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看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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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祯过了六十岁, 精力大不如前,没空招呼女婿和他的朋友们,索性把人扔给文徵明去安置。
唐寅一行人踏着风雪而来, 酒意早已散了大半。本来他们在外头还不觉得冷,如今感受到屋里的暖意,顿时都感觉刚才被冷风刮伤了。
几人一起围着炉子烤起火来,唐寅还问文徵明有没有酒,有了这红泥小火炉, 怎么可以没有“绿蚁新醅酒”?边温酒喝边聊天,那才有围炉夜话的气氛。
文徵明无情拒绝:“没有。”他只不过是李应祯的学生, 哪能去翻李应祯家的酒出来给唐寅他们喝?
没有酒喝,唐寅他们也只能将就着喝几口茶解解渴醒醒酒。
文徵明素来最见不得他们放浪形骸,尤其是唐寅还爱和张灵夜宿妓/院,更是让他有点接受不来。这等荒唐行径要是叫考官们知道了,他怕是科举都不能参加!
文徵明想到刚才李应祯提及的王家小神童,不免和唐寅他们说了起来, 主要挑好的讲, 说人家王家小神童才三岁就入翰林院读书了。
就他们眼前这普普通通的烧炭取暖的炉子, 人家都能写一篇文章上达天听, 直接被拟成宣谕广告百姓!
要是文哥儿在这儿,会发现文徵明的语气和他爹那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试图狂吹别人来激起儿子(朋友)的上进心。
光听文徵明讲话,哪里知道他和唐寅一样大!
唐寅十五岁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苏州府学,往来的多是风流洒脱之辈, 自己也能诗能画, 日子过得相当潇洒快意, 哪里乐意听这等扫兴的劝说。
不过对这位被他们老乡兼状元前辈收为弟子的小神童,唐寅还是很有兴趣和文徵明他们聊聊的。他说道:“我在苏州也听过他那道《讨‘金莲癖’檄》, 你说他才四岁大,上哪知晓旁人‘文必金莲’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上哪儿听淫词艳曲、看香艳传奇?
文徵明说道:“他不是说了吗?是那位钱状元给他讲的。”
唐寅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写了致谢名单的版本。
唐寅一拍大腿,乐道:“怪不得突然连匏庵先生他们都在痛骂‘金莲癖’,原来是这小子挨个点了名。这小孩儿胆子可真大!”
座中的可都是聪明人,哪会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祝枝山也觉得这小子胆子够肥的,也够得他那几位老师的喜爱。
换成他们这么做,别说让老师写诗相和了,恐怕只会当场被老师逐出师门!
这小孩投胎投得巧,生在状元家,长在皇城根,平日里往来的皆是能入翰林的饱学之士。
这终日耳濡目染之下,哪怕只有三分天分怕是也能养出十分的出息来。
好在祝允明他们几人大多也是少年成名,平日里时常与诸多吴中名流往来,倒不至于太艳羡文哥儿的好运气。
几人聊着聊着,都对文哥儿这位小神童颇感兴趣。
祝允明兴致盎然地提议道:“不如我们都写首诗去与他交个朋友,随着岳父写往京师的信给匏庵先生带去,一来可以请匏庵先生为我们指点几句,二来可以托匏庵先生把我们的诗转交给王家那位小神童。”祝允明越说越觉得有意思,“要是他能给我们回首诗,我们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三四岁就能诗能文了!”
唐寅听了祝允明的提议,自然是第一个响应,还饶有兴致地说道:“既然这位小神童是匏庵先生的弟子,字肯定也写得不差吧?等我激他写给我们瞧瞧!”
唐寅交朋友不看对方的年龄、不看对方的出身,就看性情合不合得来。像他与祝枝山相差九岁,还不是当了好些年的知己好友?
如今他虽没见过文哥儿这位颇为有名的小神童,却觉得这小孩并非循规蹈矩之辈,说不定他们很聊得来。
这位小神童可是匏庵先生的弟子,四舍五入便是他们吴门中人,吴门同辈之间在书画上而切磋切磋有什么问题?
文徵明一听唐寅那话,顿觉有些不妙。他劝道:“别人才四岁,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
哪有二十几岁的人找四岁小孩切磋的?
“说不准等我们的信送过去,他就该五岁了。”唐寅笑吟吟地说道,“和他开个玩笑而已,又没说一定要他回诗。”
唐寅在朋友而前十分放松,整个人只差没搭到文徵明肩膀上,长辈们嘴里骂的坐没坐相说的就是他了。
见文徵明一脸的不赞同,他还倚着文徵明悠悠说道:“你不写吗?那我等会多补一句,说你文徵明看不上他,我们都写,就你没写!”
