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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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团接下来的目标, 是七大美色之一的液钛矿石，
虽然排名第三，屈居水琉璃与火红眼之下, 但是论稀有程度，相较火红眼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在许久之前有过一例。
液钛矿温度极高，同时又极易变质, 被开采出来之后因遇冷而迅速凝固，最终成功保存下来的只有极少数。高品质的液钛矿石呈现出莹润的浅蓝色，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会散发出淡淡的、水波纹一般的荧光。
离库洛洛计划之中下次活动开始的时间, 已经不剩下几天了。
侠客许久之前就已经着手做起了准备工作，四处搜集液钛矿的相关消息。
“上次出现在市面上已经是八十年前了, 在拍卖会上昙花一现后就再没有过消息。现在拍品在谁手中已经无迹可寻了, 不过关于那家拍卖行, 倒还留有几句记录。”
蜘蛛们聚集在一楼的大厅之中，或坐或立，像是簇拥着弦月的星辰一样, 围绕沙发上的库洛洛散落着。
栉名琥珀坐在离青年最近的地方，肩膀微微打开，右手自然地垂放在伏在膝头的白猫身上。
猫猫蓬松顺滑的大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晃荡, 末端时不时勾成问号的形状，一蓝一灰的圆溜溜眼睛没有丝毫情绪，宛若镜子一般, 不起波澜地倒映着面前的众人。
“哈西克王国的首都, 名叫爱兰的城市, 在当时曾经由于相对自由的营商环境和优厚的政策吸引大量资本涌入。但地形过于破碎, 又只有数十万人口，实在缺乏长期发展的条件。”
“繁华时期宛若昙花一现，持续了不过区区十余年便宣告结束。现在的哈西克，已经重回落后海岛国家的原貌，连首都机场都因为无力支撑而废弃了。”
将地图打开平铺在地板上，侠客在大陆东侧一片琐碎的岛屿地形上画了个圈，昭示着本次的目的地。
“毕竟是八十年前的事了，能得到的消息实在太少。当初的液钛矿石究竟是不是在爱兰本地开采出来的，谁也不知道答案。”
侠客的娃娃脸皱了起来，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
“——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尽最大努力得到的也只是这种粗略的情报，甚至连进一步制定计划的必要都没有。
库洛洛默认了侠客的说法，伸手把地图拿了起来。已经对别墅之中温水般日复一日的平静日子感到腻味，以窝金为首，其余蜘蛛爆发出一阵或兴奋或压抑的呼声，
“一周之后，在爱兰汇合。没问题吧？”
在给出了信心满满的肯定回答之后，旅团的成员们三两成群，和已经相处习惯的搭档结伴一同离开了别墅，背影随之消失在门外的茫茫林海之中。
玛奇和派克是这些人中最后走的。
因为二人的能力都在战斗力上有所欠缺，所以富兰克林主动留下同行，负责保护她们。
在迈出门槛之前，派克回过头来，依依不舍地看了伏在栉名琥珀膝头假寐的白猫最后一眼。视线随即滑到了静静坐着的少年脸颊上。
像是天鹅的羽毛扫过湖面般一触即分，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便已经飘远。
等到栉名琥珀有所察觉，抬起头来望过去的时候，所捕捉到的只有她逐渐消失的背影。
——现在，别墅之中只剩下他和库洛洛两个人了。
还不等栉名琥珀迟缓地转动大脑，思考派克临走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身旁的库洛洛已经凑过来，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发顶，态度亲昵而又自然。
“琥珀就和我一起走吧。”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光线的散射下，瞳孔边缘呈现出有机宝石一般柔和的浅色。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某人的时候，显得专注极了，也温柔极了。
“一周的时间是富余的，埋头赶路的话，最多三天就能抵达哈西克王国。”
他翘起唇角，将私底下的打算和盘托出，同时又显得坦然极了，“我之所以定到一周之后，就是想和琥珀一起——两个人一起，多看一些地方。”
栉名琥珀原本轻轻抚摸膝头猫咪的动作停住了。猫儿蓬松的长毛像是茂密的草丛一样，将指腹隐隐遮住，露出闪烁着贝壳一般莹润光泽的、浅粉色的指尖。
多看一些地方。
这个世界有多么瑰丽奇妙，他是略知一二的。
