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这只是开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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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寒屹盯着电脑又看了半晌,实在觉得眼睛酸疼才向后一仰靠上了椅背,他这两天被邹明看得严严实实,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头子时间算的比他都准,一到时间就和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拉着他去医院挂点滴,导致他这两天生物钟混乱,昨晚上躺在床上大半夜无眠,一早起来就顶着两个黑眼圈。
临走的时候邹明还是不放心,亲自打了车将他送到律所楼下才离开,邹寒屹感受着他这小心翼翼的父爱,心中感动又心酸。
要是他的母亲也在世该有多好,老父亲就不用这样寂寞,巴巴等着他一周两天的陪伴。
舒念捧着泡好的咖啡放在邹寒屹的手边,然后按照他的眼神示意拿走桌边的那个档案袋。
“仔细看,先确定案子的法律关系,根据法律关系确定双方的权利义务,这个你们应该学过吧?”
“嗯。”
“这就是你今天上午的任务,但愿你能胜任。”
“今天上午?看一个案子?”
“嫌多还是嫌少?”
“是不是有点浪费时间?”
“看过以后再说,奉劝你不要眼高手低。”
舒念及时收住想要掀眼皮翻白眼的冲动,抱起手中的档案袋咕噜咕噜跑到自己的小办公桌前,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捧着货真价实的案子研究,想想别人还在忙忙碌碌为考研,为工作四处奔波,她突然觉得,即使遇上这样一个刻薄毒舌的师父,她也还是极为幸运的。
话不要说得太满。
舒念拿出案卷,粗略的翻了一遍以后,混成一团乱码的脑袋里就蹦出这样的一句话。
就算她精通理论知识,分析过无数经典案例,但是握着手中这简单的一个民事案子仍旧没有头绪,像极了无头的苍蝇,没有目标四处飞。
案子其实并不复杂,是个简单的赠与合同纠纷,原告与被告是叔侄关系,在十几年前房价还不是如今一夜飞涨的情况时,他将承租于政府的公房租给了被告的父亲居住,并且签
有协议书,这几年Y市进行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地价飞涨,政府改造之前的棚户区,在拆迁过程中规定了相应的补偿方式,原则上的货币补偿以及等面积的房屋产权置换。
原告在被告的要求下去房管所签署了让渡拆迁补偿安置权利的赠与合同,事后反悔,将被告告上法庭,请求法院确认则与合同无效。
一审法院支持原告的诉讼请求。
舒念摸清了来龙去脉,但是总觉得没有找到其中的症结,脑子里面像是塞进了棉花,动一下都显得吃力。
她偷眼看了看里面坐着的邹寒屹,他正端着杯子喝咖啡,目光仍旧盯着电脑屏幕,一只手确实是各种不方便,伸手拿东西的时候才感觉到了被束缚,他无奈的牵着嘴角笑了笑,一点都没有之前的刻薄和尖锐。
舒念忍不住在心里掬了一把同情泪,她眼睛还没移开的时候邹寒屹突然抬头,目光正好与她的相撞,尴尬间来不及低头,就又看见他薄唇轻起,凉凉的话透过玻璃传至耳边。
“看来我好像是高估了你的能力。”
“我是刚上手,还没摸出门道。”
“等你摸清门道,当事人的官司早已经打完了!”
“...”
邹寒屹说得对,当事人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往往第一次见面做案情交流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眼前的律师是否能够胜任,他们虽然没有系统的法学知识,但是却一点都不妨碍他们挑人的时候心细如发。
想到这里,舒念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气馁,蔫巴巴的盯着手中的案卷走神。
“怎么?受挫了?”
“恩,有点,我确实理不清关系。”
她向来不逞强,也不大掩饰自己的弱点,她那身为高中教师的父亲自小就教育她,要谦虚,要不耻下问,要勇于承认自己不够强大,那样才有进步的空间。
“这样,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先不要被我的话干扰思路。”
邹寒屹放下手中的工作,然后伸出能动的那条胳膊向她招招手
,舒念有种招猫逗狗的错觉,但还是言听计从地走过去。
“可以没有逻辑的说么?”
“你没学法律逻辑学课程还是那门课程挂了科?”
“我满分!”
“真没看出来,连开车的大叔都能带着你思路跑偏。”
“...”
舒念捧着案卷看向自己的脚尖,邹寒屹绝对是故意的,专门乐此不疲戳她血淋淋的伤疤,并且看样子有以此为乐的癖好。
“首先从对方起诉状中列出的民事案由来分析,案件涉及的应该是赠与合同关系,赠与合同是赠与人将自己的财产无偿给予受赠人,受赠人表示接受赠与的合同...赠与行为属于双务行为,也就是双方都需要有明确的意思表示...”
