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说他中肯是在侮辱自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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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鸿要找周鹤延谈谈, 说是谈谈,那架势活像去讨债的。
是讨债不是索命还多亏他有心理准备。
是啊,对于敏敏之后的归属, 戚家人怎会没有准备?就哪怕不去管那个天赐良缘, 只看这一两年,同家里维持着稳定关系的, 常有往来,条件出众并且还对敏敏实心实意的……没别人了。
对他,戚鸿经历了从十分挑剔到欣赏满意。
但这个满意也就止于此,想到妹子要跟这家伙一起远行, 还是归期未定那种, 戚鸿只觉得头疼。
试想一下他们二人的组合——
戚敏,一个有着绝对自信出去百分百拉到仇恨的漂亮妹妹。
周鹤延,一个标准恋爱脑只要是戚敏所想都肯去排除万难的病秧子少爷。
……
他俩要一起出远门,不知道周家人怎么放心, 戚鸿反正真挺懵的。
懵归懵, 该见还得见, 该谈必须得谈。
于是周家上下忙成一锅粥的时候,戚鸿去见了他们十一少爷, 这次耗时也不短,至少半个时辰以上,整个过程没让任何人旁听。结束以后戚鸿反正踏实不少, 料想听到了想听的话,穿过大宅往外走的脚步都轻快很多。
周鹤延原本要送,戚鸿没让他送, 让歇歇,毕竟过几天就要出远门, 路上有的颠簸。而周鹤延在戚敏之外的人事物上面并不是太有执念,人说不用,他便只送到自己的院落门前,驻足站了会儿,目送人走出一段就回身进去了。
回房之后,照顾他好些年的仆人实在没忍住,试着说:“这节骨眼上戚少爷竟然来了,真没想到。”
话音方落,只见少爷抬眼朝他瞥来。
那眼神不是冷淡,而是平淡,是一种明悟,是洞悉。
周鹤延把人看得心里发毛,都恨不得找个由头退出去了,他又开了口——
“他不一起,来交代我一些事。”
这话把旁边人惊着了,声调都不自觉拔高:“戚少爷不去?!他他他、怎么能不去?”
“怎么不能?”
看少爷还是稀松平常的样子,仆人急道:“这姑娘家……再能耐也是姑娘,出去外边有太多不方便了,要人保护也要人照顾。要是咱们周家的姑娘出门,别说上京城那么远,哪怕只是去城外踏青或者拜庙,都得多少人随同?戚姑娘上京城她亲哥哥竟然不跟,不怕出事?出了事他不内疚自责一辈子?”
仆人说到这里了,发现少爷还是不以
为意,甚至上扬起唇角,带上点笑意。
少爷摩挲着下巴好似在思考,唔一声,道:“我倒是不清楚他会内疚自责多久,可有一点毋庸置疑,在他内疚自责之前肯定提刀砍了我。”
“……!!!”
啊!
受不了了!
谁会把这种话说得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啊!
你都知道他会砍了你,肯定感受到杀气了吧?都感受到杀气了不甩手扔了这烫手山芋?还接下来?还跟宝贝似的捧着?
许是看出他崩溃,也可能今天的周鹤延心情不错。
平日里他不爱同身边人闲聊的,有那功夫宁肯让所有人闭嘴给他空间安安静静看几页书。今日他竟然反过来宽慰了伺候自己这人。
“不要在意,也不要拿去对我母亲说道,虽然我觉得出了岔子戚鸿肯定会想剁了我,这不要紧,毕竟真要是因为我不仔细令敏敏遭遇不妙的事,不须得他来,我就不会放过自己。我有这样的觉悟,敏敏也说过,我除身体好不了之外别的都好,我可以比很多健康的人还要长寿,就是说只要竭尽全力去做,肯定会做成的。怎么去的就会怎么回来,不会变差,只会更好。”
周鹤延本就是为戚敏迈出这一步的。
早说了他不是金子熔,本身没有那么大的欲望和野心,无事发生的话他可以一直待在禹州城里,只不过经常在心里想着等天气好些了要出去走走,淋几滴清甜的雨吹一阵温柔的风。
这个人曾经有过很多的不甘心,同时他也容易满足,根本没有什么高远的理想。
怎么说呢?
