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彼岸花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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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鸣小心地将男人的衣服一一剪开,身上的伤口辚辚,只见一团血肉模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这是有多大的仇怨才将人伤成这个样子?
杜鸣剪完男人上半身,看了苏问昔一眼:“你背过脸去!”
苏问昔:“……”
才要反驳,看杜鸣木着脸,一副没有商量的表情。
转就转,完了还不得我清理伤口么!
杜鸣剪完了男人的衣服,伸手去拿医药箱。
苏问昔:“……子规,这箱子是我的。”
而且我是大夫,你是门外汉好吗?这是个重伤号好吗?
杜鸣“嗯”了一声,再无言语。苏问昔只听到后面一阵悉索,简直无语了。
忍不住出声道:“你别动他的脸。别人认不出他总是好的。”
就听杜鸣再次“嗯”了一声。
杜鸣没有用她的意思,苏问昔只好自己又说道:“箱子里面那个大瓶子里装的是烧酒,你包扎伤口前先拿花棉蘸着酒在他伤口上抹一遍,细致些。那个红色瓶子里是伤药,包扎的时候别太紧,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太紧伤口容易烂……”
杜鸣依旧还是“嗯”。
过了一会儿,苏问昔还是忍不住,说道:“他的伤挺重,你务必细致些。他的命在你手上悬着呢。之前我弄伤了他的腿,已是对不起他……”
杜鸣就说了一句:“他的腿,是他自找的。”
苏问昔:“……总之是跟我有关系。我还伤了他的马……哎,子规,其实他就是个小孩子一样,才多大啊。”
“他是个男人!”
苏问昔:“……”
豆芽菜你嘛意思?照你的意思我以后不用行医看病了,男人我就得退避三舍了?你太封建了你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杜鸣说:“你转过身来吧。”
苏问昔就转过身来。
杜鸣的外衣已经盖在男
人身上,只露着黑漆漆脏兮兮的一张脸。
苏问昔掀了一下衣角,想看一下杜鸣包扎的技术,杜鸣一个眼神盯过来,她觉得像针刺一样,只好怏怏地收了手。
杜鸣说了一句:“我已经让人快马去找无病了,想来等我们到的时候,他差不多也能到。”
苏问昔指着杜鸣,简直是无语了,最后不忿地说道:“无病骑马不行,等他到了,人都散架了,你还指着他能治伤?”
杜鸣:“……”
看了一眼苏问昔,缓缓地说道,“绍布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不寻常,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显然是有人杀人灭口来不及处理现场。无病现在是皇上的人,自然让他来医治比较好。”
苏问昔愣了一下,本能让她嗅到一丝危险:“你是不是觉得西番那边出了乱子?”
杜鸣低声说道:“绍布只身前来,如果真是西番出了乱子他来求救,正常情况下应该换换服饰,不招人耳目才对。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过来,除非是受了西番的派遣。然而我们却并没有接到他过来的消息,西番也没有事先知会。”
苏问昔有些骇然盯着杜鸣:“你想说什么?”
“他明目张胆地露着身份,是为了给另一个人打掩护。”
“……你是说,他就是前来送死的?”
杜鸣抿着嘴没有说话。
事实非常明显。他身上的伤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他答案了。
苏问昔脸色白了白,表情愤怒起来:“他还是个孩子!居然让他站出来做替死鬼?你觉得是番王还是布和?还是另有其人?”
杜鸣拍拍苏问昔的手,低声说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掩护的人是不是平安脱险了。”
苏问昔怒了:“怎么不重要?他也是一条命!他才多大?”
杜鸣就没有说话,柔和地看着
苏问昔。
苏问昔身子僵**一会儿,肩膀颓然掉下来,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恨恨地说道:“我讨厌死战争了!大家为什么都不肯消停一些!”
