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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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回音司天监。
戴月受黄壤差遣，去找第一秋。而侍卫知道监正不在，但也听过戴月的名字。知道自家监正与她尚有婚约。于是也不敢怠慢，将她请到玄武司的花厅相候。
戴月本来心中就忐忑，而这时候，却听外面两个小童正小声说话。
小童声音压得低，但是戴月毕竟有一半狐妖血统。她削尖了耳朵去听，只听小童甲道∶≈ot;听说花厅里的那个，就是咱们监正未来的夫人。≈ot;
小童乙不服气，说∶≈ot;又没过门，根本不算。≈ot;≈ot;怎么不算了?监正都要下聘了。≈ot;小童甲强辩。
戴月听他们争辩，心里本是带着笑意的。至少，大家都知道她是第一秋的未婚妻子。她很享受这个身份。而就在这时候，小童乙说∶≈ot;你难道不知道，昨天黄壤姑娘睡在监正大人的卧房?≈ot;
这短短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需，将戴月震碎当场。
-昨天晚上，黄壤睡在第一秋的卧房里?那他们两个人……
戴月又不傻，她当然知道第一秋为什么会向她提亲。难道是因为垂涎她的美貌吗?这怎么可能?!
只是司天监隶属朝廷，而朝廷最在乎的，无异于民生社稷。是以，司天监年年寻找育种师，只为了保证粮食产量，稳定江山。
第一秋选择向她提亲，不过是看中她育种的能力罢了。
戴月不在乎第一秋有别的女人，她又怎敢奢望第一秋只有她一个女人?只要能嫁给他，就能脱了奴籍。总好过在黄家当一辈子下人。
所以，若第一秋身边有别的女人，她其实可以接受。但是偏偏，这个女人是黄壤!
戴月双手握拳，，指甲刺进掌心，血沁出来，却并不疼。因为她心中滴血。
若这个人是十姑娘，她又有什么胜算呢?这些年，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因何而来吗?
黄壤容色姝丽，气质绝尘，最重要的是，她不蠢。连第一秋贪图的育种能力，恰恰都是她的。自己呢?自己不过是她的一个婢女!
拿什么同她争?
戴月如同失去了知觉，连心都开始揪痛。
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盼着，可眼看好事将成，她偏偏还是要夺走。她高兴时，赐自己一场虚名。不高兴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自己所爱。
难道，我就要这样认命吗?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人若想要活出个样子
来，总是要想些法子的。啊，这句话还是黄壤小时候说的。
戴月看看这花厅，乃至外面广阔的天地，她下定决心，拔下发间素钗。那素钗末端尖锐，她将之紧紧握在手中，半晌，撩起自己的衣袖。
她紧紧抿住唇，在手臂间用力划下去。
而此时，抱琴馆。
监正进到二楼的房间里，十二位美人平时都是敲骨吸髓的好手，现在却颇为局促。这倒并非羞涩，实在是怕面前这位俊俏公子承受不住。
他们这些王孙公子，大多体虚，而眼前这位看着犹带稚气。万一弄死在屋子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大家都有所保留。
监正大人来到桌边坐下，十二位姑娘们站成一排，直勾勾地看他。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群野狼围住了一只未足月的小羊羔。
而小羊羔犹自不觉，还问∶≈ot;站那么远作甚，来!≈ot;
大家一看，好嘛，这厮真不怕死，是个壮士!十二位姑娘于是一拥而上，正要使出那修炼多年的绝技。然而，监正大人一眼扫见为首的别韵姑娘。
别韵姑娘将领口拉开了些许，露出了肩头的刺青。刺青若隐若现，但监正大人长了一双什么眼睛?他一眼看见，顿时眉头紧皱，问∶≈ot;这是什么?≈ot;
≈ot;这呀?≈ot;别韵姑娘翘着兰花指，将纱披再拨开一些，露出肤如凝脂。雪肤上那朵芍药便显得越发娇艳欲滴。她声音柔得能拧出水来∶≈ot;郎君看清了吗?≈ot;
监正岂止是看清楚了?他简直连眉毛都皱到了一处——这纹的什么?!
