生得白净,在各国奔波也不见操劳疲倦之色。这么一笑,能称得上温文尔雅,倒像个书生,全然没有商人的影子。
这叫许多初见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毕竟他一介贱商,如今却成了公子异人的先生,还得罪了赵国。眼红的人,仇视的人,自然不会说他好话。势利小人怎么能容貌英俊?自然是貌丑身短、形容猥琐,说的多了,世人便也当了真。
吕不韦无所谓。
诋毁就诋毁去,别碍着他赚钱、得利,什么都行。
“无妨。”他宽慰魏盛道:“夫人怕也不会在信中写什么体己话。”
之前那八个大字,吕不韦可见识过。
但他觉得,自己送了这么多皮毛珠宝、黄金池盐,夫人怎么也得写几句感谢才是。可吕不韦展开帛书之后,其中内容仍是出乎意料。
帛书上的内容不是字,而是画。
饶是吕不韦也是楞上一愣,没搞明白帛书上这半圆环形的图案,画的究竟是什么。
拿开第一张帛书,第二张帛书上才写了字:马蹄铁。而后是简单的介绍。
第三张帛书又是吕不韦不甚理解的图样,第四张帛书上写着:马镫和马鞍。
吕不韦对着说明看了半晌,而后又看向图样,心中大惊。
他噙着的笑容骤然消失。
“哗啦”一声,吕不韦直接于长案前起身,险些撞翻了桌子。
这把魏盛吓了一跳:“主人,出什么事了?”
吕不韦紧盯着帛书:“去把子楚公子请过来——不必了,我亲自过去。”
说完他如临大敌般将帛书仔细叠好,收进衣袖里。
尽管吕不韦不曾上过战场,可他养过牲畜、卖过马,自然明白这帛书上所谓的“马鞍”、“马镫”和“马蹄铁”有何等可怕的价值。
都说匈奴铁骑难敌,但若是秦国的骑兵都配备上这两样东西……放眼六国,谁还能敌?!
孟隗怎会画出这东西?
如果他没娶孟隗,这东西会落在谁手中?话又说回来了,孟隗不过年轻妇人,她又怎么懂得骑兵作战?
一阵寒意从吕不韦背后丛生。
他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孟隗嫁过齐人,虽前夫为稷下学宫的大能,但齐人不可能想得出这东西。倒是她出身邯郸,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赵人与胡人多有交流。唯一的可能她自幼受过熏陶,了解马匹,从而想出来的……
这也说服不了吕不韦,但图纸明晃晃地就摆在他面前,总不会是假的。
他又是惊、又是喜。
自己这是娶了个什么“怪物”进门?
吕不韦前脚跨出门槛,后脚却是停下,他看向魏盛:“夫人就送来了这几张帛书?”
魏盛:“呃……”
迎上吕不韦的审视,魏盛赶忙结结巴巴回应:“有、有张帛书,就搁在最前头,我、我看那内容不合适,就,就没给主人看。”
“拿过来。”吕不韦略有不悦。
“是、是。”
魏盛战战兢兢把怀里藏着的一封帛书递了过去。
这一封上倒全是字。
孟隗字迹娟秀,言语条理清晰,一瞧便是受过良好教育。只是这内容——
[你我本为夫妻,奈何战乱分离。你在秦国,需与人走动、交际,送礼收礼,必不可免。而这礼中势必会有美女歌姬,用来讨好你这异人公子的老师。不知我何时才能离赵,前路渺渺,你有需求,我自是晓得。
不过,你有需求,我也有。你若是收了歌姬侍女,有姿色上等的,头脑伶俐的,分我一些用用。若是男伶就更好了,标准
就按照魏兴来,干活麻利,长得不错即可。]
吕不韦:“……”
他维持着表面平静,看向身旁与兄弟魏兴长得大差不离的魏盛。
魏盛打了个寒战:“主人,我在咸阳比在邯郸有用啊!”
吕不韦:“…………”
他这是娶了个什么怪物进门!
…………
……
且不论吕不韦如何作想,同一时间,远在邯郸的赵维桢却是大喜过望。
吕氏酒肆后院,赵维桢聚精会神地盯着蒸馏器。
“夫人,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掌柜一脸茫然。
“嘘,别说话。”
赵维桢一抬手,就见出酒槽里缓缓有剔透液体流淌而出。
她双眼猛然一亮:“出来了,出来了!”
和小嬴政坐在一旁的魏兴立刻起身。
距离最近的掌柜轻轻一嗅,大喜过望:“夫人,这,这好香啊!”
“我闻闻我闻闻!”魏兴迈开步子,往前一凑,同样是止不住地惊喜:“这酒闻着就好醇厚!”
“许我尝尝。”
“我先来!”
一时间,掌柜和魏兴争抢不休。
闻到酒香的一刹那,赵维桢高兴到恨不得原地蹦高。
折腾了二十几天,终于成了!
这些日子来,又是和工匠商量蒸馏器的细节,又是寻合适的材质做出酒槽,还得调试温度、时间,以及原料数量等等各种细节。在没有任何现代实验仪器辅助的情况下,赵维桢搬出了为数不多的生活经验和实验经验,和工匠掌柜等等一帮老江湖合计着,终于成功做出了蒸酒。
这可是先秦时代,距离海昏侯刘贺在位时期相差三百多年!
身为一个现代人,赵维桢能不激动吗。
而且蒸酒的度数高、味道好,远不是改良之前的酒能相比的。
就是——
“先等会再尝!”