苏问昔一路已经给绍布喂过数次水。水根本喂不进去,只能拿滴瓶一滴一滴往绍布嘴里滴。
苏问昔以前看修仙小说的时候,经常暗笑人类是多么痴心妄想,总是希望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能得到一颗起死回生的仙药,或者长生不死,或者永葆青春。
然而此刻,面前是这个曾经断了一只腿仍然倔强地要将她捆绑的那个少年,不怨她伤了他的腿却恨她伤了他的马的少年。
她真想自己能有一颗起死回生的药丸,让这个少年从重伤昏死中解脱。
她想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其实离战争已经很远,至少离她很远。
可是总会看到这个国家那个国家的战争。
她从图片里看到的是被毁的家园、困顿失所的居民、大片大片被污染的土地。
少数人类为一己私欲挑起的战争,坑害的却是大多数的无辜百姓。然而这些无辜百姓被鼓动、被诱哄,他们的愤怒都转向了敌人,很少想一想战争的缘起到底是因为什么。
苏问昔忽然之间有种无力感。
她即使有一双起死回生的妙手,仍然阻止不了战争对生命的掠夺。她即使有数颗仙丸可以将人从死神手里拯救,却仍然无法拯救许多的人因为战争而走向死路。
这一刻,她茫然着,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志向,有些可笑。
这个时代,人们真正面对的,不是疾病困苦,而是战争残杀。
她即使身怀医术,又能有多大的作用?
“子规,”
她低低地说,“你相信,战争会有结束的一天吗?”
杜鸣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苏问昔
想到了什么,但知道她此刻心情也许并不好。
伸过手来,握住苏问昔的手。
“问昔,你不用太担心。他会没事。”
苏问昔摇摇头,看着杜鸣:“他会没事,那别人呢?只要有战争,只要有争斗,只要有抢掠,就会有更多的人像他这样,是不是?”
杜鸣再度愣了一下。
“问昔,你不要想太多。总会有一天,战争会结束。”
会吗?
苏问昔问自己。
她以前学历史的时候,从书上看到的,总是朝代的更迭,夺位者之间的血腥争斗。先皇和安王不正是一个例子?
那个最高的位置看着气派辉煌,却是多少血腥洗染的呢?
接下来的一路,马车里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尚武在马车外说了一声:“将军,夫人,咱们已经在西山脚下,再走一里路就进别院了。”
苏问昔掀了一下车壁上的帘子,便看到了外面郁郁葱葱的一片山壁,裸露出来的山体是赤褐色。和绿色相间,入眼颇有些对比鲜明。
杜鸣轻声说道:“这西山,也叫做赤山。山上遍地种着彼岸花。入夏过来,遍地花红如火。”
苏问昔有些惊讶。
彼岸花,即传说中的引魂之花,也做曼珠沙华,开在黄泉路上。相传人死后先到鬼门关,过了鬼门关便上一条路叫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黄泉路因其花红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
而这赤山,居然种满了彼岸花?
杜鸣低声说道:“这满山的花,是先皇让人种的。据说当年宁贵妃薨后,先皇思念贵妃娘娘,便让人种了这满山的彼岸花。宁贵妃生前曾来这西山避暑,很是喜欢这里。”
苏问昔吃惊地看着杜鸣。
杜鸣脸上并没有过度的表情,淡淡
地像说别人的故事。
她不知道先皇对宁贵妃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也许是爱的吧?否则不会背着背信弃义的名声强纳了那位曾经的安王妃,不会不守承诺地自毁前言,不会在她去后,因为她为安王生的这个孩子而嫉妒得发狂,不会明明是恨着她,却还是种了这满山的彼岸花,开出一条黄泉之路。
她无法品评别人的爱情,但是因为他们的爱情,有多少无辜的人送了命呢?
爱情与战争,似乎是个没有逻辑却无法让人理解的因果。
“子规,”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其实知道,自己并不能安慰他,她甚至不敢出口一个字的安慰。
他的身世,本来就是他们心中自知却极力要淡忘的秘密。
杜鸣捏着苏问昔的手,轻轻说道:“问昔,我对你,不只是因为对苏老爷的承诺。我们……”
这时马车忽然一顿,停了下来,外面马蹄声响,尚武的声音传进来。
“将军,夫人,别院到了。”
杜鸣扬声说道:“知道了。”
拍了拍苏问昔的手,又对外面说道,“你去把夫人侍女叫两个进来……就找豆蔻和平安进来罢!”
尚武应了一声,马蹄声响,往后面去了。
苏问昔看了看昏死的绍布,又看杜鸣,低声道:“你不怕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生人耳目?”
杜鸣说道:“你那三个侍女,不必瞒着。”
话中有话地说。
苏问昔立刻想到,她那三个侍女是皇上赐的。不管她们现在还算不算皇上的人,总之不用隐瞒就是了。她们若想向皇上递消息,只管递了便是。
杜鸣说道:“他伤得这样重,无病来后,这些日子,少不得要专人照顾他,平安跟你学过一些医术,照顾他要比别人经心些。”
苏问昔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