周鹤延是个安全感严重缺失的人。
这缺失并不源自于双亲,是源自本身,本身体弱多病。
过去很多年都在经历病痛折磨,一二十年间没有几天不用喝药的日子,一直在不同的病症里摇摆,好了这又来了那,永远没有好绝之日。养的小动物总是不容易活,家里人也不太愿意亲近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沉沉暮气,分明是个年轻人,却没有什么活力,不用走进了都能闻见身上的药味儿。
这种情况,搁科学已经普及了的年代,都会有不少人嫌晦气不愿靠近。
这年头又有几个懂科学的?
结果怎么着?
人们更不敢亲近他了。
总是在经历痛苦,在被排斥,在失去……太长的时间里他的生活都是这个基调,就让一些东西成了本能。比如说趋光性比如说喜欢生机勃勃,还有当他觉得自己握住了什么之后,就会用尽力气紧
紧攥住,不会放开。
这种人,会为了保护心里面那点珍贵做任何事。
金钱名利反倒不是他在意的,每缺少过的东西又怎么会在意呢?
这次周鹤延一定想去,不就是为了安自己心,心里有个声音催促他去。刚才戚鸿过来,说戚敏有额外交代不许他一道去京城,意思是出去之后遇到任何事都得由周鹤延来应付。
戚鸿可不是会好言托付的人,一个负责任的哥哥难道只说一句“那么我妹妹就暂时托付给你,你照顾好她”然后得到一个点头就放心离去?
只是这样哪用得着半个多时辰?
这趟过来,戚鸿回顾了他们自康平镇出发来禹州的经历。
“我妹妹是喜舒适爱洁净的人,还不习惯颠簸,也不喜欢长时间困在车里一动不动,一直赶路的话多几天她会烦躁郁闷,但凡是条件允许,都得找地方放她下来走两步舒活下筋骨,过城池补充食物清水时,也找个地方让她收拾打理一下。”
“妹妹是姑娘家,可在我们家里,她是最不爱管琐碎事情的,识不请人看不懂事找她无妨,她乐意同人说这些,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这些,得由别人安排。”
“人既然不远万里来请她,途中少不了排队烦她的,也得拦着一些。她唯独会为飞来横祸十万火急的情况起怜悯心从而破例,那些个求财的自作自受的或者平平常常想听几句点播的,她心情好会看两个,心情不好一律不理会的。”
“……”
戚鸿说了一大堆,之后问周鹤延明白了吗?
周鹤延确信自己把他说的每一句都记住了,只字不漏,才点点头:“我会尽力去做,虽然我本人几乎没有照顾别人的经历,可我有比谁都多的被照顾经历,恐怕极少有人比我更清楚怎样才能令自己更舒服。”
戚鸿:……
我说了半天,口水都说干了,您就悟出来这?
还找着个别致的角度,真别说,居然让人无法反驳。
确实,要是周鹤延这个一吹风就咳嗽一磕碰就淤青的家伙都能好好去到京城,敏敏也就不用担心了。这世间的人,能有几个比他还身板脆呢?
还有哦,你看他从来都满身洁净,三伏天也不闻汗味儿不见脏乱,肯定也是会找地方拾掇打点的。
以及周鹤延几乎天天要喝药,不治病也得补身体,喝水只喝热水,冷饭生食基本碰不得……他这种的估计得准备一驾马车,上面须得装一个稳固的不怕颠簸的炉子,方便一边赶路一边给他烧水熬药……
戚鸿
摸着良心讲,若他是车队的人,烦都烦死,绝对不想要这么个祸害一起。
可这不需要他来烦,甚至站在戚敏哥哥的立场,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错!周鹤延越讲究,敏敏反而能跟着受益,有热水热食不好吗?能下去活动几步透透气不好吗?
