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五十七、枕上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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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承弼晾着商衾寒在外面侯了有一盏茶功夫,才命人送出一个“节”字来,商衾寒只一看这字便明白商承弼心思,在门外恭敬叩谢,“微臣定安守职分,不堕皇上厚望。”他内力极深,如此一言极沉缓的送进来,可见谦敬极诚,晋枢机代商承弼答道,“王爷请回吧,您一家的忠心,皇上自然是明白的。” 神气言谈间,很有几分宠妃的架势。
商承弼笑他,“祸国殃民。”
晋枢机也笑,“好啊,既说我是祸国殃民,便赏了我御笔朱批的权柄,我也好学学妲己,让这位赤胆忠心的靖边王去征北狄。”
商承弼顺势将他扯进怀里,只捏得他一张白嫩嫩的脸红出斑痕来才道,“顽皮也要有个度。”
这厢轻怜□,景衫薄看到赐名的旨意却不高兴了,“名字是父母取的,他凭什么说改就改。”
商衾寒捏住了师弟的嘴唇,“多大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的,这次吃的亏还不够吗?”
景衫薄别扭了好久,直待商衾寒将谢恩的奏疏写完才抱着他的脖子道,“大师兄也觉得小夜是吃亏了吗?”
商衾寒反手一拍他屁股,痛得景衫薄大声呼痛,这才笑道,“我说你是活该。”
景衫薄待要还嘴,却突然听到信鸽扑簌翅膀的声音,便是同时,商承弼也展开了手中信筒,“于文太死了。”
晋枢机一怔,“怎么会?”于文太自从双臂被废,于家上下便是无数人保护照看,现今这时候,他早已是个废人,又是谁,突破重重关口要去杀一个根本毫无威胁的人,他想到这里,便笑了笑,“这出戏可是热闹了。”
那边的景衫薄却连脸色都变了,“他——他死了?”
商衾寒点头。
“是被人杀死的吗?我,我砍了他的手臂,他若是无力反抗,被人杀死的,岂不是我杀了他?”景衫薄问。
商衾寒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景衫薄抱住大师兄,“我,我当时只是,我当时看他一枪扎到那人眼睛里,我就想起小时候——我是真的吓怕了,晋枢机又用摄魂术害我,我才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我,我没有要杀他,我也不想杀他,我第一次动手,三师兄就已经教训我了,说他纵然有错,罪不至如此,可是,他现在居然死了——”
商衾寒揉着景衫薄后背,“你现在知道,当初动手有多鲁莽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景衫薄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啪!”商衾寒狠狠一巴掌拍下来,“做了就是做了,没有什么有意无意。你后悔吗?”
景衫薄良久没说话,脑子里却不停闪过第一次见他的画面,那时,于文太高高坐在马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性情很鲁莽,一言不合就挥鞭子,想到自己砍了他的手,他再也不能挥鞭子,又想到师父罚自己不能用剑时心底的失落,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大师兄带你回去致祭,算是表一点心意吧。”商衾寒道。
“可是,他的父母,家人,根本不愿意在这时候看到我。”景衫薄这时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
商衾寒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在房顶上看一看,了却你的心事,等他过了头七,再登门请罪吧。有师兄陪你,于家的人,应该不至于太难为你的。”
景衫薄低下头,“他们死了儿子,就算难为我,也是应该的。三师兄查过,于文太做过很多坏事,可是,他刺那个人的眼睛却是没做错的,我因为这件事连累他丢了性命,总是于心不安。”
商衾寒点头,“既然如此,就上路吧。”
“商衾寒这时候就要走?”晋枢机揣摩着他的用意。
“带他的小师弟去于家负荆请罪。”商承弼合上了奏表。
“哼!有他撑腰,兴师问罪就好,还谈什么负荆请罪。”晋枢机盘算着,“只是,他这一做姿态,于家未免要给他几分薄面,我本欲看他们鹬蚌相争,如今,恐怕不能了。”
商承弼扫了他一眼,“你做事从来不过脑子,于家那小窝囊废是你以摄魂术控制景衫薄心神才被废的,如今王叔一去将军府,第一件事定是押着景衫薄请罪,第二件嘛,便是一起骂你了。”
晋枢机伸了个懒腰,“骂就骂吧,我被人骂得还少吗?”
