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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番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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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还是太子的时候,是七个皇子中最受父皇偏爱的一个。

父皇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此子聪慧颖悟,有安国定邦之才,存施仁天下之德。

比他大两岁异母所出的皇兄却似乎并不以为然。

安王向来主张仁政。

**凭的是武力。然而战乱已过,守成需笼络人心。然而他的皇兄,向来尊崇铁腕冷血,主张一国之君,当树望立威。

安王知道父皇其实是喜欢皇兄的。七个皇子中,论果敢霸气,无人能及皇兄。

然而这位皇兄,征战上独断强硬的作风似乎也带到了生活中。对上父皇的时候,并不像其他皇子那样谦恭婉转。往往据理力争,谁的面子也不给。

倒惹得父皇气怒之后又无奈叹气。

安王知道,如果皇兄肯放低一点姿态,懂得礼谦下士一些,太子的位子大约轮不到他。

他性子中的太过重情义,一直是父皇想打磨扭转的。

他的父皇常常对他叹道:“上位者,必有仁心,你可存仁,却万不可太重义。义者,于上位者而言,如蚕之织茧,自缚其中,难以施为。”

他的皇兄,在父皇眼中,大约便是缺了那么一点仁点,所以不放心将这江山交到他手里。而他,太重情义,又是他的父皇一直担忧的。

皇兄并不服气他当这个太子,雄心勃勃一早就有了端倪。骊朝近一半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手下积了数千良将,对他惟命是从。

战场上的男儿,拼的是血性。重的也是血性。

他的父皇有一次在和他论政的时候,曾经跟他说:“他日我百年之后,如果你的皇兄还是这般秉性,你可便宜行事。”

他立刻便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让他早点下手除掉皇兄么?

皇家的血腥,其实在骊朝未开国,父皇未登位的时候便开始了的。那个时候,相拼相争的是兄弟,现在居然已到了父子相仇了么?

他愣了一下神,

知道父皇说的是。

有朝一日,他坐了那个位子,他的皇兄是不会服他的。

他的父皇看着他略迟疑的神情,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我们大骊基业未稳,边境不安,现在还是需要你皇兄出力的时候。且我在的时候,你皇兄是不敢反的,只是他日我若不在了……”

他跪在地上,伏身叩地:“父皇春秋正盛,何必说那些伤心之语。儿臣尚需倚仗父皇教诲。”

他的父皇叹道:“人生祸福难定,我也希望能看着大骊再稳几年。”

看着他有些惶恐的表情,忽然又笑了,“人到中年,忽然便善感起来。倒将你吓着了。罢了,你皇兄,我总得还要多看顾几年。”

然而冥冥之中,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他的父皇骑马狞猎的时候,不知何故,惊了马,崩于当场。

安王从来没有想到,兄弟相争的时刻居然这样早地到来了。

他本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位子,然而他的皇兄居然毁了父皇生前的诏书,划了北地与他相抗。

几个皇弟纷纷仿效皇兄,都坐起了称皇称帝的美梦。

那几年动荡不断,战争不歇。

南部的骊朝终于安稳下来的时候,安王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他的皇兄却在这个时候居然掳了他的王妃。

安王记得父皇曾说:“你的皇兄,文韬武略,极是难得,然而杀伐出身,手段狠戾,无所不用其极。心不存仁,难安天下。可惜!”

所以居然掳他的王妃相协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吗?

他坐在寝殿里,案上摆着皇兄派人送来的书信,旁边摆着封在信中一并送来的一枚精致书签。

一天一夜,他一直在问自己,江山重要还是妻子重要。

他的王妃,在臣民眼里,是他的王妃,是一个身份。然而于他,他的王妃,是他的妻子,是亲密无间倾心挚爱的亲人。

他的殿前,跪着苏瑾元,跪着赵明庭,跪着

一众他向来倚重的忠心臣子。

他知道,在他们眼里,江山,比一个王妃重要。

然而骊朝的江山,还要再动荡下去吗?几个皇弟一断起事的这几年,他见了太多的血腥,见了太多皇家的无情, 见了太多人对权力的欲望,见了太多人性丑恶的无底线。他也见了太多一波又一波的血染都城,百姓受难。

他由不起记起父皇在时都城一度的安乐升平。如今呢?都城的百姓惶然不安,都城的臣子战战兢兢。都城的夜晚已经数月不曾开过夜市,都城的节日,已经太长时间不曾笑语欢声。

都城如此,都城之外呢?

他的皇弟们,被他和皇兄压的压,讨的讨,如今只剩下南北相对的他和他的皇兄。

到现在,他还要搭上心爱的妻子吗?

“苏卿,告诉我,如果我顺着你们的意思放弃了王妃,大骊能就此安稳吗?相争能就此结束吗?流血能就此休止吗?我要带着你们,继续抗争下去才算不辜负你们吗?”

