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节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夜行实录!
裤兜里的手机,在背后递给周庸,跟姑娘道歉:“真不好意思,没看见。”她没说话,拿回加油卡,骑车走了。
我问周庸怎么让她把手机掏出来的。
周庸:“管她要电话她不给,我说那你记下我的电话吧,想给我打就打,不想打就算了——她就没好意思再拒绝。我还问出了这妹子叫什么,叫李欣然。”
摩托车因其便利性,易被犯罪分子利用
我点点头,这不一定是真名,但也没多说什么,让周庸赶紧开车跟上。
在车上我掏出李欣然的手机,按3312解锁,翻看她各个社交软件的储存空间——微信没怎么用过,基本没有缓存,微博也没占什么空间,关注的人只有几个段子手。
但她QQ用得很多,占用了1G多的存储空间,其中有七百多兆来自一个特别活跃的群,叫“人民币交流群”,我翻到这个群,有一百多条未读信息。点进去一看,这姑娘还是个管理员。翻了一会儿,我发现这好像是个假钞交流群。我用备用的账号申请加入了该群,然后用李欣然的账号进行了通过验证。
我们跟着摩托到了郊区的一个小区,她骑了进去。这是个封闭小区,陌生的车不让进,好在周庸有朋友家住在这儿。我们进去后,在院子里绕了两圈,在一栋白色独栋别墅的门前,看见了那辆摩托车。
我下车将李欣然的手机扔在了她的摩托车旁边,伪装成不小心掉了的样子,和周庸记下了这栋房子的位置,就回家了。
当天晚上,我一直在研究那个叫“人民币交流群”的假钞群。这不是个假钞交流群,这是个假钞出售群——群里只有一个卖家,就是群主,剩下的都是买家。虽然成员覆盖了全国各地,但在群里交流时,每个人都使用“暗语”——我花了两个小时才搞清楚这些暗语的意思。
面值一百元的假币,暗语为“红牛”或“红货”,面值五十元的叫“青蛙”,有二十元的“黄货”,十元的“蓝货”。一百元的“红货”每张售价十五元,五十元的“青蛙”每张十元,二十元的“黄货”三元,十元的“蓝货”只要一块五。
我拉一个很活跃的老群员私聊了一下。这个人告诉我,现在小额假钞远比大额假钞受欢迎,出售比例差不多能达到5∶1。
按照他的话说:“十元、二十元的,做得特别真,怎么花都能整出去!”
我问他这群里假钞销量怎么样。
他说:“可牛了,群里每天都能卖出一百多万面额的假钞——群主一天得赚十几万!”
我想起了给马北一母亲送假钞的李欣然:“都是专门的人负责运输吗?”老乡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哪儿能啊!那成本多高啊,都是特快包邮。”
调查马北一,竟然查到了一个假钞团伙,这意外挺让人惊喜的——每天输出上百万的假钞,如果能拿到一手资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这并没有解决我和周庸最大的一个困惑——李欣然给马北一母亲送的假钞,是哪儿来的?我们决定从这姑娘入手。
她给马北一母亲送假钞,而且是假钞群的管理员,肯定知道些什么。
10月27日上午,我和周庸又开车来到了这个小区,想要摸进她的别墅,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中午11点左右,李欣然骑着她的摩托车出了门后,我和周庸下了车。周庸:“徐哥,她家里有人怎么办啊?”
我说:“咱先按门铃,燕市下个月15号供暖,这段时间暖气试水。咱就说是物业的,检查暖气是否漏水。”周庸点点头,我们俩走到门口按了门铃,半天没人回应。
我和周庸在别墅四周转了转,确认屋内没人,四周也没摄像头后,撬开了一楼卫生间的窗户,溜了进去。
这栋别墅的装修风格偏欧式,多用各种黑色、金色、棕色搭配。墙上的液晶电视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擦拭。整栋建筑分两层,每层分别有两个卧室,每个卧室都带一个卫生间。
我让周庸在一楼寻找证据,然后轻手轻脚上了二楼。楼上的两个卧室都有人住,被子全都没叠。我在两间卧室厕所的洗脸池、木梳上找到几根毛发,装进塑料袋揣了起来——如果需要通过DNA验证马北一是否活着,这些东西就能做证据。
装完头发后我仔细观察四周,发现厕所的马桶圈是掀起来的。如果只有女人住在这屋里的话,一般是不会掀马桶圈的——这屋里可能有男人。
紧接着,我走到洗脸池旁,仔细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牙刷,发现两只牙刷的刷毛都是潮的,在厕所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刚被丢弃的旧刮胡刀刀片,还有一双换下来的袜子。检查完楼上,周庸正好检查完楼下,告诉我楼下的卧室也都有人住的痕迹。
屋里没发现电脑之类的东西,我有点不甘心,让周庸上楼再找一圈,我则在楼下再找一圈,以防漏掉什么。周庸点点头,往楼上走,在一楼跟二楼中间的楼梯拐弯处,周庸停下来:“徐哥。”
我看着他,周庸用手指着楼梯拐角,我走上楼梯仔细看——那儿有一扇门,因为颜色和墙纸太像所以我完全没发现。一楼和二楼之间,有间没窗的夹层间!我掏出隔墙听贴在门上,戴上耳机——里面有人的说话声,还有机器嗡嗡的声音,应该是印刷机的声音!
