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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不说永远凡事都有可能,永远别说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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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你是为, 才走上条路?”好半天,宣月怔怔地问。

阿皓没说话,整人气质与往常大相径庭。

他转头望着宣月, “你很相信警察?”

有那么一瞬间,宣月背都僵直了,张了张口,“不相信警察, 信谁?”

房间里有片刻岑寂。

宣月轻声说:“我只是普通人,从小接受教育是遇危险就找警察,唱歌也是我在马路边捡分钱,把交警察叔叔手里面。”

“然呢,看他们怎么安理得把钱收下?”阿皓讥讽道。

“……”

天地良, 她可从来没收过种钱。

虽然没有人捡钱交给她,也未曾亲眼目睹过类似事件,但宣月很笃定, 己身边人都不会做种事。

物以类聚,林长野身边是一群正直坚毅警察。

阿皓对警察态度几乎是深恶痛绝, 而宣月对己职业抱有敬畏之,她知刚才条件反『射』,多多少少被他注意了, 此刻不宜再谈警察。

但好不容易才谈阿皓不为人知过往。

“阿月……”宣月深呼吸,开口问, “她走时候, 多大了?”

“差三天十六岁。”

“……”

“礼物我都买好了, 就放在她床头柜里,想给她一惊喜。”

“什么礼物?”

“一支钢笔。”阿皓声音像是来遥远他方,有些缥缈, “阿月不爱出门交朋友,宁愿己一人待在家里看书写东西。”

过去他曾以为是阿月『性』格内向,不爱社交。

来才逐渐明白,为家境不好,而社交总避免不了花钱,阿月才把己埋在家里,远离花花界。

她喜欢趴在床头写些稀奇古怪故事。

宣月问:“有多奇怪?”

阿皓:“你想看吗?”

她微微一顿,“可以吗?”

阿皓看她半晌,头,“她东西都在沧县,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见她。”

每一天月亮都在变,今朝头顶一轮已不是往昔那一轮,但生命总在交替变幻,口缺憾也会被填满。

一夜,他们窝在『逼』仄狭小一方天地里,讲述着琐碎。

为了分享阿皓过去,宣月也毫不吝惜地说起己过往。起初是小斟酌,什么说,什么不说,可也许是相处久,她和阿皓之间似乎早已没有隔阂,很多话然而然便说了下去,比她想象中还要容易。

人生像百川归海,总要途经一些曲折。

失去父母崔家兄妹俩曾被人看不起,阿皓说,每新学期开学,他都会一宿一宿地睡不着。阿月学费总是件头疼事,更提随之而来更多开销。每那时候,亲戚朋友看见他都会绕道走,生怕他开口借钱。

而宣月也有己要保护人,在父亲离去,李楠欣为一独身女人,尤其是一漂亮独身女人,总会被不怀好意目光盯上。

她只想保护好母亲。

同为守护者,似乎很多话无需讲明也照不宣。

除此之外,同为沧县人也加深了彼此身份认同。

他们说着某条街改头换面了,某栋楼拆了。

“我记得那里有家很好吃煎饼铺子,来变成商场了,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还在不在。”

“在。”阿皓说,“搬了二中面巷子里,还是那对中年夫『妇』。”

“啊,还开着?”

“等回沧县,我带你去。”

“老板大概不认识我了吧,我读初中那会儿总去买饼,老板娘说我可爱,每次都给我多加一根肠。”

“那我长么帅,怎么没见她多给我加什么?”

……

来,阿皓眼底阴霾总算不见了,又变成平常模样。

宣月暗暗松口气。

茶几上摆着来外卖,有粥有肠粉,还有些粤式。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老电影,讲述一浪『荡』不羁赛车手如何浪子回头,在赛场上走向生命尽头。

电影老了,拍摄时间早于宣月出生好几年,但她对部片子印象很深。

“我记得是七八岁时候,我和我妈一起看部电影,那时候还流行租碟子,有冬天晚上,我妈租了一张。”

“记么清楚?”