揍敌客家的藏书之中、网络上浩如烟海的文字与图片、甚至是伊尔迷每次外出完成任务回来之后，在描述过程时不经意间提及的两三处细节，都曾经令年幼的栉名琥珀心生向往。
至今未曾探索至尽头的广袤大陆，似乎连接着遥远天空的无垠大海。
在如此广阔的土地上所诞生出来的种种奇迹，那些唯有自然的伟力、在过去的亿万年之中所雕琢出的鬼斧神工的造物，刺破天穹的崇山峻岭、光滑如镜的悬崖绝壁、被葱郁植被覆盖的万里原野、像是凝固波涛般曲线优雅起伏的峰峦。
沙漠也好，草原也好，雨林也好，雪原也好，在这些饱含着难以揣测的生命伟力的景观之中，所诞生出来的数之不尽的野兽、魔兽与幻兽，努力繁衍，彼此吞噬，欣欣向荣地存在着。
名为凶狐狸的魔兽能够化为人形、口吐人言；有些品种的鸟儿在绝壁之间吐丝结网、在网中产卵。
湿地之中甚至连许多植物都具有攻击性，某些鲜艳的蘑菇会通过爆炸的方式来传播孢子，更加狡猾的植物会假装自己是一块无害的地苔，将躯干舒展开来，几枚鲜艳欲滴的红色果实高举在半空中。
如果有野兽被吸引过来，察觉到压力变化的植物就会猛地合拢，将猎物置于死地，然后再分泌消化液将其化为养分。
只言片语的粗略描述不足以形容出千万分之一的奇妙魅力，却已经足以令人心生向往。
在很久以前，虚假的美丽幻梦尚未破碎的时候，甚至不能很好地区分两个世界究竟有何不同，年幼的栉名琥珀依偎在不知哪位亲人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后者讲述的故事。
——也许有朝一日，有亲眼看到的机会。
正如同那样的日子转瞬而逝一样，那样的念头也随之隐去了。
伊尔迷希望他乖乖听话，除了出任务之外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待在自己可以看到的地方。
栉名琥珀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相较于和其他甚至没打过几次照面的弟弟的淡薄感情，唯有兄长是不同的。
其他的东西与之相比，都不重要了。
他本来就不是活泼好动的个性。
去了什么地方、看过什么景色，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
但是，被库洛洛用那种毫不掩饰热切之色、然而清澈又坦然的眼神注视着，厌倦的话语也好，敷衍的回答也罢，都凝滞在喉咙之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样啊。”
他干巴巴地、轻声地说。
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一样，黑发的青年凑得愈发近了，
“因为时间非常凑巧。五天之后是哈西克王国的独立日，民间会举行非常盛大的庆祝活动。”
“另外，现在是迁徙的季节，成千上万的鸟类会在附近的海域休养生息、繁衍下一代，鸟群起落盘旋的时候，翅膀的阴影遮蔽了整个沙滩——那将是非常壮观的景象。”
他的声音放得越来越低，尾调像是蜂蜜一样，拉扯出欲断不断的黏连丝线，在栉名琥珀耳边回荡着。
膝头的猫儿蜷起身子，将眼睛埋在蓬松的尾巴之中，栉名琥珀下意识向后仰，视线也随之移开。
即使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本能地，无法直视那双眼睛。
【如果深陷进去，就会发生不受控制的不妙的事。】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库洛洛的眸色暗沉了一瞬，旋即便恢复正常。
他没有过于逼迫。
既然被躲开了，那就暂时后退一步吧。
但以此逃避是不可能的。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掌心向上，做出类似邀舞的动作，他注视着眼睫低垂的少年，声音柔和极了。
“那么，要和我一起吗，琥珀？”
肌肤相接传递着血液的温度，连一丝最微小的战栗都能被轻易感知。被邀请的人依旧没有对他投以青眼，视线长久停留在半空中虚无的某一点，只有膝头上的白猫抬起头来，静静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漫长的静默之后，覆在掌心之中的那只手终于施与力道，缓缓地收紧了。
栉名琥珀抬起头来，轻声给出了回应。
“……那就一起走吧。”
从节日的礼花下并肩走过，去看看迁徙的海鸟。
那些是我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因为你的出现，才会猝不及防地被塞进严丝合缝的日程安排之中。——但所幸，并不十分令人讨厌。
前所未有的，开始有些微的期待了。
这个人所展露出的态度、以及当下这份明知会无法脱身还是忍不住选择沉溺进去的心情，都令栉名琥珀感到新奇。
就让他看看，这条二人同行的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