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以死相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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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袅袅,帘罗垂在地面,角边儿被风吹得微微摇曳,丝丝冷风灌进,混进暖炉内。
叶子佩和太宁长公主对座。
长公主的帷帽并未取下,依旧看不清脸。
冬凌在旁边看茶,如果不是郡主吩咐,别说茶了,半杯水都不想给长公主喝。
叶子佩看着这个神秘的长公主,心情着实算不上多好,神色淡淡,疏离至极:“长公主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告诉我?”
“我儿她近来可好?”长公主不答反问,隔着薄薄的黑纱,听不出喜怒,或许是因为天气凉,声音有几分嘶哑。
“她来信说要在扬州陪悯正,多年来我一直阻拦,想制止她的这份心思,但她性子倔,我管束不住她。”
叶子佩凝视着长公主,一时不清楚这话的意思。
她不知道耶律燕白叛变的事?
的确,再怎么样太宁也是大临长公主,为防意外,耶律燕白父女应该是瞒着她行事。
一直瞒着。
骤然间,叶子佩有些同情太宁长公主了。
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亲生女儿,世上她最信任的两人,却背着谋划着推翻她国家的事。
要是知道真相,这妇人怕是会崩溃。
叶子佩微微拧眉,静了片刻后,道:“她很好,最后见她的时候,她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想必很开心。”
“她瘦了吗?”太宁长公主的声音问。
叶子佩:“没有。”
“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太宁长公主如释重负,喃喃自语,忽然,她笑了一声,“让你见笑了,说起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与你的娘亲,是从小的手帕交。”
叶子佩一愣,这件事她的确不知道。
没人告诉她,也没见人提起过。
叶子佩疑惑拧眉。
似知道她的
不解,太宁长公主笑着解释,像聊家常一样:“我们曾经感情很好,就像你和白儿。我看似娇蛮其实很怯弱,她不一样;她出生将门,看起来知书达礼实则骨子里骄傲得很,看不惯宵小,眼里容不下沙子,或许也是这份骄傲,让她接受不了我爱上耶律俨并决定嫁给他的事。”
“我以死相逼,威胁父皇。”
“我们从此决裂。”
叶子佩沉默,她知道,那时候大临本欲将绒国灭国,是因为太宁长公主和绒国联姻,才保留了绒国。
但她不知道是太宁长公主以死相逼。
可惜并不是每一件事的结果都是好的。
“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大受打击,才让叶傲朝趁虚而入。”太宁长公主的声音忽然变得虚无缥缈,是对曾经的追忆,对已身处遥远好友的愧疚,是自责,是悲痛和几分茫然,听得人心碎。
她像苍老了十岁一般。
“我想阻止她的,但她不听我的,也不肯见我。”
嬷嬷眼底浮现担忧:“公主,别说了。”
她又对叶子佩道。
“让郡主见笑了。”
叶子佩轻轻摇头,云家对娘的事避而不谈,长公主能告诉她这些,她愿意听,只是……
叶子佩掩下复杂心情,神色平静,淡淡问:“长公主想告诉我的事是什么?”
“你和你娘真的很像。”太宁长公主有些恍惚,隔着薄薄的黑纱望着她,仿佛看到了挚友,手犹豫的伸出,“能让我抱抱你吗?”
“我感染了风寒,会传给长公主。”叶子佩婉拒。
太宁长公主一愣,手颤颤巍的收回,苍白的笑:“真的很像,话都一样。”
叶子佩不可置否。
她是个向前看的人,不想追忆往昔,况且那回忆不属于她,只想知道长公主所说的重要之事是什么。
太宁长公主缓缓起身,起身
之际身子晃了一下,幸亏嬷嬷扶住了她,忧虑无比:“公主,我们回去吧。”
长公主推开嬷嬷,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叶子佩,在叶子佩淡漠的眼神里,掀开裙褂,往地上一跪。
“砰!”
“公主!”嬷嬷脸色微变。
“我今日来,是想和你道歉。”
叶子佩脸色一变,这份大礼她可受不起,起身想去扶她:“昔日已逝,长公主您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嘈杂声音。
叶子佩皱眉,侧头去看。
是一名乐娘,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但随行伺候的下人就不淡定了,慌张比划:“郡主,郡主不好了,大理寺的人闯进来了!”
“郡主,来的是大理寺卿,奴家拦不住。”乐娘捏紧手帕,勉强解释,“他们带着官兵。”
大理寺卿?
大理寺的人来做什么?
忽然,叶子佩一僵,猛的低头看向跪着的太宁长公主,扯住黑纱一把揭开帷帽!