“嗯,为片尾阿郎死时候,我哭成泪人了。”

阿皓笑了声,“还挺感『性』。”

宣月:“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死亡含义,为我妈说他们再也不见面了,受很大冲击。”

那是出生以来她对于死亡件事第一定义:再也不见面。

“我妈哭得很厉害,大概是想起我爸了,觉得阿郎都『迷』途知返,我爸黄鹤一去不复返。”宣月笑笑,“来我才慢慢明白,其实很多事情远比死亡更无奈。”

有些人还活着,再也不会回来。

她侧过头,在一片温柔光影里望着阿皓,说:“至少阿月在你里永远是十六岁模样,被你保护得很好,对界满怀希望。”

“……那希望,在她死之前大概也灰飞烟灭了。”

“一瞬间抵得过十六年吗?”

“谁知道呢。”

宣月说:“至少那十六年里她都过得很开。”

“穷得响叮当,也叫过得很开?”阿皓反问。

“那你现在有大把钱,你开吗?”

阿皓骤然沉默。

“所以相比之下,还是那十六年和爱人在一起更快活,对不对?”

他想说对,他被说服了。

但抬眼看着眼前人,又懒洋洋笑起来,摇头说:“不对。”

“哪里不对?”

“你问我一瞬间抵得过十六年吗……”阿皓静静地望着宣月,“一瞬间,大概是抵得过。”

一瞬间他很快活。

远离醉生梦死“『药』”,远离醉生梦死『药』,原来安静地坐在陈旧小屋里,吃着半冷外卖,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老电影,也美得像梦一样。

他有多久没体会过种感觉了?

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了。

他知道宣月意思,她想劝解他,生命意义不在于长短。

对他来说是最好劝慰了,混行,不是哪天横尸街头,就是锒铛入狱,极少有善终。么些年喊打喊杀,命运伏笔早已埋下。

“你知道,粤语里有句老话,叫食得咸鱼抵得渴。我出来捞偏门,就没想过长命百岁。”

所以一瞬间似乎尤其重要。

如果生命里多几样瞬间……

阿皓笑笑,伸手拨了拨宣月散落耳边碎发,“……短一好像也没什么要紧。”

宣月只听见面半句,不知前面伏笔,尚以为是他不在意生死,只又念了几句“还是活长一好”、“不然赚那么多钱没处花”。

阿皓说:“你努努力,都留给你。”

“我努什么力?”

“努力把我骗手。”

宣月:“……底是谁把谁骗手?”

阿皓:“那就互相骗吧。”

提起骗字,宣月有些虚,便移开视线说:“你那些钱,我才不要。”

沉默了几秒钟,阿皓才慢悠悠问:“嫌脏?”

“我不图钱。”

“那你图什么?图人?”

“对,图人。”

宣月慢慢地想着,她确是图人,只是他们对图人理解不同。

她图人,不是浪漫旖旎,是要命。

阿皓说:“人已经在儿了,要杀要剐都随你。”

他那样懒洋洋样子,显然对她很放。

宣月:“要杀要剐都随我?”

“都随你。”

“你不还手?”

“不还手。”

“那我试试。”宣月跟他闹着玩,揪住他衣领,势要打人,手伸一半,被他拉住了。

阿皓低下头来,亲在她嘴角位置。

宣月浑身一僵,向撤,被他牢牢摁住,动弹不得。

“阿皓——”

“闭眼。”

“我,我背疼……”

“就一下。”

“……”

宣月浑身僵硬坐在原地。

要说是吻,算不上。毕竟他只是轻轻地碰在她唇角,像是怕更近一步会令她惶恐,又也许是再亲密一会令他不满于浅尝辄止。

宣月像被人架在火上烤,又像置身冰天雪地。

越亲密就越悲哀。

越挣扎就越愧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电影在音乐声里落幕,阿皓也终于抬起头来,放她由。

宣月低声叫他名字,身体止不住轻颤,声音也像飘摇水草:“崔明皓……”