≈ot;技法粗劣、品味庸俗!≈ot;监正越看越觉得碍眼，如同眼里揉了一粒沙，令人不适。监正大人当即取出银针，一把抓过别韵，他半扯下别韵的纱披，开始落针，修改她身上纹身。
别韵惊叫一声，连声喊∶≈ot;大人…大人不可啊 !!≈ot;
其他女子见了，皆是惊惧无比。她们的生计，十分依赖皮囊。若是这身皮相毁了，那可就完了。众人又想跑，但知道这少年位高权重，又怕他怪罪。
于是其他十一女缩在一处，只听得别韵一脸绝望，声声哀哭求饶。
厅中，李禄还是不放心——这群小妖精，可别把监正给啃了。他犹豫几番，还是决定上楼看看。然而刚上到二楼，听到一门之隔的房间里，女子连声求饶……
李禄摸了摸
鼻子，只得又下了楼。
此时，别韵的哭叫声越发大了。她已经叫起了≈ot;妈妈救命≈ot;。那馆主一脸震憾，怎么可能前去相救?厅中诸人如坐针毡。
二楼，房间里。
监正好不容易改好那副芍药图，终于放开了别韵。别韵姑娘自己看不见全貌，只得一边啜泣，一边无助地看向其他十一位姐妹。
其他姑娘拥住她，纷纷查看她的香肩，只见那里，原先一朵斜开的芍药经他润色，更加娇艳灵动。而且，就在芍药之下，花瓣纷落，一片一片，像是没入了她的抹胸里。
先时别韵挣扎得厉害，这些花瓣便呈鲜紫色。而随着她渐渐安静，花瓣颜色越来越浅，随后一片一片，消失无踪。
就这玩意儿，够她红一辈子!其他十一头狼，突然眼神就变了!
所以白轻云上来的时候，就听见姑娘们清一水地撒娇∶≈ot;大人偏心，就疼别韵一个!人家也要…≈ot;
白轻云摸了摸鼻子，下了楼。
房间里，其他姑娘身上并无刺青。监正大人只好掏出碳笔，绘制草图。他是个实打实的手艺人，犹为讲究细节。即使是这烟花柳巷的姑娘，他既然允了，便没有敷衍之理。
等到第二位蕊珠姑娘的兰花吐月也完成之后，其他姑娘就十分默契地守住了房门。——谁敢进来坏我们好事，谁就死!!
十二幅刺青，监正从午时，一直忙到五更天。
等终于画完出来时，饶是他也是满脸疲色，站得久了，手更是一直不得松懈，他手抖脚软。十二位姑娘心满意足地拥了他出来，眉眼间皆是心满意足!
馆主早就等得惴惴不安，如今一见人总算是活着出来了，顿时长吁一口气。李禄等人可是一夜没睡。此时几人围上去，但谁也没开口——问啥啊?
监正大人挥挥手，道∶≈ot;本座累了，先行返回。你等自便。≈ot;
他这话大家都没意见——十二个啊，就是头牛也趴下了。李禄甚至很贴心，问∶≈ot;监正若是实在疲惫，可以再歇上一日…≈ot;
他这话刚一出，簇拥着监正的十二位姑娘顿时连眼睛都亮了。她们连声道∶≈ot;正是，大人不如先歇下。我们的其他姐妹也想……≈ot;
≈ot;不必!≈ot;话没说完，就被监正大人给否了。他平生第一次为人做活，居然还被倒收了费用，怎肯再留?!血亏啊，哼。
白轻云虚扶着他，生怕他摔倒∶≈ot;大人，您没事吧?≈ot;
≈ot;劳心费神，着实辛苦。≈ot;监正大人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见闻，，一脸疲态地迈出抱琴馆，扬长而去。
其他姑娘一路将他送到门口，人人恋恋不舍。见诸女神情，几位大人有心想要细问，却又实在拉不下老脸。
最后还是朱湘问∶≈ot;你们…我们监正怎么样啊?≈ot;
你这话问得………几位大人转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耳朵却不由自地竖了起来。而十二位姑娘闻听这话，面上都洋溢着奇异的微笑。
≈ot;咱们大人呀……姑娘们一脸羞涩，其中却又透着心满意足。到底是没人细说，大家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这…………
小母牛摇尾巴啊…诸位大人十分震撼。
当然了，没过多久，抱琴馆的十二朵名花便身价爆涨。而这十二名花也并没有忘记监正，她们决心为监正扬名，以作答谢。
于是整座上京城都流传着≈ot;监正大人有一宝物，每每不用时便缠于腰间，以免不良于行≈ot;这般的惊世传奇。
：：
司天监。
监正刚一回来，就有人回禀他—戴月过来了。
第一秋闻听这个名字，倒是一怔。想着黄壤今日方才进言，如今戴月过来，想来是为了双蛇果树的事。他匆匆来到花厅，戴月一见他，忙迎了上来。
第一秋问∶≈ot;可是十姑娘派你前来?≈ot;
果然，开口还是问她。