我向周庸比了个手势,让他出去报警。有印刷机的声音,造假钞的机器可能就在这间屋子里。
周庸小声说:“万一没在里面怎么办,那不是报假警吗?”
我说:“没事,最多拘留你几天。”
周庸点点头,下楼出别墅去打电话报警。
看着周庸走出去,我重新戴上耳机,想继续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时,门忽然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我们俩互相吓了一跳。我转身就往楼下跑,这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我,声嘶力竭地喊:“有人进来了!快出来!”
我感觉多了几只胳膊在扯我,转头一看,又多出了三个壮年男子,他们一起抓住我,拽着我进了夹层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一看跑不了了,举起双手,主动把手机上交:“服了,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说话的时候我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夹层间,面积不小,得有个四十平方米左右,墙上贴满了吸音棉,完美地掩盖住了印刷机的声音。
吸音棉
屋里是一个极其专业的假币加工厂——几台电脑、大型打印机、烫金机摆在四周,几个女工正在流水线地印制假钞。我看了看屋里地面、墙角堆满的成品,外观上和真钱一模一样,用肉眼几乎无法辨别。
那个和我撞在一起的中年男人上来就踹了我一脚,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是谁。我说自己是追债的。
他又一脚踹在我遮挡的胳膊上:“我去你的,骗谁呢,追债追到这儿来了,你追谁的债啊?”我说马北一。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中年男人想了想,对着那边的墙角喊了一声:“马北一,这人你认识吗?他说来管你要债的!”
墙角站起来一个很瘦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本人,虽然有点瘦脱相了,但周庸给我看过他的照片——这人是马北一无疑。马北一站起身,困惑地看了我两眼,说从来没见过我。
我说:“我是周庸的表哥,我弟借给你十多万元你不知道吗?”
他点点头,说周庸是他的同学,自己确实管周庸借钱了。
那个中年人上来抓着我的头发问我报没报警,我把手机要回来解锁给他看通话记录,没打过110。
他又问我怎么找过来的。
我实话实说:“跟着一个给马北一的母亲送快递的、骑着摩托的小姑娘找过来的。”
另一个人骂了一句,说李欣然暴露了,要去给大佬打个电话,顺便问问这人怎么处理,开门走了出去。中年人让我去墙角蹲着,吩咐马北一看着我。
我在墙角蹲好,马北一走了过来,我和他搭话,没提周庸的事,指了指正在把假钞泡进水里的一个女工:“干吗呢那是?”
马北一看了我一眼,说:“她在把假钞做旧。那是醋水,泡个十几分钟后捞出来吹干,就能被酸性腐蚀一点儿,看起来旧一些。”说着他又指指旁边的另一个女工,说:“她用的方法比这个高明一些,我们自己配的轻度腐蚀剂,做出来的假钞没有醋酸味,这种每张多卖一元钱。”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工先拿了一个白色瓶子在假币上喷几下,然后换成一个蓝色的瓶子再喷几下——本来还崭新的纸币竟然慢慢变了色,完全没有了光泽,就像用了很久的钱。最后,用吹风机把假钞吹干。
我问马北一有没有可能放我走。马北一让我别想了。
我不停地和马北一说话,问他问题。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方便我观察四周,看有没有逃跑的机会——万一他们在周庸带警察来之前,就要干掉我,那就太背了。好在他还挺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我指了指正在印假钞的打印机,问他那和一般打印机有什么区别。马北一说:“这是凹版打印机,大几十万元一台,价格高,但印出来的钱有立体感,最像真的。”
我说:“那你骗同学的钱是不是都花在这上面了?”
马北一情绪有点波动:“我根本就没想骗周庸他们的钱!本来就是想拿这钱买设备印假钞卖,快速把钱还上的!”
