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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身体的记忆比大脑还要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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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咕哝着用比蚊子还细小的声音给他一针见血的评价,然后心安理得的披上衣服。

“我体质好。”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

“最重要的是,我怕你生病传染我。”

舒念心里对邹寒屹那少得可怜的好评顿时灰飞烟灭,她此刻想把脚后跟踩在他的脚面上,然后再碾一碾。

“师父,你!杞!人!忧!天!了!”

“没关系,我这人喜!欢!未!雨!绸!缪!”

邹寒屹的目光在黑夜的细雨中尤其透亮,路边所剩无几的路灯散出来的光打在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是织就了一张带着雾气的网,眸光却越发清晰起来,加上从嘴角蔓延开的些许笑意,竟然说不出的温暖深情。

当然,舒念因为个子矮了一截,又憋着一肚子的火,所以错过了这个三年未遇的奇观,只有如酥的细雨见证了这神奇的一幕。

第二天早上,舒念拖着半睡眠状态的身体和混沌不堪的大脑推开办公室的门,然后被连续三声的喷嚏惊得立正站好,她看见邹寒屹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盒纸巾,放在门边的垃圾篓转移阵地,此刻正欢快地蹲在办公桌的一角。

邹寒屹感冒了。

哈哈哈,这就是他所谓的未雨绸缪么?老天终于开天眼了。

舒念幸灾乐祸地在心里将她的毒舌师父羞辱了一遍,然后若无其事地关门进去,直到飘悠悠坐在自己得办公桌前,心里依然乐得和开了一朵牡丹花似的。

邹寒屹的喷嚏真是此起彼伏,一唱三叠,舒念刚开始还幸灾乐祸,但是到了后来,昏死过去的愧疚感一点一点复苏过来,在她的心里就和小毛刷子刷过一样,不是羽毛刷过的那种痒痒的感觉,带着坚硬的质感,刷得她心里特别不舒服。

那是她不断滋生的愧疚感。

于是,舒念怀着满腔内疚之情跑出去,巡逻了一圈以后在社交障碍者苏祎宸的桌兜里借到了

一袋感冒冲剂,顺便接受了一轮来自群众的嘘寒问暖,她坦然接受,然后屁颠屁颠跑去茶水间,在消毒柜中找出一个玻璃杯,烧了热水将冲剂冲开以后端着杯子重新回到办公室。

邹寒屹的鼻尖都被卫生纸擦红了,像个猴屁股似的,他听到舒念去而复返的声音抬起头,这副稍显滑稽的模样撞进她的眼睛里,舒念没敢裂开嘴,所以只是稍微斜了斜,这下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师父,我泡了杯感冒冲剂,苏祎宸说治疗风寒感冒效果挺不错。”

邹寒屹对于舒念刚刚上班就擅离职守的行为十分不满,原本淤积在心里想要发作,但是看见那姑娘小心翼翼捧着半杯深褐色的水来到他眼前,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浅浅的愧疚,于是,那些火还没聚起来就一点点散掉了,甚至还鬼使神差的接过去,哑着有些干涩的嗓子道了谢。

“要是上午的不忙的话,喝完药就去休息室躺会儿,发发汗会好一些。”

邹寒屹略微扬着头看向舒念,她有些摸不准这人的脾性。

“经验之谈,不是凭空捏造的。”

“哦,谢谢。”

舒念被连续两声的谢谢搅和的晕头转向,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区,这是迄今为止,邹寒屹对她说过的最正常也最温柔的话,虽然声音嘶哑的像是生锈的破锣,难听死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腹诽加鄙视,邹寒屹真是弱爆了,昨晚送她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竟然也能冻感冒。

他究竟是什么变异品种?比林黛玉还要弱不禁风。

舒念当然不知道,变异品种邹律师送她回寝室以后,一时有些伤春悲秋于是撑着伞去了学校操场上,和犯了中二病的少年一样,踩着塑胶跑道上的小水洼一圈一圈地在雨中漫步。

自虐式的回想他不堪回首的曾经。

三年来,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回学校,即使回来也是来去匆匆,更谈不上腾出时间给学弟学妹们传授一些经验,有什

么好传授的,一天到晚忙得鸡飞狗跳不要命的赚钱么?到了最后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赚那么多的钱要给谁花,一个人现在过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其实最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忘不了沈舒柠,害怕想起他们在学校时候的点点滴滴。

回忆太残忍,他还没有修炼到刀枪不入的境界。

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邹寒屹悲催的发现自己头重脚轻,感冒发烧了。

他当晚住在邹明那边,早上出门的时候都没敢多和邹明说话,自己偷偷摸摸找了点药吞下,老头子耳聪目明的很,加上前段时间他刚受伤出事,每天就和个大熊猫饲养员一样监督他,唯恐他哪里不舒服。

邹寒屹怔怔的盯着不断冒热气的透明杯子,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些许白芷、陈皮的味道,苦涩,还略微有些刺鼻,甚至将鼻塞的症状都缓解不少。