“阿皓。”他像往常一样,不厌其烦纠正她,“叫我阿皓。”

耳边传来熟悉曲调:“但愿重拾美丽往昔再见你一面,一生匆匆怎舍浮云和蓝天。”

他松开手,弯起唇角笑笑,望着那张动人脸。

一生匆匆,怎舍浮云和蓝天。

——

伤好是在周了。

宣月那可有可无服装店,反正开了也没什么生意,阿皓让她安养伤,店就暂时管了。

人基上宅在宣月租住房子里,常常一蹲就是一天。

经典电影看得七七八八,附近外卖也了遍。

宣月陪他看《古『惑』仔》,他陪宣月看《杀手不冷》。

偶尔阿皓会离开,说是办事,若是宣月问起他去哪里,他也不再保留,如实说。

更多时候他会接一些电话,从前在“『药』”接电话时,他会刻意避开宣月,如今倒是也不回避了。

其实身在她“家”,四处都是“耳目”,他就算避开也不要紧,宣月知道总有人会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但阿皓不再退避,反倒令她良不安。

她也知道了更多事。

某夜里看香港电影,她理所当然问起:“所以你们业务范围底是什么?”

她曾问过问题,问他放高利贷吗,洗|钱吗,收保护费吗,还是贩|毒|涉|黄。那时候阿皓并未回答过她,如今沉默半晌,才说:“或多或少都沾一。”

他不是什么善类,既然捧起碗饭,就不会吝惜手上沾血,唯一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他尚有一丝慈悲。

说来可笑,毒|品生意祸害了多少家庭,他怎么好意思说己慈悲。

但他一边做着十恶不赦事,一边还在拯救和曾经他一样身陷水深火热人。

宣月轻声问:“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阿皓淡淡地说:“谁知道呢。”

“『药』”里一大堆人为他吃饱饭,撑起一家。但外面界也许为他们在做事,没了一碗饭,毁了一家。

可凡事也讲究就近原则。

阿月死让他变得冷,外面天大地大他管不着,顾好己和身边人,就是他活下去全部动力。

只是……

如今还多了一意义。

偶尔阿皓离开,宣月会在家里看看书。有天他突然回来,看见她捧着书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么认?”

宣月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反手扣上笔记,“……怎么回来也没有声音?”

“怕你在睡午觉,吵醒了你。”

阿皓似乎很感兴趣,拿过她笔记,“我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宣月解释说,“就是觉得,人越大记『性』越差,也不白看吧,干脆做摘抄。”

桌上摆是《呼啸山庄》。

阿皓拿起她笔记时,宣月手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抬手阻止他。

他随手翻开几页,不经意间看见几行娟秀字迹——

他是我活着最大信念。如果他还在界存在着,那么界无论变成什么样,对我来说都是有意义。但是如果他不在了,无论界多么美好,对我来说都是一片荒芜,而我就象一孤魂野鬼。

再下一页——

无论人类灵魂是什么样,他和我一模一样。

阿皓微微一顿。

宣月恰好在时候满面绯红,伸手抢过笔记,“看了……”

屋里一时寂静,午阳光遍洒一地,撩起轻纱做窗帘。

阿皓问:“‘他’是谁?”

“还是谁?希斯克利夫啊。”

“希斯克利夫?”

“男主角。”宣月紧紧抱着笔记,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书桌上、窗帘是,就是不看他,“你没看过《呼啸山庄》?”

阿皓答非所问,轻笑出声,“你不说,我还以为‘他’是我。”

他目光里温柔满溢。

宣月越发不敢抬头看。

怀里笔记终于被他忽略,得以重新放入抽屉里。

她微微松口气,随他走出去。而那被关在抽屉里笔记之中,某一页写有奇怪页码,是她在发消息时参照书页码,随手标记。

21-7-12,

31-2-3,

……

如果有人把们串联起来,一页一页对应书中文字,也许辨认出,写是,【滨海码头,13号仓库。】

那是在阿皓洗澡时,宣月偷偷打开他手机,看见消息。

些日子以来,阿皓对她不设防,于是她暗中观察,试图记住他手机密码。

可惜现在手机指纹解锁就可以,根无需输密码。

来一次,好不容易等他手机没电,重新开机,需要手动输入密码,宣月假意拿过手机,“我给蛋糕拍照,输下密码?”