苏瑾元似是早已料到他会有的决定,默默地没有说话。

他们其实都知道,继续抗争,为的只是各自的私心。

过了很久,苏瑾元缓缓说道:“先帝曾言,王爷胸怀天下,太过重义。臣只问王爷,若王爷就此收手罢争,甘于将这江山拱手相送,昭王,是王爷能放心托付之人吗?”

“大骊如今内里动荡,外有强敌,正需要像皇兄那们铁腕强硬之人。”

他其实问过自己,甘不甘心。

如何甘心?他生于皇家,从小便熏就着一腔报负想治理出一个繁华强大的骊朝。

然而他知道,南北相抗再持续下去,骊朝内忧外患,终将受创。

而他,也做不到为了这个江山,眼睁睁看着他的王妃殉命。

他想他唯一对不起的,是这一群效忠于他的忠臣良将。

为了一个完整的江山,为了他的王妃,他愿意就此按下所有的报负

,做一个隐身市井的闲人。

他只是没想到,一退再退,让了江山,散了臣下,却依旧没有换回他的王妃。

他的皇兄,居然背信如此吗?

他被软禁的第九个月,已是一国帝王的他的皇兄忽然来到他的院子。

这个帝王一脸的威严冷酷,然而比他从前所见,已是见了平和。

他愣了一下,恍然竟然觉得见到了另一个父皇。

“她要生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违背信义的皇兄。恼怒已在这九个月的软禁中慢慢消磨了,心底只留了一抹柔软的痛。

“她是足月生产。”

他豁然瞪目看着皇兄。足月?足月的意思是……

他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揪住皇兄的衣服:“江山我让了!臣子我遣散了!你还想怎样?把宁儿和孩子,还给我!”

“二弟!”他的皇兄腰背笔直地看着他,“作个交易吧。”

“要么她和你的孩子一起死。要么你入佛门修行,保她母子的平安。你该相信,我不会让安王的血脉留在这个世上。”

“所以你是这个意思吗?你强行拘着宁儿,还想夺了我的孩子?”

“你总该相信,他做我的孩子,比做你的孩子安全。”

他想,如果他现在有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捅进皇兄的胸口。

然而理智告诉他,皇兄说的对。他已是阶下囚的身份。他护不住他的妻子,也保不住他的儿子。

他的皇兄势在必得地看着他:“我能让宁儿安安稳稳怀胎到现在,就没打算伤害这个孩子。我想留着宁儿,更不会动这个孩子。你决定吧。”

他知道,退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当初他选择退的时候,就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了主动权。

他原以为他的一生,就这样了。

没想到某一天夜里,赵明庭抱着一个孩子找到了他。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

恍然明白了数月之前,宁儿找到他,泪流满

面所为何来了。

他默然良久。

傻宁儿啊,她并没有对不起他。是他无力护住她,是他没有在她身边照顾她。她为了他的儿子在宫里忍辱偷生,已让他满心愧疚,哪里有资格去埋怨她!

最后对赵明庭说:“我已身在佛门,外事不问了。这个孩子,既然交给你,你便好生抚养吧。”

从此之后,世间有了专心事佛的弘光,再也没有了什么安王。

没想到,数年之后,边城尽屠,他想起那个孩子,急急赶来,却是已被鲜血浸透的他。

他一双眼睛空灵地望着他,无尽的悲哀与不甘,似乎在埋怨这一生的命运。

他坐在满城的尸体一地血泊中,忽然感到了深切的罪孽。

这罪孽,不是皇兄的,是他的。

他明明知晓这个少年的身世,却不曾向皇兄透露半分,以至于两次屠城,先是赵明庭,然后是这个少年,加两城的无辜百姓。

他的心底,原来也有诸般的恨意么?以至于酿下如此的罪孽!

这一年,显然是多事之年。

因着边城两次被屠,皇上终于激起了朝里朝外的愤怨。宁贵妃也因此与皇上决裂,两人相见如逢仇人。宫里的皇后趁着皇上狩猎的时机赐了宁贵妃毒酒,皇上闻讯赶来,只来得及将皇后一剑斩杀。失了贵妃的皇上变得分外暴虐,膝下的三位皇子明争暗斗,终于三败俱伤。

次年春,皇上急疾而崩,身后无子。

安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迎回的一天。然而数年之后,物是人非。悲壮山河,从新收拾,朝纲重振,百业待兴。

然而夜晚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中,他想起的是那一城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想到的是那个少年,他的王妃,他的儿子,他的皇兄,这整个皇宫的恩恩怨怨,都只因当初种下了那个因。

雄图霸业,再也不如当初那样想起来意气风发。

他再一次跪在佛前,虔诚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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