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言辞似避又似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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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爷派遣去理塘县的人马,其实是来通报喜讯的。
依照四爷所言,他们在理塘县找到了一位名叫格桑嘉措的儿童,这名儿童区区两岁,却性喜去县内唯一一处佛寺参拜,天资聪颖,实有慧根,分明应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稚子,却时常能口出谶语,为邻里所称奇,平素天真无暇,爱让母亲陪同着流连山野花海。
雍正爷其实一开始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毕竟上一世的七世达//*赖应出生在康熙四十七年,目今却才四十一年年末。然而这一世仓央嘉措失踪的时间既然已提前,如若真有“转世”之说,他便设想那“转世灵童”会不会也提前出生呢?本已做好了万一找不到便随意捏个“灵童”出来的念想,却没想到冥冥之中似自有定数,恐怕这格桑嘉措也是命中注定要成就为七世活佛的吧?
雍正爷得了此讯,心里自然高兴,妥当安排一番以后,于三日后召开了军中会议。
随行三品以上将军皆列席,胤祉与胤禩自然也是在场。自打那日温泉□以后,雍正爷便愈发坚定了夺嫡的念想,遂此番势在必得,免不得用大将军的身份先声夺人。表述他参详许久,又于数月中时常同皇父奏折往来,再结合出征前定下的方案,此番作战纲领:应已团结川藏贵族为主,并在策妄阿拉布坦之前找到转世灵童,鞑伐了敌人,又能和平的保存国土,维持民族团结。
他慷慨激昂的一番大政方针毫无错处。倒是皇三子胤祉被四八二人压制已久,忍不住发难:“那四弟,今兹将我等汇集此处,可还是有什么别得高见?”
雍正爷瞥了这位文绉绉的兄长一眼:“既然方才愚弟有说率先寻找到‘转世灵童’方为重点,今兹自然是要将这个喜讯分享给诸位的。”
此言一出,场下哗然。
胤祉拧起了眉宇:“四弟,转世灵童从来都是由大德高僧来寻,青藏诸位高僧还未出马,尔是如何……”他说道这里已算是不太客气,几乎就差没直言雍正爷狗拿耗子了。
而四爷既然能说出这样话来,自然不怕他来查问,侍立在一侧的苏培盛听到此处便极有眼色的递上了一个托盘,托盘上头承着几分书信。
雍正爷取过第一封,一面展开一面说道:“这也是我偶有遐思得到启发,既然藏传佛教活佛传承都信奉转世说法,那六世即便只区区坐床五年,也理应留下些蛛丝马迹。策妄阿拉布坦能够挑唆青藏高僧贵族认为拉萨汗寻来的达//*赖为假,想必他们自己一定也有了些想法。我早年在府邸内因浸淫藏传佛学浩瀚的经史子集之中,有幸结识了几位青藏高僧。此番便通过他们牵线,已与曾经侍奉于仓央嘉措活佛身侧的几位大德高僧取得了联络。”他一席话,说得可谓条理分明,不爽不错。他本就是诸位兄弟之中唯一热衷于谈经说法之人,平素没少被弟兄们笑话,没成想在此倒宛如一匹黑马做了巧宗。
胤祉气得牙根痒痒:“那四弟是有什么发现?”转世灵童这种东西,从来玄乎,他就不信老四能有什么笃定定的“证据”了。
果然雍正爷面上也闪过一秒的犹豫,眼神不自觉扫了眼至今一语未发的胤禩,却又很快镇定:“说来也巧,我与高僧想到了一处。他们前不久整理仓央嘉措的遗物,发现了一本诗集,上有一句‘天空中洁白的仙鹤,请将你的双翅借我,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他说到此处,面带虔诚的向天一拱手:“不敢说这就是笃笃定定了,然高僧既然开释,我等又行军至此,日前便派人去左近理塘县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名极有慧根的孩童。”