阿皓手都没抬一下,直接报出了六位数。

宣月一愣。

他说:“己开吧。”

宣月就样得知了他密码,可以轻而易举在任何时候看见任何人给他发消息。

邮箱地址,她发给了林长野。

人账户,她发给了林长野。

短信里各种有用没用信息,她统统拍照发给了林长野。

与此同时,住在里每一天,阿皓每一次出门,行踪都是暴『露』。

宣月清楚,会有耳目跟着他,幕那张网也在一天天更加清晰。

他们关系越亲密,收网日子就越近。

很快那一天就来了。

某黄昏,人一起煮火锅时,阿皓说:“再过几天,我要去趟境外。”

宣月一怔,夹手牛肉丸子咕咚一下掉进汤里。

她张了张嘴,问:“去干什么?”

“有一批货很重要。”阿皓替她夹回丸子,送进她碗里,“我亲去,true哥才放。”

“境外是哪里,安全吗?”

阿皓顿了顿,才说:“从云南过去,往金三角走。”

“去多久?”

“就几天,归期不定。”

“会不会有危险?”

阿皓笑笑,说:“你就当我去旅游,很快回来。”

“那true哥……”宣月迟疑道,“靠得住吗?是什么人?”

次阿皓没多说,只说了一句:“靠得住。”

宣月嚼着原鲜嫩有劲手打牛肉丸,有些食不知味,最放下筷子,“阿皓,我们非要吃碗饭吗?”

“我命在true哥手里。答应过事就一定会做。”

“true哥ture哥,他底是什么人?凭什么人命不在己手里,会在人手里?你不去趟浑水,难道他会杀了你吗?”

阿皓说:“你不懂——”

“那你就讲给我听。”

阿皓放下筷子,静静地望着她,“阿月死那天,是true哥把她找回来。”

“……”

“当时没人找她,警察不,□□也不。抓走她人已经被警察当场击毙,死人嘴里撬不出话来,你不知道我有多绝望。”

“可是,可是阿月不是死了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不是true哥,我连阿月最一面都见不。”阿皓说,“我承了他情,也答应过他,只要他帮我找回阿月,从今往就把条命交给他。”

“那他要是叫你去死呢?”宣月不可置信地问。

“他不会。他是要人卖命,不是要人送命。”

“那你准备干多久?干有一天被警察抓住,还是跟同行火拼死在路上?”

阿皓忽然笑了,用奇异眼望着她。

“我从前没想过问题,但最近在考虑退休。”

“退休?”

“批货很关键,如果成功运进来,散出去,我们可以过很多年安稳生活了。”

毒|贩从良不是那么容易事,他要让true哥得足够大利润,样才还清曾经情。

要让跟他兄弟们得一笔不菲报酬,至少支撑他走以,他们还继续讨日子。

要让老街旧人都过得不错。

要带着她远走高飞。

他简明扼要地说:“如果要退休,我们不留在里。”

金盆洗手,总免不了仇人追杀,就比如回砍伤他们野狗。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干行,身边没有那么多人了,总免不了十条八条野狗来找他算账。

宣月缓缓问:“要是退休了,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行,看你。”阿皓饶有兴致地拨动她摆在玄关处地球仪,“澳洲怎么样?你想不想去看看大堡礁?”

“……”

“新西兰也行,对华人还算友好,你不是挺喜欢看《霍比特人》?”

