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自己的房间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北上广女子图鉴!
《一间自己的房间》是伍尔夫的一本散文集。她说女人想要从父母子女或伴侣的“共有生活”中跳脱出来、想要做自己的事,必须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可以上锁的房间,以及一份500英镑年薪的收入。500英镑大概是当时男性劳动力的人均收入的两倍。
上锁的房间给人以空间,两倍的收入给人以时间。要空间和时间做什么?--获取思考和表达的自由。
一
我在老家有自己的房间,也有锁。但如果父母要敲门,无论是来我房里找猫,或是穿过房间去阳台给小葱浇水,我都不好意思不给开--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并没有上锁的自由。
第一次有真正上锁的房间,是在广州,那年我大四,在天河实习。
广州是个单身友好型城市。你可以轻松买一根排骨两支玉米回去煲汤,不必担心菜场摊主的白眼。煲汤又是一种
单身友好型料理,一个电炖盅,放好食材和水,定时,闪人,下班到家就可以轻松享受晚餐。即便是火锅,到了广州也有小小只的版本,不论是香港打边炉还是澳门豆捞,一个人围一个锅,毫无压迫感。
我租住的房子不是很好。我先是见识了水杯里的小强浮尸,然后亲眼看着小强顺着拖鞋爬进睡裙。睡觉时我很仔细地压好蚊帐,关灯。结果一只油光锃亮的小强从缝隙漏了进去,借着月光看到它,我忙往外跑,却发现不小心把蚊帐压得太好,我坐在凉席上,身体压着席子,席子压着蚊帐。我和小强,四目相对,谁也出不去。它起飞了,翅膀轰鸣扑面而来,我的魂也飞走了。
第二天,在房东的建议下我买了专业蟑香,一盒十六片,每一片都是电蚊香片那么大。封门、封水管、封排气孔、封窗,点燃一整盒。然后出门
施施然吃煲仔饭、逛街、看电影,估摸着五六个小时后到家,开门换气开灯,我的魂飞回来了--
黑压压铺了一地的小强尸体,不对,是身体,密密麻麻的,像是春节后麻将室清晨的地面,铺满了牌友和围观群众嗑了一个白天一个通宵的瓜子壳。蟑香只管熏晕,不管熏死,所以乌泱泱的小强六脚朝天,不安地蠕动着挣扎着。
我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把它们扫起来,倒进一个大饼干桶里。盖上瓶盖儿,最后还恶趣味地在透明塑料桶上扎了几个小孔。开电扇,通风,洗头洗澡,睡觉。半夜里,我听到饼干桶滚动的声音。满当当的小强渐渐过了蟑香的药效,苏醒过来,它们在瓶子里奔跑跳跃,活泼健壮。
经此一役,天朗气清,房间里出现什么都吓不到我。
毕业后我回到杭州,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有锁,安静
,没有打扰。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在里面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而房间可得,产权不可得。
一个人住的第五年,搬了三次家。有时是因为换工作,有时是因为换室友。有人说:“房子是租来的,生活不是。”这是安慰人的。租来的房子,先不提舍不舍得花真材实料装修,光是日常软装都很成问题。
晚上瞎逛偶尔会遇到美院的学生在西湖边摆摊,有时候卖画儿,有时候卖木工,几十块可以买一个他们手工做的东西,哪怕是作废的,也比工厂里几万个一套模灵气。这些小东西,素来只是敢看不敢买,一想起搬家时一筐一筐的鸡肋,就直冒冷汗,被迫断舍离。
直到那天我看到一只粗粗笨笨的青色大茶钵,一看就适合拿来泡面,造型简单,颜色古朴。
“这个多少钱?”我随便问问。
摊子后面一个蒙着围巾的长卷发
冲我笑了笑,用手戳戳“每件50”的纸板牌,露出一只纤细的手。
“是你自己烧的吗?”我又问。
“这个烧得不好,”长卷发拉下围巾说,“烧得好就不是这个价啦!”
我才发现摊主不是姑娘,是个长发男生。夜幕下看不真切,只看那神气也知道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漂亮的人总是比旁人多出一份自信。他做的陶器也这么漂亮,我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哪里烧得不好。
“很有日本的风格。”我兴奋地说。
“照着这个做的造型,做了一些改动,开口的角度还差一点。”他拿出一个本子,给我看一张彩打的图,写着××博物馆唐代宜兴窑什么青釉什么碗。
我不好意思起来,风吹得脸火烫。
我装没带钱,问他收不收微信转账。他笑着点点头。我不甚光彩地把他加上了好友,假装从此认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