胤祉一愣,凑近了去瞅那封蒙语书信,上头确实有那句“只到理塘就回”,然而这……
清朝将领皆是有信仰之人,但民族传承的信仰,信奉程度不过是也就了了,大将军和高僧如此说,他们是不好说是,也不好就说不是。
雍正爷又岂会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他紧跟着便道:“我也晓得此事玄乎,而自打知晓我们在此地,已有效忠我天朝的高僧愿亲自前来。等过些时日他们到了理塘,是不是转世灵童,想必就都知晓了。”
胤祉几乎一句话被他堵到了喉咙眼——合着这理塘有灵童的主意,是老四出的,却被一径儿全给推到了高僧身上,并且安上了“专人辨别”的标签,让他们这起子门外汉,还有什么好讲的?登时就被臊了个大红脸。
话说到了个份儿上,诸位憨厚的将领自然也都拱手遵命,退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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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胤禩因着有粮草杂务的事情需要报备留了下来。一番正事三言两语说完,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四哥此番……兵行险招啊。”
雍正爷一愣,舔了下嘴唇:“让八弟见笑了。”
原道,两人那日温泉密厚以后,虽号称着要等谋夺到皇位,再做计议。然而身体都密厚了,情丝焉能能又没那一二分的缱绻?却又相互胶着着,仿佛谁一旦先松了口,男儿的尊严抱负,就会被儿女情长掩盖过去,平白英雄气短。只这样一口气杠着,又忍不住流露出相互关怀的意味儿……
“策妄阿拉布坦既然能建立全藏统治,想必手眼伸得也长。宗教从来都是敏感问题,不敢说高僧们都归顺了策妄,然而能够引起他们的共鸣,四哥……修为,十足高深。”他话说的斯文,言下之意,其实是雍正爷怕用了手段从策妄那里偷来了情报,打算同策妄来抢人了。
他上辈子说什么来着,深知朕者无过胤禩也!自己这才刚刚露出了个狐狸尾巴,就被小八捉了个正着,怎能不让他半分欢喜半分忧?
不过对方既然都猜到了,雍正爷也不想当真隐瞒,只是大马金刀的跨坐在了胤禩对面,也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这场仗,小八怎么看?”
他有许久都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小八”,胤禩恍了恍神:“依愚弟之见,自是孤立了策妄阿拉布坦,笼络了青藏高僧贵族,再兵不血刃地化策妄为过街老鼠,实为上策。”
雍正爷心里一抖——他二人,又想到一处去了。
他忍不住用手扣了扣桌面:“所以即便是兵行险招,如若能够率先找到转世灵童,并且由我大清授予金册金印,还愁高僧宗室不归顺?”
“四哥有办法让这个灵童一定是真的?”
雍正爷果然老脸一臊——他总不能说他是重生回来的,率先知道格桑嘉措就是灵童,才语带暗示地写信给了那帮子高僧吧?其实说到底,他虽然知晓格桑嘉措就是七世真达//*赖活佛没错,但是小八这一句话无疑是杵到了他的肺门子:他也不晓得那群高僧要怎么证明啊!
胤禩见他不答话,还当自己问到了对方什么“不能说”的情报上,唇角抿了下:“若是四哥能笃定成功,这番想法布局自然也不爽不错。愚弟就先在此预祝四哥马到成功了。”说罢起身便要走。
雍正爷立刻意识到胤禩误会了,他虽不是胤禩以为的那意思,但返生这种话也不能够随意吐露,况且他诸多努力也确实是为了皇位。但是,哎~!这会子哪儿又能让话断在这里?!越性儿不解释了,一把跳起来拉住了胤禩:“哪儿谈得上什么成功不成功?!”
胤禩被他语气中的颓丧困住了脚步:“怎么了……?”