“……”

“或者你想去更远一地方,巴西,加勒比,美洲?批货纯度很高,是true哥找尖端人才用最新技术提纯,一刻千金。如果顺利,再干几年,钱就攒够了。我们也可以隔一段时间换一地方,只要你愿意——”

“崔明皓。”

“阿皓。”他又一次纠正。

宣月没有改口,忽然拉住他手,说:“我不要钱,我用不了那么多钱。”

她在发抖,声音在颤,面『色』惨白。

阿皓说:“怕,不会有事。”

他把她抱过来,又重复了一边,“不会有事。”

样近距离,近宣月闻见他身上与她相同洗发水味道,也感知他温热体温、踏实跳。

他们一同看了很多电影,走过了五十三天。

全是煎熬,全是做戏吗?

似乎不见得。

杰克说you jump, i jump时,阿皓也曾转头似笑非笑说:“you jump, i jump.”

他英语是标准,不像没读过书样子,也许是电影过于感人,于是那一幕也显得格外温柔,格外动人。

他们也曾一起为那返老还童男人静默过。

“我希望你活出最精彩己,我希望你见识令你惊奇事物,我希望你体验从未有过情感,我希望你遇见一些想法不同人,我希望你为你己人生感骄傲,如果你发现己还没有做,我希望你有勇气重头再来。”

那番话打动过她,当她回头时,看见阿皓眼里光,她知道那一刻他们感受是一模一样。

在那对年轻人于火车上相识,用极短时间燃烧爱意,女生说:“当你年轻时候,你相信你会认识很多人,但来才会发现交流人其实很少。”

阿皓侧头问她:“我们算是交流吗?”

宣月反问:“你觉得呢?”

“应该算吧?”阿皓慢条斯理笑起来,“不然至今为止我们连床单都没滚过,除了交流,还是什么让我们坚持现在?”

宣月:“……”

……

在五十三天里,他们看过每一部电影,说过每一句话,都是实存在。

即便不是爱情,也总是朋友。

扪问,宣月每分每秒都记得眼前是犯罪分子吗?

她望着阿皓,抓住他衣袖紧张地问:“货有多少?”

阿皓微微一怔,“怎么了?”

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不满二百克,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二百克以上,不满一千克,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超过一千克,十五年。

数量巨大,无期或死刑。

宣月记得很清楚,些数字在脑海里不断回『荡』。她手微微发抖,问阿皓:“被抓了会怎么样?”

“不会被抓。”

“……”

她知道此刻不宜再说什么,他们等待多时就为了机会,阿皓必须去。

放长线钓大鱼,长线已经出手,只等大鱼上钩。

宣月慢慢地松开手,放开他被拧得皱皱巴巴衣袖,艰难地笑了笑。

“早去早回。”

“一定。”

阿皓又抱了抱她,问:“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只是医生医术似乎不好,治好了背上伤,疼痛并未消失,只是转移。

胸口传来清晰痛感,一下一下像被人拿着石头在重击。

说什么早去早回,她比谁都清楚,一次是有去无回。

在过往为数不多几次拥抱里,宣月都是被动方,她需要克制住己不适与抗拒,迎合阿皓。

但一次她破天荒抬手,轻轻地,轻轻地环住阿皓背。

对不起。

她在里默念。

对不起,崔明皓。

下一刻,耳边似乎响起那句熟悉声音:“叫我阿皓。”

原来一句话听得多,会产生条件反『射』,她在里默默纠正己:“是阿皓,不是崔明皓。”

——

阿皓出发前一天,带宣月回了趟沧县。

事实上为了准备出境,他原计划是回来再带宣月回家,但宣月拉住他说:“现在就去。”

阿皓笑:“么迫不及待想见我阿婆?”