力气不大,长公主却被这一带摔到地上。
帷帽一飞,露出挡住的面容,那张本该雍容华贵的脸上竟然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痕!除了一双眼睛外无一好的地方,刀痕有新有旧,让那张脸看上去如同虬满毒藤的恶鬼,极其恐怖!
“嘶!”饶是冬凌,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流放犯人受的刑罚都没这恐怖。
最糟糕的是长公主脸色白得可怕,嘴唇发黑,明显是中了剧毒。
“公主!”嬷嬷惊叫一声,慌乱的去捡帷帽想给她戴上。
叶子佩瞳孔微震,一把将嬷嬷推开,反手扣住长公主手腕,一把脉,脸色犹如寒冰:“九曲鹤顶红,已入肺腑,无解。”
倏的转头,桌上那被长公主喝过的茶杯边缘已经发黑。
“咳咳,咳咳。”长公主咳出黑血,让她看起来
更加像鬼了,她望着叶子佩的眼睛,气若游丝,痛苦至极,“我,我欠她一句对不起,也,也欠你。”
“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没得选择。”
叶子佩脸色极其难看,很想骂人,但面对着这样一张脸,一个濒临死亡的妇人,她说不出。
她只能摸出银针,延缓长公主的死亡。
这个锅,她不背。
“对不起有什么用,手段一样下流卑鄙,你们真不愧是母女!”冬凌气得大骂,咬牙,“郡主,奴婢出去找人。”
长公主苍白一笑,没说话,也说不出什么了。
是了,她很自私。
可她不能把丈夫推出去,更不能让女儿背负上叛国骂名。
“值得吗?”叶子佩一边施针,一边冷漠质问,“这张脸是耶律俨干的吧?所以你才深入简出,常年不见人,他如此对待你,你居然还为他着想?”
“他们的谋划你早有察觉是不是,却只字不提,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大临的长公主?”
字字珠玑的话语,让太宁长公主无法辩驳。
她一直很怯弱。
“不怪他。”长公主低弱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和痛楚,望着叶子佩的眼里开始溃散,声音飘渺,“是我,是我强求的,他说他宁愿和绒国一起战死,你可能还不明白,当你深爱一个人时,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你会变得怯弱,比起他死,更宁愿自己死。”
叶子佩冷笑:“那不叫爱,那叫卑微。”
她当然不明白,因为她的骄傲决不允许她以爱为名,放弃自己的底线,放弃自己的忠诚。
“我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急促的脚步声近了,密密麻麻,还有武器晃动声。
而太宁长公主已经不行了。
叶子佩咬牙,一边运起内力,一边用银针刺向命穴。
长公主的意识清明了些,
她望着叶子佩的眼睛,那里有好友的影子,无畏高傲,颤颤巍巍抬手,摸到掉落在地上的簪子,然后……
她用尽最后力气握住叶子佩正在施针的手。
“叱!”
发簪刺穿脖子,殷红的血溅出,溅飞到叶子佩脸上,滚烫灼人。
叶子佩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帘子被大力掀开。
穿着官服的大理寺卿和一众官兵站在外面,其中还有宗庙的人。
他们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太宁长公主眼底的光一点点溃散,嘴角甚至有了笑意,那是解脱,是如释重负,是一切结束。
她一生都在做错误选择,终于一错到底。
长公主的手无力垂下,眼睛缓缓闭上,一颗泪珠滴落。
阿琅,对不起。
所有人都呆住,终于,嬷嬷扑了上去,悲痛呐喊,打破寂静:“公主!公主!”
“郡主!”冬凌回神,冲到叶子佩旁边,拿出手绢为她擦拭嘴角的血。
那是内力被打乱反噬,溢出的血。
一边擦,冬凌一边对众人解释:“不是这样的,是太宁长公主自己服了毒,郡主是为了救她!”
众人纷纷回神,宗庙老者个个气得面红脖子粗:“长公主无缘无故为什么服毒?分明是你们杀的,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冬凌急了:“因为……”
“冬凌!”叶子佩开口,冷声制止。
“郡主!”冬凌又气又不忿,在叶子佩的眼神下,只得咬牙压下。
大理寺卿神色复杂,不管谋杀与否,人是真的死了,还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安凰郡主,请和本官去一趟大理寺吧。”
叶子佩冷漠扫过长公主的尸首,再无怜悯,只觉悲哀。
一个母亲以命设局,她必输无疑。
眉梢飞上嘲讽,叶子佩冷冷开口:“我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