“小八不知道么,这战最好的结果,不过是铲除策妄,续签和平治理条约。”
胤禩没想到关于这个问题,四哥会这般坦诚,吃不住心头一软:“皇父什么秉性,四哥……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雍正爷喉结一滚,几乎是习惯成自然地顺着胤禩的杆子往上攀,眼角不自觉地便耷拉下来几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不甘心……”他语气沉婉,某种蔓延看来的心绪,将诉未诉……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胤禩的心坎儿里:“呵呵……和平治理条约。昨日有噶尔丹,今日有策妄,明日不知道又是那个嘉挫格日了!”
雍正爷是有多久没有听到对方这样直白而又带了稚气的抱怨了?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几分柔和,他忍不住就拍了拍胤禩肩头。两人重新坐下,不自觉挨得近了些。雍正爷倒了杯茶给弟弟,冬日严寒,暖暖胃。胤禩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撇开浮沫,眉宇中闪过了三分讥诮:“其实皇父这些年追求仁政,倒也不能真背离基准。”
“小八根本是想说,这么干既劳民伤财,还治标不治本吧?”
胤禩手中的茶盏一个打晃,险些烫到手,他恼得一脚蹬过去,正中雍正爷的小腿肚子,鹤目用力一横——隔墙有耳,行军在外,什么话都能往外吐露的么?!
雍正爷被他一脚踹得颇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这起子胤禩没怀疑他是“故意栽赃”,让他心里不禁再软了几分,含于胸腔中几个月的解决青藏问题的办法,免不了脱口而出:“其实,如若可能的话,派遣驻藏大臣直属中央,才是最佳方案。”
“驻藏大臣?”胤禩一下子来了精神。
雍正爷没想到他会感兴趣,这其实是他上一世在雍正爷五年想出来的解决方案,曾经也想找允禩参详一二的,却最终……
后来那日,他们聊到了很晚,三年多来第一次有机会面对面的坐下,重新抒发见解,筹谋布局。从驻藏大臣的管辖范围,探讨到了监督机制任职时间,甚至连怎样获准皇父的同意都推敲了起来。时间就这样飞速的过去,起初步步谨慎小心的气氛,很快被激烈的争论探讨达成共识所取代。周围的奴才自然都是十足有眼色的家伙,雍正爷中军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到逐渐成了密谈的最佳境地。最后直到了二更天,雍正爷打了个哈欠,二人才恍惚惊觉了时光飞逝。
胤禩显得有些僵硬:“四哥一席话,所言甚是。只是现在讨论如何让皇父接受,不显得为时尚早了么?”
雍正爷一愣,能和胤禩这样推心置腹一番,是他两辈子都最向往的事情,只是……几日前不是才忖着“夺得皇位才能彻底拥有对方”么,现在居然迫不及待就要联手了?老龄男青年的面皮也有些挂不住:“咳,那‘转世灵童’归我,‘青藏贵族’归八弟,我们互不干涉,又相辅相成,可好?”
胤禩被他灼灼的目光烙得心痛,得了这么个法门,几乎就立刻给自己的心软找了个完美的借口,挪开视线:“嗯~!倒是个巧宗,那圈拢来多少人脉,我和四哥各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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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了个“不过是暂时互不干涉”的借口,两个人一起商量公事的契机倒多了起来。横竖胤祉已没了实权,军中要务扛在四八二人肩上,倒也应理应份。
胤禩出发之前,便与胤俄谈拢了,遂此番积极让蒙古部族最好准备。青藏一役胜利的面非常之大,一旦胜利以后,恐怕就是立储就会被提上日程。若不想皇父起复废太子倒打一耙,关键时刻他也不介意适当地展现实力。他一面料理军备物资,却也不忘藉由年关将近,笼络和弹压青海各部土司回子等,利用书信与人脉调和其内部矛盾,使其同心协力的出兵出力支持大清战斗。不过他到底还是对民族宗教的一些细枝末节缺了些经验,这不是他的“分内”事,与康熙也不甚密厚,自然不能写折子去问。一来二去,被雍正爷瞅见了,便难免“不经意”地提点两句。
而四爷一面大刀阔斧地在前头整顿军务,一面苦苦思索怎样才能让马上就要抵达的高僧,相信格桑嘉措就乃灵童,头发也没少掉。
一日,胤禩去他营帐里谈了些土司的问题之后,瞥见他家四哥满面憔悴,面色顑颔,终究轻叹了一口气:“不知四哥可还记得了,小时候小九淘气,偷了宜妃母的龙脑香来闹,拿那香来拨弄虫子,我看着闹心,说这香料驱虫小用了,不若给你画画,便往墙上涂。那香料本没颜色,我也不过引开小九的注意力让他别去玩虫子。孰料他倒叫了真,搬来了烛火非要凑近看墙上画了啥。而他拿着烛火一凑近,墙面上豁然亮了起来……”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佛为首迦长者说业报差别经》,《佛说施灯功德经》,龙脑寻常药店便有卖的……”
雍正爷的呼吸一下窒住,胤禩其实是在告诉他,告诉他……只要在高僧来的那日,灵童说些谶语,而他们再用人工辅助,用龙脑香往墙上绘制几点“烛光”,这样一旦有了“祥瑞”,还用担心那些高僧不相信?