商承弼却摇了摇头,“他们定是要一起对付你的,这次回去,你乖乖待在朕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那不成了坐牢吗?”晋枢机不服道。
“你本来就是坐牢,难道今天才知道。”商承弼的命令从来不容置疑。
“好,我若是坐牢,你便削了我的爵封了我的府,穿了我的琵琶骨挂起来吧。”晋枢机偏过了头。
商承弼的手真的滑过他琵琶骨,晋枢机身子一颤,商承弼笑了,“有时候真宁愿你什么也不会,每日只能乖乖陪在我身边。你若不这么强,朕也少花些心思了。”
晋枢机低下头,目中却突现哀戚之色,商承弼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脊背,“是我失言了,我最爱的还是你意气风发,站在我身边,笑得明艳却不娇媚的样子。”
晋枢机轻轻吻了吻他胸口,“你不必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我是什么样的命,其实,自己早都知道了。”
商承弼顺手端过药碗来,“药都凉了,快些喝了吧。”
晋枢机由着他喂了一口,半颦了俊眉,“再苦的药我都咽得下,却最讨厌这种酸唧唧的。”
“是吗?朕尝尝。”商承弼居然真的舀了一小勺去尝,“是有些酸了,但却是酸中带甘,也不算难吃的,再试试。”他究竟是万乘之尊,做到这个地步,又亲自端药喂水,连晋枢机也不能再拧着,便只就着他手将那碗药喝了。
“早些回去吧。”晋枢机躺在了他胸口,“其实我喜欢这地方,我们这样躺着,比宫里畅快多了。可是,已出来这么久了。”
“朕和楚衣轻商量过了,再停三日,待他配好了另一味药就走。”商承弼思忖片刻,“更何况,朕也不愿意这么早就碰到靖边王。”
“一切由你做主吧。”楚衣轻给的这位药吃了之后甚是渴睡,如今还不到巳时,便枕着商承弼手臂睡着了。
商承弼望着他睡颜,轻轻替他将贴在鬓边的散发顺整齐,若是让重华知道他的摄魂术被药力压制,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睡得这般香甜了。他轻轻吻了吻晋枢机额头,重华,朕定会护你一生。
“我来辞行。”商衾寒敲开了楚衣轻的房门,将一幅卷轴放在桌上,楚衣轻只是静静坐在茶龛前,暖火静静地烧着,大概是眼前烹茶的人太平和,连火苗都不会有扑簌簌的爆破声。
楚衣轻自斟了一杯茶,却不曾让商衾寒,商衾寒跪在他身侧,替他涮洗茶杯。沙漏浅浅地泄出数不尽的光阴,那些爱恨纠缠都散在茶雾里,谁也不愿提及。
“我这次回来,好像还未曾和你好好说过话。”商衾寒先开口。每次总是他先开口,楚衣轻只是听着,或者,这么哑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说话可以被当作不会说,而不是不想说。
商衾寒似乎习惯了他的没有回应,他的眼睛望着他持着茶盏的手,“你还好吗?”
楚衣轻点了点头。
“我这次回来,会带小夜回大漠去。”他的话说得很慢,只是等说完了都没有问出那一句,“你是不是和我们一起走。”
“小夜的性子太急,正该去好好磨一磨。”楚衣轻比手势给他。十二年光阴,有整整三年都是朝夕相伴,他们之间本来不需要手势。
“风行很惦念你,说学成武艺才敢来见你。”商衾寒听得出,水已沸起来了。
楚衣轻存了火,略点了点头,商衾寒自己斟了一杯茶,“你煮的茶还是这么香。”
“风行年纪还小,叮嘱他注意身体,凡事过犹不及。”楚衣轻只是打手势。
“风行很懂事,他很敬重你。”商衾寒望着他。
“风行要学的太多,不要叫小夜总是找他玩。”楚衣轻只是不接他的话。
“小夜也该管管了,他的武功越练越差,如今没了潭影,更该专心。”商衾寒随口接了一句。
楚衣轻不再说话。
商衾寒知道他是在怨自己辜负了师父的苦心,只是,这件事上,他不必对情人解释。
楚衣轻收了茶具,“我会把小夜需要用到的药都整理好叫人送过去。他太依赖潭影,刀法入门虽快,也要循序渐进才好,他的性子急,不要由着他。”
“我知道了。你累了吧,我拿经书来念给你听。”朝夕相对的三年,他总是会替他读经,他便替他烹茶。
“不必了,多谢。”他拒绝地太温文有礼,可这种有礼本不应该属于他们。
“昭列。”商衾寒叫了他一声。
楚衣轻偏过头,他的幕离已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现在对着我,也要戴着这东西吗?”商衾寒道。
“大师兄有什么吩咐?”楚衣轻蘸了一点茶,在桌上缓缓写。
“给小夜看一眼你的脸。”商衾寒望着他,“我会带他离开三年,我不希望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他想到这件事就难过。”
“是命令吗?”楚衣轻写。
“昭列。你不是晋枢机,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商衾寒握住他的手。
楚衣轻抽回了手,比划道,“小夜会长大,长大了,他就会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不想做不想被别人强迫做的事。”他的手势很慢,“我希望他变成一个大人,而不是一把刀。”
“你一向知道,我不愿意让他受委屈。”商衾寒又握住他,“算是我求你,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哪怕是两年前,你留书出走,我也没有求过你回来。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强迫,可是,小夜是我们的弟弟。”
楚衣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命令呢?”商衾寒问。
“你可以带他来,我会告诉小夜,你命令我让我允许他看我的脸。”楚衣轻比划地快极了。
“你明知道这样小夜会更难过!”商衾寒看他。
“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不难过,你为什么总想决定别人的人生。也许小夜喜欢仗剑江湖,是因为他要当一个大侠而不是逍遥人间,也许小夜喜欢潭影不止是因为依赖,而是潭影让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甚至小夜想看我的脸,也只是一时好奇,只是因为小孩子性子和重华争宠而不是非要如此不可——”
商承弼打断了他的手势,“为什么晋枢机能看,小夜不行?晋枢机认识你一个月就可以,小夜求了你十年都不行!”
“我希望重华相信我。”楚衣轻对他写。
“晋枢机早已不会再信任何人。”商衾寒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这次一走,只怕有三年都不会回来,列,你自己保重。”
商衾寒替他关上了门,关得很紧,连茶香都不会再透出来。
楚衣轻打开了桌上的卷轴,画上的人,依然是自己。他能想得到,他是如何在繁忙的军务里想象着自己跪坐在茶龛前的样子,丹青难写是精神,可他画的,分明是自己的精神。楚衣轻合上了卷轴,打开画阁时,刺目的却是另外二十三幅,原来,自己真的已走了两年。他每月画一张,如今已是第二十四张了。
楚衣轻关上了画阁,望着紧闭的窗,一笔一笔地划,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大虐,算是商小攻和晋小受虐前的温馨吧~
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