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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第 2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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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

“太宰——”

敲门到第三下的时候, 手指落空,大门打开了。

织田作之助低头,男孩漆黑的发旋就在眼前。

“我们说好了今天去找夏目先生。”织田说。

——《明暗》的作者名为:夏目漱石。

他平静的指责:“但我没在车站等到你。”

男孩静默不语。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太宰治摇摇头。

古怪。

织田运用他有限的想象力:“昨晚又在跟五条先生通宵联机?”

太宰治还是摇头。

太古怪了。

但如果问他哪里古怪, 织田作之助又感觉难以说明。

就好像平日里一直放在左边的花瓶突然被放在了右边窗台上一样,他觉得今天的太宰治好像有哪里奇怪,就比如说去找夏目漱石明明是太宰治的提议, 前一天还跟织田发消息说他非常期待作者会是个怎样的怪人。

但今天又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织田观察着太宰。

鸢色的眼瞳黑暗而无光, 嘴唇苍白,男孩看起来确实有些无精打采, 但他平时也不是很有活力的类型。

漆黑的短发落在脸颊两侧, 男孩尖尖的下巴这段时间被养的柔润了一点, 他疑惑的看过来, 好像在疑惑织田作之助还在等什么?

——和平日里一样。

于是这丝不对劲被织田作之助当做了错觉。

房门碰撞发出响亮的咔哒声, 今天二楼走廊好像尤其安静一些,织田作之助走在前面,听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问:“今天这里没人吗?”

“啊,有熊猫小姐在。”

“其他人呢?”

“……月下先生啊……”

织田作之助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他回头看向太宰,正好看到男孩脚下一绊差点摔下楼梯。

“小心!”

织田作之助动作利落地拉住了太宰治的衣领。

“没事吧?”

太宰治恍惚的眨眼:“这个楼梯有这么高吗?”

“一直是这么高啊。”

“哦对,是我变矮了。”

“你也一直是这么矮。”

太宰治无言,却也不像织田预想的那样抗议说他总是会长高的。

他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 又像是梦游的病人突然发作, 被织田作之助拉住之后, 太宰低头看了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狭窄的楼梯,最后视线转回来,盯着织田作之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真的是织田作之助吗?”

“?”

但太宰治却真的好像才意识到面前是谁那样看向了他,不仅仅是在眼球上倒映出的一个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他。

织田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境。

那双眼睛,好像死去的黑猫一瞬间的回光返照。

在那一瞬间,男孩露出了远超这个年龄的复杂表情,织田作之助看不太懂,他只是本能的学着大人那样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太宰治好像颤抖了一下,又强行止住了,他像是想躲,只是没能躲开。

织田作之助能看出他在害怕,但他却不懂太宰在害怕什么。

男孩用力摇头。

“难受的话要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吧。”织田认真看着他,但这句话又让那双鸢色的眼睛剧烈的摇动了一下,织田说:“不舒服的话下次再去也、”

“不行!”太宰治脱口而出。

织田疑惑的看他。

太宰治:“这是唯一能得到救赎的机会了。”

“……?”

织田作之助逐渐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太难懂了。

但好在他是个不纠结的类型,点头假装已经接收到了正确的信号,红发少年接着往下走去。

而他身后的男孩则专注的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的背影,像是在旁观一个易碎的梦。

织田作之助的直觉是正确的。

在无人可知的地方,确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了男孩身上。

现在站在这里的既是太宰治,也不是太宰治。

他既是8岁的津岛修治,也是22岁的港黑首领。

昨晚在月下未来的书房里,在他碰到书的瞬间 ——在人间失格与书相撞的那千分之一秒中,于他和书之间,再次形成了特异点。

特异点和特异点也是不同的,这次特异点只发生在了太宰治的大脑中。

就像是一朵烟花从中爆开,无形的大门缓缓开启。

他从中取回了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忆。

于是他既有8岁与织田作在武装侦探社初次相逢的记忆,也有22岁在港黑大楼自杀死亡的记忆。

既有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有其他世界加入武侦的太宰治的记忆。

金色的浮尘在阳光中漫游,又缓缓落在木色的栏杆上。

太宰治站在阴影中,凝视着再次转头向他招手的织田作之助。

这是现实吗?还是一个梦呢?

他想。

命运从不曾眷顾于他。

要怎样才能让这个梦延续?