我本来在看着门口,那个发现我的中年男人和另一个人坐在那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基本没有越过两个人拧开门锁逃跑的可能。
听见马北一的话,我有了点兴趣。
问他说:“那你妈的事呢?你也不算骗吗?你说你妈尿毒症,捐款手术,然后你妈又去世了,其实你妈还活着。”
马北一骂了声,说:“你说什么呢?我妈确实得了尿毒症去世了。”
他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骗我,但我还是有点不相信,说:“不可能,我昨天还见过你妈,就在你家见的。四五十岁,有点发福,短发,戴个眼镜,嘴角有点微微下垂,你敢说不是你妈?”
马北一说:“不是。我都和你说了,我妈已经死了,尿毒症,一年了。”
我说:“我亲眼看见了,有个给你妈送假钞的姑娘,从这栋别墅里出去了,骑个摩托。”
马北一点头:“你说那姑娘叫李欣然,是我女友。”
我心里有点发寒,如果我跟踪监视了多天,每天下楼跳广场舞,对着我和周庸拿出马北一死亡证明的人,不是马北一的母亲,那她是谁?
马北一看起来很冷静,对有人冒充他母亲没有一点儿惊讶。
我说:“你一定知道她是谁。”
马北一没回答我的问题,问我知不知道彭大祥。
我知道一点。彭大祥是汕头的一个画工,今年七十多岁了。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他的画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号称是中国假钞界的“教父”。他于2014年被广东警方逮捕,正在监狱里服无期徒刑,当时“焦点访谈”特意出了期专题来报道他。这个老头有多厉害呢?他曾经手绘过十三套母版人民币,中国96.7%的假币都是使用彭大祥制作的母版人民币拓印出来的。
彭大祥是“803”特大假币案主犯
马北一说:“你还知道彭大祥,一般人都不知道。”
我说:“我对这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所以才干这种帮人追债的活儿。”
马北一接着往下说:“彭大祥制作的十三版人民币母币,都是百元面值的。但其实被捕之前,他还做了两套母版人民币,一版是二十元的,一版是十元的。”
我想起了假钞群里卖得最好的,就是十元和二十元。问他这两套母版人民币是不是在他们手里。
马北一说:“是,那个你觉得是我妈的女人,也姓彭。”
我问马北一那个女人是不是彭大祥的晚辈,马北一说他也不知道:“但她和我女友有点亲戚关系。”
我问他和这个女人认识,是通过女友介绍的吗?马北一说是。
母亲去世后,他四处打工旅行。今年3月份,他到汕头时,在火车站有人招印刷工,他就跟着去了,结果发现是个假钞团伙。马北一很快学会了如何做假钞和在网上卖假钞,并在团伙里交了一个女朋友,李欣然。
他在闲聊时,和女友透露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以及母亲去世的事。李欣然把这些告诉了自己的长辈——同时也是团伙的头领,彭姓妇女。
彭姓妇女在汕头一直是警方的监视对象,听说了马北一的家庭情况,把他找来商量——可不可以不注销马北一母亲的户口,让她使用马北一母亲的身份,躲一躲。因为是女友长辈的请求,马北一答应了下来。
彭姓妇女告诉马北一,自己手里有彭大祥两套假钞的母版,问马北一想不想合作。马北一从小就敢想敢干,一想还是彭大祥的母版,肯定能赚钱。他假称自己在包工程,向同学朋友借钱,加上自己的一点儿积蓄,凑齐了一百多万元的开工本钱,买了凹版印刷机以及印制假钞需要的其他工具。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在地广人稀的郊区租了房子,在印钞的房间里都贴满了隔音棉。
马北一想的是,快速赚钱后,马上先把向同学朋友借的钱还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他的想法没能实现,彭姓妇女很快从别的地方找来了自己的团队,逐渐把他排挤在外。
后来出了骗同学份子钱的事,他找到彭姓妇女,希望用卖假钞赚的钱,把借的钱还上——结果他干脆就被软禁了,并伪造了已死的假象。
马北一的故事很完整,但他在撒谎。如果他真的想迅速赚钱还给同学,就不会骗份子钱使得自己暴露。我没拆穿他,但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跟我说了这么多。
马北一笑笑:“你不是周庸的表哥,你是徐浪吧?”我说:“你怎么知道?”
马北一说:“周庸在朋友圈发过你的照片,虽然就一个侧脸,但你头型挺特别的,我一下就认出来了。我知道你和周庸总是一起行动,你们可能已经报警了吧?我这要出去,肯定得判个三到十年,替我跟周庸说一声,我不是借钱不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