赵维桢从兴奋中回神:“算好时间,蒸的时间太长,出来的酒就没那么醇厚啦。”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搞了二十多天,一小坛酒精浓度适中的蒸酒历尽千辛万苦顺利出炉。
赵维桢先自己尝了尝,到底是技术有限,这蒸馏出来的酒也不到三十度,算是中低度酒。
她寻思了一下,给掌柜和魏兴一人倒了一点。
两名大男人,一个管理酒肆,一个走南闯北,也是尝便美酒佳酿。然而把蒸酒送进嘴里,二人
均是一愣。
“这……”
“这也太……”
二人对视片刻,而后异口同声:“太烈了!”
赵维桢不免紧张:“不好喝?”
她怕先秦时代的人口味和自己不一样。
魏兴赶忙摇头:“不不不,好酒!烈归烈,但味道浓厚醇香,我还没喝过这般的酒!夫人,你好厉害啊!”
掌柜赶忙补充:“夫人,这酒,要放在酒肆卖的,对吧?”
赵维桢见他惶惶然的模样,不禁失笑:“不然我做它干什么?”
掌柜长舒口气:“有这酒,咱家酒肆门槛都得给客人踏平咯!”
赵维桢刚想说话,一直坐在院落一角的小嬴政默默走了过来。
他拽了拽赵维桢的衣袂。
“嗯?”赵维桢低头。
虽说之前把赵姬劝了回去,但她隔三差五就找借口把小嬴政送到赵维桢面前。一次两次,次数多了,赵维桢也懒得说她,反正嬴政从不哭闹惹事,带在身边还省得他受欺负呢。
小嬴政一脸严肃,乌黑的眼珠子清亮:“我也想喝。”
赵维桢:“……”
你可不行!
赵维桢赶忙把小嬴政带离火炉,一本正经:“政公子现在还不能喝,得长大了才能喝。”
小嬴政:“为什么?”
赵维桢:“太呛。小孩子味觉敏感,你受不了。”
嬴政闻言,一双小眉毛猛然拧了起来,好似受到了什么挑战。
但他到底是没说话。
“夫人,这火要灭了吗?”掌柜遥遥地喊。
“稍等!”
她赶忙拿起竹简,又记了好些注意事项:“之后你就按照这个法子来,多备上一些。”
赵维桢又问:“我之前让你准备的发酵豆子、豆酱,你准备了没?”
掌柜立刻来了精神:“早就备上了,夫人这回准备做什么?”
之前夫人派人把这什么蒸馏器搬过来时,掌柜还将信将疑。然而刚刚亲自尝到了蒸酒,现在赵维桢在掌柜眼中那就是下凡的仙女,来救世的,自然满心期待她还能捣鼓出什么玩意。
至于具体什么玩意……
那当然是酱油了!
上次的炖羊肉简直让赵维桢吃出了心理阴影,在整出酱油之前,她绝对不会再碰羊肉。
“备好了就行。”赵维桢说:“先卖酒。还有啊,等到了春夏,什么李子、梅子这类果子,都可以丢在蒸酒里做泡酒
,味道好的很。我再给你写几个方子,你照着方子给我寻觅药材。”
果酒、药酒,这可是放到二十一世纪都备受欢迎的东西呢。
掌柜拼命点头,而后搓了搓手:“那夫人,这蒸酒定价……”
赵维桢的手一顿。
“就十倍原酒价格吧。”她犹豫片刻,说道:“到底是产出量少。”
“十倍?!”
掌柜惊叫一声:“价格也太高了?”
在这个年代,粮食还是很珍贵的。拿来酿酒,蒸馏酒产出也不如直接发酵得来的多。成本下不来,价格自然也就下不来。
赵维桢想了一下:“分开卖吧,纯蒸酒就十倍原酒价格,你也可以拿水和果干兑酒,价格不就下来了么。”
掌柜捧场:“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赵维桢:“你先囤上些蒸酒,到时候酒肆门前摆一个大缸,把蒸酒全倒进去。再挂个旗帜,派个伙计在外面吆喝,就说谁喝上三大碗蒸酒,能坚持一个时辰不倒,我免他一年酒钱。”
《水浒传》里有三碗不过岗,她照猫画虎来一个,搞点营销,没问题的。赵维桢就不信,中低度数的蒸馏酒撂不倒喝惯发酵稻汁的人!
领了命令的掌柜也不多等,撩起袖子就忙活起来。
赵维桢吩咐完,心满意足一扭头。
“政公子,这边忙完了,咱们可——”
她话说一半,卡在嘴边。
只见魏兴一手抱着酿好的一小坛蒸酒,一手揽着小嬴政,已然是喝晕了的模样。
至于小嬴政,那也没好到哪儿去。
男孩靠在魏兴身边摇头晃脑、念念有词,也是喝多后发晕,哪儿还有平时沉默寡言小酷哥的样子?
魏兴见赵维桢看过来,还磕磕巴巴开口:“夫、夫人,公子政有、有命在先,我不得不——不从啊!”
赵维桢:“……”
小孩子喝酒伤大脑的好不好,喝坏了未来的千古一帝你赔得起吗!
赵维桢拎着衣袂上前,一巴掌拍开魏兴,把嬴政抱了起来。
一会儿叫掌柜把他丢街上,冻死算了!赵维桢气的不行:“政公子,我送你回家。”
没料到,赵维桢随口一说,却让昏昏沉沉的小嬴政猛然清醒过来。
三岁的孩童,本来脑袋都搁在她的肩膀了,却因赵维桢一句话而抬起头。他睁开眼看过来,平日黑白分明的双眸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连夫人也要抛弃我?”小嬴政突然开口。
赵维桢讶然:“政公子?”
嬴政伸出一只手,小小的手掌抓住她的衣襟。
“若是我能杀了赵王。”孩童声线稚嫩:“那你们还会不会抛弃我?”
赵维桢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