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入赘后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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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赵斌财敢冒风险动手,定然是要挟持她钳制老爹和薛进,目的绝非小小的赵家庄,不出意外,该是离此地最近的常德城。
常德城,凭赵斌财手里那三瓜俩枣,死也守不住,唯有打着阻截薛军粮道的旗号,与沂都结盟……如此一来,薛军便是三面受敌,处境堪忧。
可她逃到了山上,有两千城卫保驾护航,想抓她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摆在赵斌财面前的唯有两条路,其一,背水一战,奋力一搏,其二,收整行囊,趁早逃命。
楚熹要是赵斌财,肯定逃命,他手下的私兵虽不算多,但逃到哪方势力麾下都能讨一口饭吃。
“少城主,清点完了,一个不少,只有几个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嗯。”楚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一点,手终于离开了头发:“带一队人去半山腰盯着,他们稍有动作立刻回来禀报。”
城卫领命而去,从来到走都没抬头看楚熹一眼。
仇统领都挨骂了,谁还敢在这时候拱火。
而山下,赵斌财这会比楚熹更焦灼,他低估了仇阳的本事,竟这般轻易的让楚熹给逃了,逃了,再想抓回来难如登天。
赵斌财拿不定主意,给他出谋划策的惠娘就成了他的主心骨:“惠娘,这该如何是好?”
相较赵斌财,惠娘有种超乎年纪的冷静,仿佛她打娘胎里就在出谋划策,老练且成熟:“常州终归是薛军的地盘,拿不住楚熹,我们便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撤吧。”
“撤?撤到哪里去?”
“先去顺清,而后渡江,逃往兖州。”
惠娘所说的这条路线,多是崇山峻岭,又有猛虎野兽,可谓凶险至极,能不能活着到兖州,全靠老天保佑。
可这是眼下唯一能保全性命的法子。
赵斌财闭上双目,沉声开口:“好,就照你说的办。”
赵氏一族在赵家庄盘踞百年,积威甚重,伥鬼众多,虽有不情愿背井离乡者,但叫他们独留在赵家庄应付楚熹,他们也没有那份胆气,只好跟随赵斌财北上逃命。
赵家老宅火光烛天,而庄里四处一片黑暗,赵氏一族及手下伥鬼像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贴着墙根东冲西窜,很快便带着大量钱财和米粮消失在夜色之中。
守在半山腰的探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前脚还憋着劲要同他们搏杀的私兵,后脚就匆忙逃命,等反应过来时,早就人去楼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楚熹真觉得自己是走背字,打从到了赵家庄,一件顺利的事都没有:“你们就是这样盯梢的!那是人少吗!几千个人!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开溜!”
城卫们办事不利,又赶上楚熹心情糟糕,鸵鸟似的埋着头,不敢辩解一字半句。
楚熹抿唇,给他们将功赎过的机会:“赵斌财要跑,准会往北边或者东边跑,人多,带的东西也多,应该不会太快,给我去找,找到了别声张,留下记号。”
“是!”
“再出差错!你们这个月的例银就没了!”
“少城主放心!”
他们走后,楚熹又派出一队人去迎陈统领,想着内外包抄,除非赵斌财插上翅膀,否则很难逃脱,可她仍是低估了赵斌财的本事,此为后话,暂且不提。只道赵斌财逃走后,被晨曦微光所笼罩的赵家庄仿佛彻底空了下来,寂静的凄凉诡异。
楚熹不由困惑,按说赵家庄的百姓不会只有区区几千:“挨家挨户去看看,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赵斌财手下的伥鬼逃得仓惶,院门都大敞着,其余则门户紧闭。
说是紧闭,那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木门也挡不住什么,城卫走进院里,低声唤道:“有人吗?”
“……”黄泥草房里沉默了一阵,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们,是谁?”
城卫道:“我们是常德城的,老人家不用怕,出来说话。”
门咯吱一声响,走出一个几乎瘦成了皮包骨的老者,他头发花白,面色黝黑且布满褶皱,瞧着没有八十岁,也得有七十岁:“常德城,常德城不是被……关外人占了吗,你们是关外人?”