宣月头:“说好伤好了就去看看她。”

顿了顿,她轻声补充:“也看看阿月。”

阿皓百忙之中抽出半天时间来,开车与她同回沧县。

是他们共同长大地方。

沧县样小,小半数人都是老厂区职工家属,谁家今天吵了架,明天就人尽皆知,谁家打了孩子,明天也会成为茶余饭笑料。

奇怪是,他们从未见过彼此。

明明他们喜欢煎饼铺子都是同一家,明明老街口面馆他们都曾踏足过无数次,明明每年夏天游泳池开放时他们都会去游泳,明明宣月参加少年宫柔道班时,阿皓也曾送阿月去补习。

宣月说:“说不定我们也曾经遇见过,只是擦肩而过,谁也没留意谁。”

阿皓:“以宣小姐样从小美大容貌,再加上我不容忽视英俊外表,在人群里擦肩而过还不注意彼此可『性』,可是小之又小。”

宣月在悲哀之中难得生出几分笑意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那天我淋了雨,像落汤鸡,美貌不再;而你摔了一跤,一身泥,也看不出帅不帅。”

“你就是淋了雨,成了落汤鸡,大概也比其他鸡更好看。”

“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他们说着没营养话,去了那家宣月再也没有找过煎饼铺。

比起从前简陋摊子来说,如今窗明几净小小天地叫人陌生,直煎饼咬在口中,才又有了熟悉味道。

都走出煎饼店了,宣月忽然一愣,低头看着咬开地方。

阿皓明知故问:“怎么了?”

“根肠……”

“是吗?”阿皓咬了一口己,和宣月一对比,“为什么我只有一根?”

宣月笑出了声,“老板娘不可还记得我吧?”

“也可她对所有长得好看人都一视同仁,多加根肠。”

宣月笑笑,忽然说:“干吃饼好噎,不帮我买杯『奶』茶?”

她指指街对面『奶』茶店,阿皓从善如流,很快穿过了街,“在等我。”

宣月笑笑说好,在他转身,泪盈于睫。

买煎饼时,她在一旁打量墙上菜单,阿皓低声和老板娘说了什么,那时候她没听清,直刚才吃多加料,才回过来。

明明只是一时戏言,他放在上。

隔着一条马路,她看见阿皓与一群学生模样人站在一起,排队替她买『奶』茶。样稀松平常事带来了巨大负罪感。

他请她喝昂贵酒时,她没有内疚。

来店里一掷千金逗她开时,也没有内疚。

事如今,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回沧县,吃煎饼、买『奶』茶,宣月才忽然感受了无以复加内疚感。

们像山一样压在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父母没有早逝,他大概也会和身边那群学生一样,笑得无忧无虑在放学途中来买杯『奶』茶。

如果不是家中有老有幼,需要他撑起家来,他也不用过早体会挣钱酸。

如果阿月没有死呢。

如果屠辛没有掌控他命呢。

街对面,阿皓拿了『奶』茶,转头对上她视线,笑着挥挥手。耳边三颗钻石亮晶晶,比不过那笑容更灿烂。

周围女生都在看他,还有人笑嘻嘻上前跟他讲话,似乎是在讨要微信。

阿皓笑得痞里痞气,朝宣月站方向指指,即便听不见对话,宣月也想象得,他大概在对人说:“我女朋友在那儿呢。”

一脸气。

女孩子顺着他指方向看过来,看见一活『色』生香大美人,一下子就沮丧了,撅了噘嘴,和朋友一同离开。

而阿皓捧着『奶』茶重新回来,“桃桃丸茶五分甜,没记错吧?”

宣月含笑头,欲接『奶』茶,被他阻止。他把吸管『插』好,才递给她。

她明知故问:“刚才有小姑娘跟你说话,说什么了?”

“哦,问我什么『奶』茶,好不好喝。”

“那你指我干嘛?”

“我说那边小姑娘想喝桃桃丸茶,好不好喝建议你们去问她。”

睁着眼睛说瞎话。

宣月笑出了声,可是沿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像是吃了芥末,热泪几欲冲出眼眶。

她知道那批货量不少,足够阿皓永远永远回不来了。

沧县也好,阿婆也罢,今日也许都是最一次见。

最残忍不是她亲手把阿皓送上条路,而是她明知一切在朝着尘埃落定方向稳步前行,无可避免,还眼睁睁看着阿皓对此一无所知。

他笑得多惬意,她就有多惶惶。

今日天气晴好,他们赶在中午回了老街。

方伯看见阿皓带了姑娘回来,激动得包子都没拿稳,咕噜咕噜滚在地上。

街坊邻居没一会儿就知道阿皓交女朋友了,都借着来副食店买东西由头,想围观宣月。

阿婆大概没想有生之年还看见一幕,拉着宣月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就知道头说好。

“好,好好好!”