正常说来,赶路的时候你要求这要求那是会遭人厌烦的,车队其他人哪怕嘴上不损几句心里也会觉得大小姐威风留着回家摆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半路上谁耐烦伺候你?
总之忍着,忍就对了。
可你看这个病秧子,他是可以勉强忍耐的人吗?
他忍一时高烧不退上吐下泻既咳又喘奄奄一息……谁敢赌去?
本来看这家伙横竖不顺眼的,思路一打开,戚鸿豁然开朗。
这好,这很好啊。
既方便了敏敏,还不用她背个作天作地的名声,并且周家有雄厚财力可以支撑周鹤延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这不,几天后才要出发,现在全家上下都忙翻天了,想也知道到那天绝不会是简车轻行,到那天禹州上下能见着个豪华车队。
对于周五爷,戚鸿知道不多,五太太他可太明白了。
这位太太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做事颇有气派,之前和周芳晴到镇上就是好几驾马车组成的车队,可你想想,从禹州到康平镇这点路有多远?再远能跟去京城比?
并且在周五太太心里,她自己可以凑合,儿子绝不可以马虎。
儿子要出远门,是不是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把各种可能用到的全部带上只是基础,是不是还要几个大夫?还要负责操持生活的管事,做事麻利的婆子数人,这是最最基本的,除此之外,镖师要不要雇一队?
禹州作为方圆几百里最繁华的大城,正常情况下三天两头就有商队过来,送货来的,拉茶叶等等特产走的,这说的还是成规模的商队,三五几个人往来进货的不计其数,这里最不缺的是什么?
贩夫走卒力工镖师客栈车行……
周家本身就养着护卫,这个不能一口气抽调出去太多,周五爷只给拨了八个身手好的,另外有俩管事俩丫鬟俩婆子一个大夫——就那个长期受雇于周家为十一少爷调理身体的郎先生。
周鹤延用惯的那几个人是准备带上的,丫鬟婆子可不是去伺候他,主要还是熬药做饭浆洗衣物,也考虑到戚敏恐怕不会带人,车队里有几个女的方便她些。
在周家人看来,属于周鹤延一人出行,却要这么多人为他服务,并且五太太都嫌不够,自掏腰包在长顺镖局雇下镖师
十八人,说是价随便开,要求就一个——得把周鹤延这一行护个周全,他哪天重返禹州城这单才算完,过程里面吃和住由周家包了,人财平安事后另有重谢。
周家什么地位?
禹州首富。
他们家的生意谁不是抢着做?不说赚多赚少,结个善缘对将来也没坏处。
本就是理想的合作对象又开出这么优厚条件,五太太让随意开价,且她吃住全包,这什么意思?等于说买命钱都给了,甚至这钱可以一份不带全留在家中,人出去了就得把周家的车队护得周全。遇上麻烦要出面去解决麻烦,碰上不长眼的更不必说,全得收拾了他。
这种活,很多镖师一辈子都未必能接上一次。
能把条件开到这地步,通常要押运的东西非常贵重,周家给最极品茶叶的待遇也就这样,这次要保护的还不是茶叶,也不是真金白银,是两个人。
只能说不愧是名门出身的太太,嫁的也是豪族,做起事来就是气派。
……
戚鸿和周鹤延的这次谈话可以说相当魔幻,站在戚鸿的立场,他确实想听听对方怎么说,一定得是周鹤延有成算靠谱他才能真的留下来等后续。
在设想中,这应该是个挑剔的过程,自己恐怕会说一些扎心窝子话。
不是他想这样,做哥哥的没办法,哪怕妹子再能耐总不免要为她考虑多一些。
来的路上想着得罪人就得罪了,换个角度也不是坏事,可以看看他另一方面的品质。之前大家的关系很好,相处十分和谐,瞧着周鹤延确实除了那一点点短板没有任何一处不妥。出身好品格好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对敏敏也很上心洁身自好的程度堪称男德代表……
已经这样好了,戚鸿觉得也可以看更多一些,看有矛盾冲突时,他又如何。
是会明着表现出不满,还是克制自己或者其他。
结果怎么说呢?