这种药曾经是他家里的常备药,那时候沈舒柠还在,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打点的周到妥帖,各种常备的药物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整齐归类,放在药盒子里,他头疼感冒的时候懒得连动都不愿意动弹,她就会温言软语的哄他,做软糯的粥晾到适宜的温度给他喝,然后再冲一杯感冒冲剂,帮他裹好被子,捧一本书坐在沙发中陪着他。

可现在,家里除去胃药是常见常新,其余怕是都已经过期,连放在哪个犄角旮旯他都搞不清。

舒念起身的时候椅子向后退的声音把邹寒屹从幽幽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揉了揉胀痛的鬓角,然后端起杯子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蔓延在唇齿间。

真他娘的是心比秋莲苦。

“我去休息室睡会儿,有事叫我。”

“知道了。”

舒念目送邹寒屹摇摇晃晃起身,她突然心生一种错觉,那人好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烛,连灵魂都被某些不知名的东西抽走了大半。

实在是太惊悚了。

邹寒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他头疼的厉害,太阳穴处也是一跳

一跳的刺痛,人根本睡不着,恍恍惚惚间做起了半睡半醒的梦。

梦里是陈远枫和沈舒柠结婚时候的场景,周遭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灯光皆是汇聚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看见自己整个青年时期最喜欢的姑娘,笑得温暖幸福,还有那个年龄阶段最交心的兄弟,他捧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的脸,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很多久远的回忆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稍微打开一个缝隙,里面尘封的东西就会争先恐后地钻出来,钻进人的身体里,血液中,骨髓深处,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个人。

沈舒柠的那条短信就像是开启这个盒子的钥匙,三个字轻轻的一扭,就轻而易举地撬开了邹寒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邹寒屹睡得恍恍惚惚,一觉醒来比跑了马拉松还要累,浑身的筋骨都变得酥软了,他看了看表,已经临近中午十二点,怎么这么快就又到了吃饭的时间。

舒念蹑手蹑脚走到休息室门口,邹寒屹一上午都没出来过,没喝水,没上厕所,一点动静都没有,紧闭着一扇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她觉得作为一个有恩必报的五好青年,自己应该出于人道主义来关怀慰问他一下。

但是她又害怕惊扰了邹寒屹的美梦再接受一番毒液洗礼,所以手伸出去好几次都没敢敲门,只好磨磨蹭蹭蹲在门边按兵不动。

邹寒屹开门的时候她差点朝后摔个屁股蹲。

“你蹲在门口做什么?”

“看看你还活着没。”

舒念没敢这样说,换了句措辞。

“哦,想问问你好点没,顺便看看你吃什么,我帮你做点。”

因为胃口不好的缘故,邹寒屹在楼下租了个小隔间做厨房,舒念来之前都是每天中午自己做着吃,他对吃东西不甚讲究,基本都是菜叶子一煮,下点面条凑合着过。

他手臂上的石膏拆了以后就不再让邹明带饭,于是师徒二人就再没了现成的饭可以吃,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像舒念这样的

实习生,在实习期间,所里面只会发基本生活费,还是在每月月底,额外的收入都是来源于自己的指导律师,办完案子以后稍微抽一点出来当做是辛苦费给他们。

在这方面,邹寒屹不算苛刻,甚至包了舒念的午饭,但只是提供做饭场地以及食材,至于她弄出什么花样的饭菜来不去过问,甚至还能面不改色的吞下去舒念做的各种黑暗料理,但谁苦谁知道,每次吃完胃里都要纠结的愁肠百转。

他盯着默默站起来的舒念,脑袋仍然混混沌沌,胃口缺缺,暗暗摸了摸自己不太舒服的胃,于是摆了摆手。

“你自己做着吃吧,我没胃口。”

“生病了不是得吃东西才有力气扛么,师父你不吃饭怎么能好得快,要是嫌弃我做的不好吃,我下去给你买也行。”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啰嗦?”

“我这是人道主义情怀,毕竟你是因为昨晚送我以后感冒的。”

“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生病的事与你无关。”

就算是生病了也不会影响邹寒屹的战斗力,他依然面色不善,用各种不友好的字眼搪塞舒念,小姑娘也是一点就着的性子,默不作声地撇了撇嘴,懒得再和他一般见识。

“那好吧,师父你好好休息。”

舒念拍拍屁股,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番,然后拎着小包出去找人,虽然午餐补助少得可怜,她还是愿意与一群人在一起磕牙打屁聊八卦,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饭她懒得做。

邹寒屹去茶水间灌热水的时候,正好看见舒念混在一群年轻人中间,小姑娘笑靥如花,眉角飞扬,她身上仿佛有永远用不完的青春朝气,是年轻人最该拥有的模样,无论之前怎么样被他挖苦、讥笑,一出了办公室的门就能够脱胎换骨恣意盎然。

男生女生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他感觉有些烦躁,于是拿着灌满水的保温壶回办公室。

上午的那一觉梦境实在恶劣,他需要重新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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