见面不十分钟,她大概说了十几二十好。

“哪里人?……地!好,好好好。”

“多大啦?二十七?好,好!”

“属什么?属狗呀?属狗好啊,好好好。”

样明艳姑娘,站在她阿皓身旁简直是天生一对。阿婆笑得合不拢嘴。

她拉着家中阿姨要出门,说买好菜回来,阿皓拉住她,指指一桌饭:“不刚刚做好了吗?”

“怎么拿来招待月月呢?”

“没关系阿婆,已经很好了。”宣月说,“我就喜欢家常菜。”

阿皓说:“就是不想让你麻烦,才没提前打招呼就直接回来了。”

……

他们坐在旧房子里,吃着家常菜。

来洗碗时,阿婆不要宣月帮忙,倒是阿皓走进去跟她说了会儿话。

老房子不隔音,宣月坐在沙发上,隐隐约约听清了那段对白。

阿婆说:“是好姑娘。”

阿皓:“也不看看是谁挑。”

“人生好,家教好,名字也好……”阿婆翻来覆去念叨了即便,似乎有些哽咽,“又是一只月亮啊。”

良久,阿皓头,温柔地说:“是啊,又是一只月亮。”

那只月亮坐在柔软沙发上,如坐针毡,仅一墙之隔,她要死死克制住己,才不会泣不成声。

如果他不是毒|贩就好了。

下午,阿皓打开了崔月房间门,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然是常常打扫结果。

所有一切都维持着崔月离前样子,包括书架上书,屋内所有陈设。

只是底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比如那些曾经崭新书页如今都已泛黄。

阿皓抽出几大厚重笔记递给她。

“是什么?”

“阿月写东西。”

宣月坐在床沿,小翼翼翻开一,看见了少女清隽娟秀字迹。

扉页上是样一段诗一样文字:

你说你来人间一趟,你想看看阳,和你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可我不是阳,没有那么炫目光,

没有普照大地温暖,也没有终年积蓄力量。

我只是一只小小月亮,我有我阴晴圆缺,也曾见过人无常。

我没有什么大理想,只有一小小愿望——

当群星闪耀时,我可以躲在乌云里,为们歌唱。

……

所以那小姑娘躲在家里,拿着一支笔,用无人听见声音唱起动人歌。

宣月慢慢地,慢慢地看下去。

她阅读速度其实很快,学生时代需要阅读大量书籍,早已培养出她一目十行习惯,但样一小姑娘诗令她珍而重之,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书桌玻璃下方压着崔月照片。

墙上贴着三好学生奖状。

小姑娘早已尘归尘、土归土,远离家很多年了,可宣月似乎听见了她声音,也看见了那张笑起来会有酒窝面孔。

也许在阿皓和阿婆里,崔月永远都在身边,所以才会令人陡然生出一种错觉来,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推门而入,叫着:“阿婆,哥哥,我回来了。”

……

最在傍晚山间,宣月看见了冷冰冰墓碑上属于阿月苍白笑颜。

阿皓对着照片说:“帮哥哥看看,你嫂子漂亮吗?”

她原该配合地笑起来,在笑出声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我去下厕所。”

她极力克制住己,头也不回往墓园公厕方向跑去。

蹲在隔间里,宣月泣不成声,还要死死捂住嘴。

天『色』昏黄,那是阳留下最一缕光亮。

她知道,黑夜将会如期而至,张开血盆大口,将微弱光尽数吞没。

再一次踏上高高台阶,看见阿皓身影时,宣月忽然想起他们看过最一部电影。

“凡事都有可,永远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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