毫不意外,是其他。
人不生气啊,还边听边颔首觉得你说得对,担心很有道理,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我记住了我这边想办法解决哥别着急。
戚鸿大段大段说,说了妹子不少事,让周鹤延白嫖个彻底,完事告诉她哥没问题,我虽然不会照顾人,但我会使唤别人来照顾人。
我,一个从出生起就没舒坦过几天的男人,我的娇弱程度哪里是戚敏可以比的?
料想我可以的她肯定可以。
你这么想,衣食住行是不是妥了?家里给安排了整个车队,该有的都有,另有十八位
武艺高强的镖师随行,一路上经过大城可以到周家的铺子去任意补给……
这个配置加上戚敏还能开天眼,途中可能出事?
不能吧。
至于到京城以后……
那谁跟她同去差别其实都不大,那头要见的是戚敏,之后走向何方不是别人可以决定的。理智回笼的时候戚鸿还是讲道理的,至少他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最初的想法有多荒谬。怎么会觉得自己跟去能比周鹤延去好很多呢?自己跟去除了给妹妹帮点小忙之外什么也办不到吧,那些所谓的小忙周家随从足以胜任了。
真就是火急火燎的去,迷之安慰的回。
问他们说了什么,戚鸿沉思一会儿,感慨道:“这个周无恙的脑袋和我们真是很不一样啊,怪聪明的。”
戚敏听得只翻白眼。
“我早说了……”
“那时候感触不深,这次还有上次他为你们想出办法来解决宗平……头脑真是相当够用。”
上次戚敏知道啊:“所以今天你们到底谈了些啥?我当你是准备指着他鼻子骂的,结果竟然被摆平了?”
“因为看到了他智慧的闪光,我觉得他说得很好。”
“具体呢?”
“具体就是他说服了我,我现在充分认识到自己的确是个累赘了,要说随你上京城的人选,非他莫属。”
……
这关子卖得,让戚敏都有了平时别人求她多说几句时的那种抓耳挠腮的滋味。
她金手指多数时候都很靠谱,唯独这种时候,只能看出戚鸿会被说服,最后一定是周鹤延与他同去,至于他怎么说的,怎么才能让本来老大不乐意的哥哥松口……现在看来还不是简单的松口,而是欣然让步,他到底做了什么?
可能是出于报复!
报复妹妹一次次吓唬他,戚鸿愣是没讲,让她回头问本人去。
戚敏问了吗?
那肯定是问了,她想起这出已是出发之后,是在车队找到合适的地方暂停下歇脚的时候,坐了一路马车的人正好也能下去活动一下,伸伸筋骨。
戚敏见着同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裹着披风穿得相当厚实的周鹤延,忽的记起来了。
想到就得问,于是她去问了。
已经过去几天,周鹤延原本都把这事抛到脑后,经她提及,又回想起当日,咳嗽一声含笑说道:“我真没费什么功夫,毕竟兄长实在是很讲道理的人。”
“兄长……?”
“啊……唔,确实我似乎还略
大些,可在我心里……”
没说完呢戚敏已经面瘫脸加死鱼眼:“住嘴吧,跳过这个。你说我哥很讲道理?还不是普通程度,是实在很讲道理,你脑袋坏掉了?”
周鹤延当场为戚鸿正名,讲自己不说假话,尤其不骗戚敏。“兄长说他不太方便,特地过府将我不甚清楚的一些你的事情叮嘱过来,他说你在有些方面比较坚持,不是随意可打发的。我告诉他没关系,正好我没得选也被迫有了许多讲究,料想你不会比我还要讲究,这些人能照顾我,想来也能把你照顾得好。”
……
……
戚敏:=_=!