邹寒屹顶着一张略显憔悴的脸,浓浓的黑眼圈都拯救不了他严肃的面孔,再加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成功地将舒念接下来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我说的不对么?”
“原来老主任口中难得一见的人才就是个照本宣科的机器么?”
“我不是!”
“我怎么觉得你和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异曲同工呢!”
“我也觉得你身为师父,不仅没有传道授业解惑的自觉,反而像是个浑身带刺的刺猬,不把人损成孙子一点都不罢休。”
“谢谢夸奖。”
邹寒屹就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货,他十分擅长就坡下驴,一点都没有别人在讽刺他的自觉性,舒念越发觉得自己是挖了个坑自己跳的节奏,长此以往,她一定要精神崩溃的。
“这份赠与合同签订的背景是十几年前的公房转租,关于公房转租Y市曾经出台过相应的规定,问题是,你想到转租关系了么?”
“...没有。”
“恩,很好,我知道你没有。”
“...”
“原告的诉讼请求是确认赠与合同无效,合同法五十二条明确规定了合同无效的情形,你念一下一审判决书中判决合同无效的理由是什么?”
“
本案涉及的争议房屋属于公租房,原告对该房仅享有居住的权利,并无所有权,原告无权将该财产赠与他人,故原、被告签订的赠与合同无效,原告相应的诉讼请求应予支持。”
舒恋翻出判决书一字一顿的念,同时大脑在飞速的思考,邹寒屹不会平白无故的要求她念稿子,既然专门摘录出来其中一段话,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念出什么来了,有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
邹寒屹支着额头轻轻按揉一侧的太阳穴,舒念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除却失望以外更多余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忐忑,甚至对自己这四年来学到的东西都产生了怀疑。
“记住一句话,你如果想要真的做律师这个行业,首先学的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融会贯通。”
邹寒屹在喷完毒液以后偶尔来一句语重心长的心灵鸡汤,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式的授业方式,终于让舒念大脑内部混乱的频道调节不过来,她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眼神还有些飘忽,然后听见他沉下声来循循善诱。
“你觉得这个案子的症结点在哪里?”
“我就是找不到症结点,但是,直管公房不是不允许私自转让的么?合同确实是违反了合同法五十二条第五项规定...”
“你到底有没有看那份赠与合同!”
“啊...”
要是说邹寒屹之前的语气带着些损人的刻薄,那么现在就不单单是那样了,似乎带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薄怒。
舒念赶紧低下头来重新翻看那份赠与合同。
“赠与合同的标的是什么,你的眼睛长在脸上只是为了多两个孔出气么?”
“...”
舒念默默的转了转眼珠子,感觉它还有翻白眼的功能,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逞口舌之快,那可能会让半残的邹寒屹彻底火冒三丈的。
“标的...公房产权...不对,原告没有公房产权。”
“看清楚了再说!”
“啊
,我好像知道了。”
舒念终于恍然大悟,当她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诸如好像这样模棱两可的字眼时,下意识的看了看邹寒屹的脸色,他好像已经懒得表现出自己的不悦了。
“这份赠与合同让渡的是房屋产权置换权利不是公房产权,权利是可以自由转让的,所以,判决书中的法律依据是错误的,赠与合同无效的理由站不住脚。”
邹寒屹的眼尾轻轻挑了挑,舒恋感觉她好像捕捉到了一点点细碎的类似于赞同的光,但那人仍旧不苟言笑端着半死不活的架子。
“你去网上搜《Y市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暂行规定》,仔细研读,需要打印出来仔细揣摩的,自己去打印室,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这种眼高手低目空一切的态度。”
好像真的涉及到专业的时候,邹寒屹也没有那么凶,他那些刻薄和苛刻原来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舒念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不由自主的弯起嘴角顺便吐了吐舌头,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一丝不苟地键入关键词,之前的阴霾竟是不知不觉散了许多。
邹寒屹逮住空闲揉了揉咖啡发酵的胃,鼓鼓的,像是吹起了气球,实在是折磨得人有些发疯,早知道就不选择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了。
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新收的小徒弟,那姑娘正斗志昂扬的盯着电脑屏幕念念有词,歪歪扭扭的马尾辫简直快成了冲天的羊角辫,真是不知道她怎么完成了这样高水准的跨越。
年轻真好。
有永远使不完的力气,永远停歇不下来的脚步,还有永远积极健康的心态,被人奚落或是刻薄的对待之后都可以立马回复斗志昂扬,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
怎么还没来得及年轻就老了呢?
舒念这姑娘看人还是比较准的,邹寒屹确实是个闷**,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生人勿近,私下里就是个放不下过去的软蛋,让人知道了绝对会笑掉大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