戴月强掩心中悲意，说≈ot;十姑娘…她请秋大人晚间过去一趟。≈ot;对于黄壤的话，她还是不敢公然违抗。
第一秋虽然疲累，但闻听这话，却还是答∶≈ot;稍候我便过去。≈ot;
戴月垂下头，嗯了一声。见他再无话说，戴月终于说∶≈ot;秋大人，双蛇果的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ot;她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流下来。
第一秋眉峰微皱，说∶≈ot;此事要看你家十姑娘能不能救你。陛下的旨意，即使是我也不能违抗。≈ot;
戴月连忙说∶≈ot;十姑娘一定能的。≈ot;
第一秋看她的目光，更加充满审视。许久，他问∶≈ot;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ot;
戴月低下头，手腕蜷在袖中∶≈ot;秋大人请讲。≈ot;
第一秋沉声问∶≈ot;自成元初年以来，你培育出了许多名种。这一次却犯下大错。戴月，这些年真正在育种的，到底是你，还是你家十姑娘?此事，你必须如实相告。≈ot;
他问了，他终于还是问了。
戴月泪流满面，她委委屈屈地道∶≈ot;这些…当然都是十姑娘的功劳。≈ot;
说完，她转身要走，右手却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左臂。而就在她衣袖上，血已经浸出来。第一秋见了，不由问∶≈ot;你的手怎么了?≈ot;
戴月一惊，忙挡住血迹，连声说∶≈ot;没、没什么!≈ot;
第一秋上前几步，撩开她的衣袖。只见她手臂上，交错纵横都是伤口。戴月顿时更慌了，她拨开他的手，说∶≈ot;秋大人，我、我先回去了。≈ot;第一秋皱眉，问∶≈ot;发生何事?≈ot;
戴月似乎忍了又忍，最后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第一秋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又道∶≈ot;说话。≈ot;
戴月抽抽咽咽，说∶≈ot;因为我私自接旨，前来上京。又一时不慎，出了这等岔子。十姑娘气极了，她就……她就……但是秋大人，她也不是故意的。虽然她偶尔也打骂奴婢，但受这样的伤，也确实是奴婢的错………≈ot;
她越说越凄楚。
但她哭了半天，面前人却并未哄劝。
戴月不由偷偷抬起头，却见第一秋神情倦怠却严肃。她心中不安，轻声问∶≈ot;秋大人……为何这样看着奴婢?≈ot;
第一秋问∶≈ot;十姑娘何时惩罚你?是用何器物?如何划下这些伤口?≈ot;
≈ot;啊……啊?≈ot;戴月听得一愣，显然她全然没有想过，第一秋会问这些问题。显然，她严重低估了一个手作大师的严谨程度。
这……没有一句安慰的吗?他怎么就开始审讯了呢 ?
戴月猝不及防，说∶≈ot;就在我来此之前，姑娘她用……她的发钗……她抓住奴婢的手…… 第一秋把手递给她，戴月一脸茫然。第一秋道∶≈ot;案件重演，你不懂?≈ot;
啊，他是要假作自己，让自己扮成十姑娘，重现十姑娘折磨
自己之时的场景!戴月惊住，好半天，她才抓起第一秋的手臂，然后假装黄壤，用力地划了几下。
第一秋一见，摇头道∶≈ot;不对。≈ot;
≈ot;怎么可能不对……≈ot;戴月还要说话，但见他神情如审案犯，不由就弱了气势。第一秋道∶≈ot;你家姑娘的发钗乃是双股钗，凶器不符。≈ot;戴月忙道∶≈ot;我记错了，姑娘是抽了我的发钗。≈ot;
第一秋又道∶≈ot;你家姑娘修武道，虽然修为尚浅，但根基不错。她若出手，力道不符。≈ot;戴月惊住，第一秋又说∶≈ot;方才来人禀告，称你在此等候已有一夜。伤口时间不符。≈ot;……戴月像是被人重重一掌捆在脸上，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监正大人也不再给她辩解的机会，他道∶≈ot;你应该庆幸你现在是身在玄武司，而非白虎司。≈ot;说完，他一挥手，≈ot;回去，告诉你家十姑娘，我稍后会过去。≈ot;
戴月走出司天监时 ，整个人都是惜的。
然而更令她绝望的事还在后面，她出门之时，听见有人议论——说监正今天下午在抱琴馆一口气找了十二个姑娘…
皇宫，别苑。