真会说话啊这家伙。
到他嘴里,活像要砍人变成了关怀备至,龟毛挑剔变成在某些方面有些坚持……老实说,在戚敏心中她虽然不特别喜欢说话,却不是不会,戚敏自问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她以前就没少对宗平那种人使用话术,每一次都很成功。
即便她是个拿语言当工具,可以玩弄话术达成一些目的,听到周鹤延这段还是麻了。
这家伙可真会给人脸上贴金!
明明对人并不热情,在闲杂人等那边都不太开口,到需要开口的时候居然这么厉害吗?根据他这种描述风格,戚敏大概可以想象那天他哥跑去周家见着人之后到底有多“儒雅和善”了。
“真难为你……”
“没有,我很高兴看兄长那么紧张你,也很高兴自己可以说动他。毕竟我实在没有太多长处,除了还算富裕,头脑也比较好用,并且有觉悟无论如何不要给你拖后腿,在需要我时会竭尽全力之外,就没有更多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兄长愿意听我说,肯接受我的说法,太好了。”
戚敏:……
一旁端了热水来送给他二人的的随从:……
聋了!聋了吧?
少爷刚才说了什么?
说他“还算”富裕,头脑也“比较”好用,除了不给拖后腿就没有更多可以拿出手的东西???
呵、呵呵呵。
这还是人话吗?
这是禹州豪族周家嫡出少爷的心声?
说他中肯是在侮辱自己,要说他谦虚……也有点过分谦虚了。真是甭管怎么超凡脱俗的在中意的姑娘跟前都是一个样子。
即便知道这点,想他平时在府上跟和尚似的,没出家却胜似出家,少情寡欲得不像个活人。到戚姑娘面前不一样了,笑意还不明显,却能感觉到柔和很多。
也不嫌边上人吵着他耳朵。
瞧着还听不够。
托五太太的福,她给儿子整出来一个离了谱的大排场,造福了谁呢?
反正没造福周鹤延,毕竟他平时也是这么过的。
这一路戚敏沾够了光。大半年之前,她从康平镇到禹州府来那一趟,搭的是金家马车,同金子熔一起,那趟体验极差。
说是上好的马车,其实逼仄且颠簸。
车厢设计不合理,站不能站,躺不好躺,困了只能蜷缩起来打个盹,还睡不着,毕竟屁股下边的垫子不够厚也不够软,一路行去颠得厉害。别说这了,在那个车厢里面要把双腿打直都不容易,真是坐车比坐牢更苦,就那个样子,据说她还是车队里面待遇好的。
当时戚敏想着,可能是时代局限,马车只能做到那种程度,很难舒适得起来。
结果你看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可不要小看了这时候的匠人,不用一根钉子他们也能造出豪华得颠覆想象的马车。这次的车厢从外面看没超出太多规格,乾坤都在里头,不光空间大了,走起来平稳了很多,屁股下的垫子铺得相当实在,轻轻摇晃起来也不会硌。
车厢里面应是熏过的,味道很好,包括书奁妆匣点心盒都有暗格收纳,她落座之处正前方有个小机关,稍微动下就能拉出一面清晰度颇高的银镜,正方便戚敏,她习惯了天天都要照镜子的。
她这个车厢已经比较宽敞了,还是有很多放不下的,没关系,有更多的东西被装在后面,像搁脚凳厚褥子腰靠甚至可供她趴着休憩的小方桌都能随时抬出来。
就不说热水汤粥了,有一辆特制的马车,里面随时生着火,基本上他们头一天就会决定次日炖煮个什么,比如说银耳羹,比如甜汤,真就是一直给煨着随时都有。
对比上次,再看现在骄奢腐败的生活。
戚敏更加充分的认识到五太太宝贝儿子的程度,以及金子熔在金家那个尴尬地位。
金家的少爷出门一路凑合,周家少爷出门要什么都有,每到城镇里边他们立刻停靠补给,给戚敏打理清洁的机会。
之前都说再也不想出远门了,现在又觉得如果每次都这样,也不是不可。
殊不知,别说伺候的,包括镖师以及打京城来请戚敏的姚六一行都麻木了。一开始是恍惚,走了一段才彻底麻木的。