他轻轻的张合着嘴唇,最终却习惯了沉默。

“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熊猫小姐要伤心了。”

太宰治没有说话。

那是刚刚出门前的事。

他们走到玄关,在客厅忙碌的熊猫小姐习惯性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过来给太宰一个再见的拥抱。

然后太宰治躲开了。

他知道她不会伤害他,他甚至本能的想要回应。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所以他逃开了。

太宰治站在白色的栏杆旁,有野猫占据了阳光最好的那张长椅,男孩站在路边审慎地观察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直到织田作从后面赶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白云悠悠的从头顶飘过,路边有人在小跑。

橘色的猫咪在阳光中懒洋洋地梳理毛发。

织田作之助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他一个充作早饭的包子。

“……谢谢。”

“你今天有点奇怪。”织田作之助说。

男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太宰治的声音轻轻的、慢慢的:

“哪里奇怪呢?”

“你今天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织田说,“平时不都‘织田作’‘织田作’的说个没完吗?”他说,“是终于放弃那个奇怪的断句了吗?”

男孩的表情从呆愣、逐渐变得惊讶起来,就好像他也才发现一样。

聪明的脑袋成了摆设,太宰治竟然一时哑口无言。

或者说,织田作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要叫我织田作。”

——“没有理由被敌人这么叫。”

记忆中有人对他这么说道。

那是更年长一些的织田作之助。

两张面孔逐渐在面前重叠。

更稚嫩些的红发少年关切的看他:“太宰?”他侧着头,有细软的发丝落在光中,那双灰蓝色眼睛中有担忧,有疑惑,却唯独不见了敌意和冷漠。

“织田作……”

“什么啊,还没放弃吗?”织田作语气平淡,“听着像是哪里来的农民一样。”

“……没办法啊。”

太宰治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慢慢的、学着记忆中的某个人、学着曾经暗自设想过的对话那样:

“叫织田很奇怪,叫织田作之助就太长了……果然还是织田作比较合适,之后有人问起你名字的时候,你也这么回答吧。”

“没有变更权吗?”

“没有哦。”

“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你在哭吗?太宰。”

“……没有。”

“哦,好。”

两人并肩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时不时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身边。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十一月。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郊游。

两小时后,两人到达了横滨。

线索显示夏目先生此时可能就在横滨。

那是一位神出鬼没的家,从出道以来就神秘感十足,不仅在业界几乎没人见过,就连理应和作家最为亲密的编辑也仅持有一个单方面联络的邮箱地址而已。

而织田作想要找到他,唯一的方式也只有——

武装侦探社。

这里有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虽然名侦探年纪还小,但推理看的可不是年龄。如果说世 界上还有唯一一人能找到这个神秘作家的所在地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了。

织田作向江户川乱步上供了所有附近能找到的柠檬奶冻,才换来一个大侦探屈尊降贵的机会。

……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声音。

因为暂时不想跟侦探社扯上关系,太宰治独自留在了门外。

他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好像有熟悉的人影在街角一闪而过,但太宰治仅仅是安静的看着而已。

“从这里跳下去可是不会醒的哦。”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也不会死啦,毕竟只有三楼嘛。”

视线边缘有个毛茸茸的身影晃来晃去,太宰治倚在窗边却没有任何反应。他长久安静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注视窗外,如果不是睫毛偶尔还会眨动,可能会被误以为是人偶也说不定。

那个声音还在不停的喋喋不休。

“原本我还觉得月下未来傻,没想到比他更傻的人出现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梦游大师吗?”

“傻瓜这不是梦啊。”

“大人都这么傲慢吗?”

“你这人真是失礼啊,我可不是你梦里的旁白!”

第二个脚步声传来。

太宰治回头。

织田作之助被乱步揪着袖子抱怨,孩子气的侦探今天穿了一身毛茸茸的浅色绒衣,红发少年不知所措的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看上去十分为难。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侦探气哼哼的回去了,只剩下织田作还站在身边。

“我拿到了很详细的线索提示。”他将手中的纸展示给太宰看,“我们走吧。”

……

两人先乘了电车。

在拥挤的人群中背贴着墙壁紧挨着。

然后是地铁。

横滨的地铁极为恐怖,要不是织田作眼疾手快、太宰治就要被人流冲走了。

两个男孩心有余悸地在角落里喘气,又看着对方狼狈的脸相视而笑。

他们走过了城市角落里废弃的铁轨、翻过了无人的学校,地下车库里理所当然的没有神秘作家的身影,他们甚至还找过了擂钵街。

一望无际的深坑在边缘看上去颇为壮观,到处都是简陋的窝棚和水管,太宰治好像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但他们赶在野兽一般的人们围上来之前离开了。

“这里是最后一处了。”织田作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铅灰色建筑。

——横滨地标大厦。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大厦顶层的空中花园,这是横滨除港口黑手党外第二高的观景台。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整个横滨尽收眼底。

