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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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阿金氏。
作为江南五姓之一的家族,金氏族地的范围已经不仅仅是大可以形容的了。
整个太阿两湖一山,都可以说是金氏族地的范围,连同这百万人口,都仰仗金氏鼻息。
鸿鹄湖,无数白色的鸿鹄从水天一色中飞起,在半紫半红的晚霞中飞向远方,湖中孤岛铸有一水榭楼阁。
蛛网般的红色长廊四通八达,反而将整座岛都包围了起来,一根根从老林中砍伐的粗壮檀木统一刷上了红漆,每根廊柱四角都鎏金画上了貔貅纹,琉璃瓦即使在黯淡的晚霞中也熠熠生辉。
金不换手中抓着一把鱼饵,倚在一处廊柱旁,随意地投喂着湖中的锦鲤,这些锦鲤色泽七彩,最奇妙的是每只锦鲤都有三寸长的龙须,仅仅只是这一湖水的锦鲤,价值就无法估量。
“大少爷,老爷请。”
金氏老管家相貌平平,年龄看起来四十多,穿着一件青色布衫,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文士。
“金叔,辛苦了。”
金不换不敢怠慢,虽然这位金叔是家生子,但是侍候了金家三代族长,其地位还在自己几位少爷之上。
走进了一处书楼,墨香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数十万卷藏书中孤本,绝本可以说是天下之最,即使那大周修文史,都要跟金家借几本孤卷。
“父亲。”
金不换淡然地对着面前的人拱手道。
“你来了。”
金九城放下手中的书,他眉眼和金不换极像,因为修行的缘故,旁人一眼看上去,恐怕还以为是两兄弟。
“不知父亲唤我回来有何事?若是没事,我还要回去处理杂务。”
听到儿子冷淡疏离的话语,金九城微微皱眉,“你就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
“不敢。”
金不换完全没有往日的圆滑,面对自己父亲,仿佛面对某位仇家似的。
看到自己儿子那疏离的神色,金九城憋着的怒火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我知道你这些年怪我将你流放到龙口渡,但当年之事······”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父亲何必再提?”
金不换那疏离的神色带着几分冷意。
“罢罢罢,既然你不想提,那就不提。”
金九城本想好好和自己儿子叙叙旧,但是儿子这副模样,他只能够先说正事。
“你叔父崔溟沧想要在龙口渡设府。”
“什么?!”
以金不换的见识,听到这件事之后,毫不犹豫地露出震惊神色。
金九城暗暗点头,“看来这些年你在外面没少历练,一下子就明白其中的厉害了,不过君子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你还缺几分城府。”
被金九城教训,金不换嗤笑道,“父亲第一次听闻这件事的时候,神色恐怕比我还惊恐几分吧,或者是惊喜?”
被金不换说中,金九城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手指用力地捏住椅子扶手。
最后才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这天将倾,比那泰山崩,尚重几分,怎能让人不心生惊恐,心生惊喜。”
听到金九城的感慨,金不换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叔父这是准备踏出那一步了吗?”
“谁能猜到他怎么想的?”金九城露出些许带自嘲的笑容。
“当年天下人皆知江南五姓出了一位崔溟沧,但天下人可知江南五姓少了一位住世地仙,这一啄一饮,还真不知道是赚是亏啊。”
这一次,金不换少有的没有反对自己父亲的话。
“阻拦天下一统,其中因果纠缠,连那仙佛都讳之莫深,若不是如此,以叔父的才情,早就踏出了第五楼,直入那第六楼的无上妙境了。”
“天下第一人,终究只是天下第一人。”
五家密录中记载,当年崔溟沧饮酒赋诗于溟沧江上,本来是没想要阻碍天下一统,哪知道那武帝的传令官仗着天子威仪,下令让他离开溟沧江。
崔溟沧怒极而笑,“这二十万兵马还挪不动我的船。”
于是一代开国之主含恨而终,一代天骄蹉跎半生,却留下了一段后世佳话。
可以说这是两个人的输局,成就了天下人的笑谈。
金不换略带疑惑地问道,“叔父当年真的只是恼那武帝碍他游江,就横江三十载?”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金九城没好气地说道,天下琢磨崔溟沧想法的人数不胜数,但即使他们这些至亲,也不知道这位天下第一人的真实想法。
“那这次叔父是做好了准备吗?”
崔溟沧无法成道的因在天下两分,那他想要挣脱这份因果,自然只有让天下一统。
本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江南五姓向大周低头,但事到如今,不仅崔溟沧低不了这个头,坐拥半壁江山,隔江独断的五姓也不愿意低这个头。
所以崔溟沧想要成道,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攻伐大周,另立新朝!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这么多年来,大周和江南五姓都达成了某些默契。
比如听宣不听调,这大义还是在大周身上。
但如今,一旦崔溟沧宣布建立新府,不仅在四十九府的基础上设了第五十府,破了‘天演四九’之数,动摇了大周国运。
而且从大义上,从今往后,江南五姓是真正的隔江独断,不再听从大周调遣了。
他金不换明白,大周必然也明白。
这一步踏出,就是真正的生死之争,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金九城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没有看金不换,而是转头望向了窗外,望向了那大好晚霞,锦绣湖山。
“这一步,谁敢说有完全的准备呢?”
“不过既然他想要踏出这一步,我们五姓之中谁能够拦住他?就算有人想要拦住他,恐怕第一个仇敌就是自己人吧。”
金九城笑着转身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机缘,他刚好就在太阿,你们叔侄关系极佳,或许你可以去探探口风。”
金不换明白自己父亲这是将自己当做探路卒来用了,不过这件事牵扯实在是太大了,即使他有心置身事外,也避无可避。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