镖师们走南闯北几乎没见过这等排场。
不是搞不出,是太少有人会像这样出门。
姚六见闻广些,他虽然是个闲人,毕竟生在官宦
之家,家里代代都有不止一个当官的。他曾经听说过皇上皇后的龙车凤撵,那才是金光璀璨华美至极。帝后出行的时候,随行的御前女官乘的轿子都有八个人抬,奢侈得离谱。
本朝开国还没几代,经过数位皇帝励精图治,目前处在国力强盛时。
真要论起来当今的才能不及先皇,他没搞出多少独创性的东西,大体是沿袭其父推行的旧策,架不住合适,眼下经济发展迅速,政治也比较稳定,算得上是个相对安宁富足的太平时期。
再说这个皇帝,他脾气真就一般,命好的是已故太子中庸仁德,皇帝信赖并且倚重太子,被太子劝着收敛不少,已故那个太子真是个很好的人。
扯远了,重点就是姚六还是见过更大排场的,但不妨碍他嫌周鹤延离谱。
看周鹤延,商户人家少爷,出门随从十几个,镖师十几个,马车串成一串,吃穿用度什么都带了,准备充分到令他这个官宦子弟感到惭愧。
他可是吃着苦去的禹州城,没想到回京这一路反倒跟着占便宜享受到了。
起初姚六还着急,觉得这走得有点慢了,怕六皇子等得着急。
这个时候戚敏站出来,掏出三枚铜钱起了一卦,卦象上说顺其自然,反正着急无用,反受其累。
戚敏是谁?
是他那个任知府夫人的妹妹推荐上去的,开了天眼能窥天机的能人。
人不仅提前数月预见到太子将要不测,还提前看到要出远门这点,早早就准备起来……
这么厉害的人,她占卜的结果需要怀疑?
她都说急不来,让慢慢走了,姚六索性不再催,反正这不还在走吗?只不过偶尔休整一下,又没停了。
这么一来一回的,来接人的姚六成了队伍里面的边缘人,核心是谁?是戚敏,至于其他——
来接她的、陪伴她的、保护她的、伺候她的。
整个车队完全可以这么划分。
再说周鹤延,可能精神真的可以决定很多东西,你看他在周家那会儿,每天被那么多人小心看顾着,也就凑合。
出来之后,虽然还是有人照看,精细程度总比不上在家那会儿。
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急转直下,不舒服是有一点的,尚在可控范围内,甚至和以前的某些经历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他坐在马车上,想着戚敏想着到京城可能的状况。
下马车歇脚时陪着说话,到自家铺子补给的时候还不忘记大伯交代,不动声色观察了很多人并且能挤出时
间给家里写信。
最离谱的是什么?
是周鹤延看出一个分铺的掌柜有问题,向戚敏求证了一下果然如此,他就在人家铺子里写信,封好后就直接交托给这个背后贪得无厌做假账昧钱的掌柜请他安排人送回去,说是报平安的家书,请送到禹州本家五太太手里。
许是十一少爷怎么看都不像满身铜臭的生意人,他很有点劲竹苍松那味儿,看起来特别的不食人间烟火,平时看什么都寡淡唯独落在心上人那边有光……掌柜的给他把标签贴死了:
被亲娘宠得不谙世事的少爷、被个女人迷晕过去的愣头青。
周鹤延知道屁个生意,看得懂账本都奇怪了。
的确周鹤延没表现出什么本事,也没表现出任何对这铺子里人的不满,他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催命符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这封家书其实是封扒皮信。
而对他们哪怕称不上和善至少也矜持有礼的少爷,早已经看清楚背后真实,没表露分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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