现在正是黄昏。

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玻璃幕墙边。

他们的目标很好锁定,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站在正前方的玻璃幕墙前看着他们。

那是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同凡俗的男人,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火中点燃了光。

他好像已经等他们很久了。

“您是夏目漱石先生吗?”织田作上前一步。

男人回答了什么太宰治没有再听。

这理应是很重要的一幕,理应是改变历史的一刻,由夏目漱石的一番话,织田作放弃了继续做一个杀手。

因为一个缺失了结局的故事,少年杀手决定拿起笔。

如果这是一篇的话,那这里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尾。

如果这里是梦境的话,也会是一个完美收尾的好机会。

所以太宰治没有听,他任由两人的语言像是从空中飞过的绒花那般从耳边飘散,男孩看着织田作,也只是看着织田作。

少年的侧脸在夕阳中染上温暖的色彩。

太宰治深深的、又静谧的注视着他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究竟是哪位神明偶然青睐了他呢?

这真是个不错的梦。

如果神明能听到他的声音的话……

……那他能不能不要醒来。

“谢谢您的解答,抱歉打扰了。”

耳边传来织田作的声音,然后少年回过头来。

“我们走吧。”

他这样说着,脸上既没有什么满足的笑容也没有什么恍然大悟的感慨,他只是普通的转过身来,普通的打算离开。

就好像他什么不打算改变。

“等等,这就走吗?”太宰治突然有点慌,他跟着织田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看夏目漱石,“ 他说了什么?唉?”

织田作:“故事的结尾,杀手失败了。”

“?!”

织田作:“然后夏目先生说,不满意的话可以自己续写一个完美结局。”

所以呢?

太宰治睁大眼睛。

织田作究竟有没有放弃做杀手啊?

“织田作……”

织田打断他的话:“夏目先生说写作就是在描写他人的人生……而想要给一本书补充一个完美的结局必定是一件艰难的事……我……”

他哽了一下,少年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他侧对着太宰治,低头微微叹了口气。

“太宰呢?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

等、这是被否定了?!

太宰治懵了。

他看到的故事可不是这样的。

但当务之急还是安慰失落的织田作,太宰治从没见过这样的织田作、这几乎是在示弱了……

“你当然可以!”

太宰治大声说。

“那本书我也看过,所以我可以保证,织田作拥有着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才华,你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适合写出关于它的故事,我对你有充足的自信,你……”

织田抽动了一下肩膀。

太宰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老夫可没说这孩子做不到啊。”夏目先生的抗议声远远传来。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脸上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他被骗了?

他一个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被一个织田作之助骗了???

织田作无辜的眨眼。

是了。

严格来说他也没说谎。

他只是让太宰治误以为是这样罢了。

手段老套浅显,演技也差,能看出来是个骗人的新手,但就算这样太宰还是轻易的中招了。

太宰治哭笑不得,不过为什么?

两人视线相对,太宰治就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织田作在很认真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直率地、真诚的看过来。

“抱歉骗了你,但我确实十分忐忑。”他说,“夏目先生说的没错,我的积累远远不够,过去的人生对此又一窍不通,拿起笔到底能写出一个怎样的故事,说实话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织田作……”

“所以我想听听太宰的想法。”

织田作之助微微笑了下。

“原来太宰对我这么有信心吗?”他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这样相信吧。”

太宰治睁大眼睛看着他。

……完全没想过能听到这样的话。

……就算是梦,也从来没想过。

恍惚中听见有人讲话。

——“要是你都不能写的话,这世间谁都写不了。关于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保持信心就好。”

——“谢谢。但是才刚见面不久的人就算保证,也没有说服力。”

那是,过去他与织田作的对话。

是来自未来的旧影。

人影在夕阳中逐渐扭曲,有刺眼的光照进来,太宰治拼命去看,模糊的光斑却越来越多,直到有水滴落在手背上,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织田作也太相信我了吧?”

“可太宰是我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就相信了吗?”

“如果朋友的话都不能相信的话,我还能相信什么?”

少年理所当然的这样说着。

他面向光,理所当然的带他前进。

而男孩看着他的侧影,像是终于从一个长久的噩梦中醒来那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是现实吧?”太宰治问。

“当然。”织田作说。

“从三楼跳下去也不会醒?”

“但你会摔断腿。”

“织田作你听我说,我做了个超可怕的噩梦——我成为了港黑首领,一天要工作24个小时。”

“地狱吗。”

“而且我们还是敌对关系,你举枪对着我!我求你把枪拿开你都不愿意!”

“抱歉?”

“织田作超过分——”

“只是噩梦而已。”

两人并肩离去,远远的还能听见男孩的声音。

“……嗯,只是噩梦……太好了。”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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