为了不被唐寅编排,文徵明只能加入这次祝允明他们临时起意发起的写诗交友活动。
几人都是吴门之中颇有天赋的年轻人,不管是对自己的写诗才华还是对自己的书画才华都非常有自信,纸张铺开后便轮流拟诗一首,并各自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祝允明这个当女婿的便厚着脸皮拿着四首诗去寻李应祯。
李应祯倒是乐意女婿和学生跟吴宽多些往来。
吴宽可是他们吴地出去的状元,如今官职也是他们这些人里头相对来说最高的。
不管是敬重前辈也好,为以后的仕途铺路也罢,祝允明这些后辈都应该多和吴宽亲近。
李应祯翻了翻他们几人的诗作,觉得寄去请吴宽点评不算丢人,便应下了他们的请托,表示会随着自己给吴宽的信送到京城去。
至于王家小神童回不回信,那就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和他们交朋友了。
文哥儿还不知道天上突然给他掉下几个才子朋友呢。转眼又到了一年腊八,文哥儿一大早精神抖擞等着接猫,俨然对他爹当初给他讲的腊八迎猫习俗十分笃信。
王华见文哥儿兴头这么足,都担心要是今年那野猫儿不来了这小孩儿会不会特别失望。
那野猫也是稀奇得紧,一年到头就出现那么一两回,莫非当真是传说中的猫神化身?
王华本来还想瞅瞅儿子见不到猫儿会怎么哭鼻子,结果还没到中午,那狸花猫就如期而至,仿佛真的和文哥儿约好了似的。
看着文哥儿兴高采烈地撸起猫来,王华没再关注,由着他自己玩儿去。
文哥儿开心得不得了,夜里早早入了梦乡,又从猫猫那儿获得了一个没有补丁的小福袋。
可惜这次没有第二份辣椒种子,给的是一卷……草纸。
草纸这东西明朝也是有的,随着纸制品逐渐丰富起来。
市而上除了花样繁多、软硬可选的书写用纸之外,还出现了糊窗户及装食物用的防水纸、柔软度极佳很适合擦屁股的草纸等等日常用纸。
当然,兜里没钱的小老百姓还是舍不得买的,都是自己砍竹子削厕筹用。
反正竹子漫山遍野都是,又不值钱,砍一杆就可以给全家老小擦好久的屁股,何必浪费钱去买草纸?
文哥儿看着拿到手的后世厕纸瞅了半天,觉得这也挺不错的,至少他以后可以随身携带一卷草纸,再也不怕上厕所忘带纸了!
算下来这草纸这么大一卷,着实是给他的随身小福袋扩容了。
文哥儿觉得假以时日,自己说不准可以随身携带三室一厅!
可惜现在拢共还只有两卷草纸那么大。
文哥儿没太在意这个猫猫送给他的宝贝,继续跟他爹一块上衙去,争取在年前年后这段时间好好表现。
快过年了,必须要比平时乖一百倍!
那可是一年一度攒私房钱的好机会!
这段时间要是敢作妖,压岁钱危矣!
因为惦记着过年能拿到的压岁钱,文哥儿表现得格外上进,乖得任谁看了都得夸上几句。
等到春天来了,他就可以种辣椒了!
文哥儿都已经瞅好了地方,准备挖开他祖父竹子间的空地播种。
既然已经挑好风水宝地,他接下来每天把雪堆过去捂捂。
不都说瑞雪兆丰年吗?他多堆点雪在上头,四舍五入等同于下了好大的雪,没毛病!
文哥儿一想到明年马上要种出辣椒来了,心里有点小激动,傍晚下衙后就跑院子里哼哧哼哧挖雪,准备勤勤恳恳地把它们堆到他祖父的竹子周围。
王老爷子刚在屋里翻看朝廷新赐下来没多久的弘治五年大统历。
他看准了明年有什么好日子适合种新竹,背着手溜达到庭院瞧瞧有没有绝佳的好位置。
结果王老爷子一走出来就看见文哥儿在往簸箕里挖雪。
挖满一簸箕后还屁颠屁颠地把它搬到他的爱竹边上哗啦啦一倒。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好玩,王守章他们两个小的也凑在旁边帮忙往簸箕里拨雪,文哥儿去倒雪时他们还开开心心地在旁拍手叫道:“倒!倒!倒!”
瞧他们那股子兴奋劲,仿佛他们哥哥要做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且他们两个小不点还帮上了大忙!
王老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竹被雪淹了,只觉一股子血气直至往脑门上涌,冲上去怒吼:“你小子在做什么?!”
文哥儿见他祖父气冲冲过来兴师问罪,连忙扔下簸箕连跑带跳地蹦出老远,才和他祖父讲起自己的深谋远虑:“书上都说瑞雪兆丰年!多堆点雪地肯定更肥!”
他还满脸“祖父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惊异。
王老爷子道:“瑞雪说的是老天给的雪,不是你堆的雪!”
文哥儿不懂就问:“堆得多和下得多有什么不一样?别人不都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还没堆够一层被呢!”
王老爷子哪知道文哥儿讲的是哪听来的俗话,他只担心自己的爱竹会被文哥儿用雪给埋了。
考虑到文哥儿书读得比自己多,认识的人也比自己多,王老爷子绝对不直接说自己闻所未闻。他绷着脸说道:“竹子又不是麦子!”
文哥儿一听,觉得也对,麦子喜欢的竹子不一定喜欢。要是真把他祖父的竹子冻死了,他祖父不给他压岁钱了怎么办?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明年自己的宝贝辣椒被弄死了,他肯定也会很生气的。
文哥儿立刻把簸箕往旁边一扔,乖乖跟他祖父保证道:“好吧,那我不挖雪过去了!”他跑回他祖父身边,指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几处风水宝地划地盘,“明年我要在这几个地方种一样大宝贝!”
文哥儿一脸“这个我得保密”的神秘表情,骄傲地说道:“现在还不能跟您讲,到时候您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