城卫道:“不,我们是安阳人,如今安阳少城主兼任常州郡守,老人家不晓得此事吗?”
“爹——”屋里传来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我们就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小老百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快走吧。”
女子的声音当中充斥着恐惧,警惕,防备,甚至有那么一丝愤恨。
城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转身出去找楚熹。
楚熹正在照镜子。
她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头发,感觉真不难看,就是短的有些别扭,犹豫了一会,抄起剪刀自己修理整齐,顺带手剪出一个齐刘海。
嗯……好多年没有留这种学生头了,不得不承认,还挺显嫩的。
虽然但是。
在古代这种发型也太穿越了吧!救命啊!她还要不要出去见人!
楚熹崩溃,把好不容易理顺的头发揪得稀巴烂:“啊!我不要活了!”
“少城主……”仇阳在她背后,低声道:“不然,戴上这个……”
楚熹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到仇阳手里捧着的幂篱,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还挺有办法,拿来我试试!”
幂篱原是不宜佩戴的,可楚熹如今这发型,随手一扣就成了:“怎样?能看出来吗?”
“看不出来。”
“那便好,我还怕吓着百姓,叫他们以为常州郡守是个文疯子。”
楚熹带上幂篱,心情骤然阴转晴,蹦蹦哒哒的出了门,正好迎面碰上几个匆匆而来的城卫:“少城主,庄子里的百姓都很排斥咱们,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不慌不慌,见着年岁大的老人没?”
“属下遇着一个!”
“走,带我去瞧瞧。”
比起城卫们,楚熹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她是姑娘家,年纪轻,声儿又脆嘴又甜,往老者家门口一站,人还没见着呢,就先喊一嗓子“阿翁”。
乡里百姓管祖父不叫祖父,也不叫爷爷,都叫阿翁,楚熹这一嗓子直接把自己拉到孙女的位置上,让人很难对她设防。
门再度被打开,老者颤颤悠悠的走出来说:“你是哪个……”
楚熹在幂篱后笑道:“我姓楚,是常州新上任的郡守。”
“郡守……”老者扫了眼站在楚熹身后的一众城卫,将信将疑道:“郡守大人……有何贵干。”
楚熹知道他在怕什么,干脆的说道:“赵斌财和他手下的卫队都叫我们打跑了,阿翁……”
话还没说完,屋里有了声响:“赵斌财被打跑了!”
楚熹转而对屋里的女子道:“是呀,拖家带口跑了几千人,你们昨夜没听见动静吗?”
一瞬间的寂静后,屋内传来凄惨悲恸的哭声:“小宝!小宝!快醒醒!我们能出去了!”
楚熹听这动静不对,快步走进去,只见一张连席子都没有的木板床上坐着一个干瘦的妇人,而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干瘦的小少年,他嘴唇干裂,面色蜡黄,已然是奄奄一息。
楚熹睁大双目,忙转身唤道:“快!弄些米汤过来!”
昨夜的一把大火,烧了三四车从安阳带来的米粮,剩下的那些全都被赵斌财卷走了,城卫在赵宅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袋粟谷,煮了一锅米粥。
那小少年看着像是三两日水米未进,不敢喂他太多,楚熹只端来一碗稀粥,递给妇人。
妇人伸出一双枯木般的手,小心翼翼接过,垂眸对怀里的小少年道:“小宝,吃饭了。”
小少年凭借本能张开嘴,像是嗷嗷待哺的一只雏鸟。
楚熹看他还有意识,还能吞咽,松了口气,心里又不禁发愁,赵家庄百姓的处境,比起当初挤在安阳城外的流民更为艰难。
楚熹思忖片刻,吩咐一旁的城卫道:“你去新河找乡长借一些米粮,然后再赶去亳州大营,让薛进把通向亳州的必经之路都封死,决不能让赵斌财逃去亳州!”
作者有话说:
九点再更一章!我可以的!