黄壤已经将双蛇果树了解得十分透彻。她令福公公采买了各种树苗，开始育种。福公公心情忐忑，一直留在别苑就没走。反倒是黄壤一边安抚他，一边育种。
于是福公公眼睁睁地看着小院里开始只有一个盆，后来有了十个盆，最后变成了两百多个盆。黄壤这场梦中虽然一直修武，但育种的能力也并没搁下。她做这些事，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拉。
及至天色快黑了，戴月终于回来。
她一路失魂落魄，然而进到小院里，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
≈ot;十姑娘。≈ot;她来到黄壤面前，恭敬地道∶≈ot;话已经传到了，秋大人说……他稍后会来。黄壤嗯了一下，指挥她∶≈ot;将这几个盆搬到避光处。≈ot;
戴月忙上前搬花盆，黄壤一眼就看到她衣袖上的血迹。 ≈ot;你手怎么了?≈ot;她问。≈ot;没、没什么。≈ot;戴月慌乱道，≈ot;回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ot;
黄壤也没深究，因着第一秋应承今天过来。她便打算准备一顿晚饭。
她和第一秋算不上熟识，甚至连称之为友都十分勉强。但是梦外的她一无所有，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在周遭忙忙碌碌。所以她总觉得莫名亲切。
如今好不容易又入了梦，自然也便对他有那么两分不同。
别苑里有专门的小厨房，福公公也并不敢怠慢她。所以里面食材还算齐全。黄壤简单看了食材，很快便已经定了这顿晚膳的菜色。——照顾谢红尘整整一百年，她干这些事，早已经得心应手。
她很快便做了四个小菜，外加一个甜汤。只要那个狗东西嘴不是很挑，那这顿饭他可以很满足了。黄壤暗自盘算。
可是这一晚，第一秋没有来。
黄壤等了一阵，就开始独自吃饭。她一直心平气和，因为这样的事，以前在祈露台经常发生。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平静地应对这一切。
若连失望都麻木，哪还有什么愤怒。狗东西，不来算了，当你没口福!
戴月侍立一边，见第一秋失约，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于是连话也别有用心。她说∶≈ot;十姑娘，今日奴婢去司天监，听人说…听人说……≈ot;
黄壤问∶≈ot;听说什么?≈ot;
戴月说∶≈ot;听说秋大人在抱琴馆……-口气找了十几个姑娘………现在，他可能是体力不支，所以不能前来吧。≈ot;
她一边说，一边偷看黄壤的脸色，期待看到她的痛苦和失落。而黄壤挟了一口菜，半天感叹了一句∶≈ot;难道本姑娘竟然小看他了?≈ot;
啧啧。
司天监。
监正大人当然是准备过来的。但是就在他动身之时，突然喜公公急匆匆地赶来，道∶≈ot;监正大人， 陛下令你带上白虎司的好手，立刻随咱家走一趟!≈ot;
第一秋皱眉 ， 问∶≈ot;何事?≈ot;喜公公急道∶≈ot;探子传回消息，虺蛇回巢了!≈ot;
第一秋双手微握，半晌 ，他道∶≈ot;来人，令鲍监副清点人马，随我出城!≈ot;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转头，叫住白轻云∶≈ot;≈ot;你派人向十姑娘传个话。就说我有事，今日不去了。待回到城中，自会去见她。≈ot;
白轻云心中了然，忙应了一声，但眼看着他披甲，又忍不住叮嘱∶≈ot;监正，虺蛇剧毒，一切小心。≈ot;
第一秋嗯了一声，带着鲍武等人，径自出了司天监。
皇宫，偏苑。
黄壤一顿饭都快吃完了，外面有人道∶≈ot;白轻云见过十姑娘。≈ot;≈ot;白少监?≈ot;黄壤意外，≈ot;白少监此时过来，有何要事?≈ot;
白轻云作了个指，道∶≈ot;十姑娘，监正今日奉旨出城办差，特地让下官进宫向十姑娘回禀一声。说事出突然，待他回城，再来看望十姑娘。≈ot;
≈ot;啊?≈ot;黄壤十分意外。
祈露台的一百年，她已经习惯了谢红尘的不回应。他若不来，便是不来。哪里会特地派人前来告知?
她空等了无数个日夜，直到习以为常。而现在，在一场梦里，黄壤得到了一个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