第75章
欺压百姓的赵斌财被打跑了,楚熹看着,实在不像个坏人,又救了小宝的性命,老者终于可以信任她,愿意以长辈的身份将那些因畏惧赵斌财而不敢踏出家门的邻里乡亲唤出来。
老者同楚熹说,小宝可怜,小宝爹让赵斌财的泥腿子活活打死了,为了安葬小宝爹,家里物件能卖的都卖了,剩那么一缸糙米,小宝不吃,死活不吃,都留给他这个土埋半截的阿翁。
孝顺,仁义,好孩子,偏偏落不得一个好。
老者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近乎麻木。
赵家庄的百姓多半皆是如此,和赵斌财手下那群伥鬼全然是两幅精神面貌。
“赵斌财讲宗族,他们赵家人多势大,跟赵家有亲戚的是上等人,没亲戚的是贱民,租给我们一块地,一年到头收成几百石,到我们手里只剩几十石,若有个病有个灾,伸手去借钱,借的是印子钱,驴打滚那么往上涨,还不起怎样呢,有未出阁姑娘的,白给他家做妾做婢,没未出阁姑娘的,签了卖身契,当一辈子做牛做马的老奴。”
“想跑,根本跑不掉,出庄子的路就一条,总有泥腿子把守着,被他们抓住,免不得一通毒打,小宝爹就是这么被打死的,小宝爹领着几个人,半夜里逃出去,连新河都没到,直奔着常德,到常德府衙告状,府衙嘴上说的好听,可根本没人理会,只因赵斌财那个义女惠娘,和常德一个大官是相好的。”
“小宝爹没法子,按说跑出去,还能设法活,可他舍不得小宝和小宝娘,又回来了,回来了,死了,被活活给打死了。”
楚熹不知道这些日子,赵家庄百姓是如何度过的,她只听老者如此平静的只言片语,就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绝望,仿佛永不见天日。
得知赵斌财狼狈的跑了,再也不会回到赵家庄,百姓们没有不哭的,是压抑了许久,一朝得到释放的嚎啕大哭,是悲愤,是解脱,是对故去之人的缅怀。
静谧的小山庄充斥着这样的哭声。
楚熹也哭,幂篱内眼泪噼里啪啦的掉。
但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挥洒而下,驱逐了晨间的浓雾,新的一天来临,仍然要想办法活着。
百姓们饿的前胸贴后背,大人还好,小孩不行。
小孩,楚熹找了两日的小孩都在家里躺着,用不着赵斌财下令禁止他们出门,他们压根也出不去门,常言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一顿饭都耽误不得的年岁,吃不饱,就只能少走动,躺着能省粮食。
楚熹看到个小女孩,也就三四岁的模样,生得一双漂亮的眼睛,脑袋大大的,脖子细细的,躺在一卷破棉被里,已然进气多出气了,可见到人就笑,像一个刚出世的大婴孩,知道自己笑起来能讨爹娘高兴。
楚熹摸着那个小生命的脸,哑着嗓子问仇阳:“庄子里剩多少吃的?”
仇阳道:“不多。”
赵斌财那伙人逃得匆忙,到底不能将庄子里的粮食一扫而空,总有一些带不走的。
马和牛得耕地,母鸡得下蛋,猪羊羔子还太小,这些都不能杀了充饥,而剩下的不够庄里百姓吃两日。
赵斌财把事情做的太绝了,他没想着给赵家庄这些百姓留活路。
楚熹气得浑身发抖,可百姓们却很轻松,于他们而言,压在身上的这尊瘟神没了,守着绿水青山,守着大片耕地,就不怕活不下去。
他们像最不值钱的野草,禁不住寒冬,顶不住烈阳,人人都能碾上一脚,死也死的悄无声息,可他们的根深埋在这片沃土之中,只需微微春风,阵阵润雨,便可恣意生长,纵横岭原。
有这样的百姓在,何愁不能改天换地。
楚熹从悲悯与气愤中挣脱出来,明确了自己此刻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