雍正爷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胤禩瞥了他一眼,突然没好气地揶揄了句:“当年能想到拿梅玄机算计弟弟,今日怎就忘记了巫蛊这一茬?!”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住: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可以直面这个问题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v=
四八两个人还有四章左右就和好~\(≧▽≦)/~啦啦啦,请期待哦~!!
《子难言》
然而仅仅是五日以后,便出事了。
这几天道士颇为注意狐狸的安全,虽然依旧会借着出门“捕猎”的借口继续调查卫禩,然而每每出门却也都在卫禩身匝布下大量结界与防护符咒。
三个月身子的卫禩,肚腹已然堪比怀胎六月的妇人。孕中期虽然各种幸福,连之前恼人的吃啥吐啥也没有了,然却是各种嗜睡贪吃蜂拥而至。明明不该信任这破道士,卫禩却还是忍不住又捻了个葡萄放入口中。肚腹明显地凸起,**也愈发艳红,而腹内时不时的蹬踹,更让卫禩感觉到了另一个生命的脉动……
狐狸颇为满足地在柔软的床铺上翻了个身子,殷禛,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
他这样想着,思绪免不得被带歪到了“等生下崽崽,若是依旧待小九小十都好,便不吃他了”的决定上……
而卫禩在殷禛瞅不见的地方红了耳朵尖,却忽然惦念起了半日都没见着的小九小十——先前由于卫禩吐得厉害,殷禛为了不打搅他休息,便让小九小十搬到了隔壁。允许他们每日早晨下午,卫禩精神头好些的时候,再过来同哥哥爱娇,几个月以来皆是如此。今日日头正好,莫非……它们跑出去玩儿了?
卫禩有点担心,唤了几声无人搭理——显然是不能指望门口伺候的这堆毫无生命的式神,他便批了外衣下床去找弟弟。
小九小十并不在房间内,衣服玩具到处散乱了一地,唯有好吃的被妥妥帖帖地收在了柜子的最上面,充分表达了食物对两只小狐狸的重要性。卫禩弯腰有些吃力地拾起几件明显挡了道儿的衣服,不晓得明明是“点心时间”,这两只胖狐狸跑到了哪儿去?
或许是心灵感应的缘故,卫禩没由来地有些发慌。
他左手捏了个诀,化出了一朵狐火出门找弟弟。想了想,即便可能小题大做了,他依旧赶回屋中,翻出了一张急招道士回家的符咒。明黄色的火焰在空气中跳动着,让卫禩没由来的一阵心安。然而,殷禛很快回来了,肩上还扛了个已经死透了的连环凶案犯,卫禩寻人的狐火却孤零零地飘荡回他手心。
这意味着,方圆15里以内都没有卫禟卫俄。卫禩一下子慌了神,被殷禛卷进了怀里。
“别急,别急,可能跑了远了去淘气了。”
“他们连人型都变不全!”卫禩的手指抠进了殷禛的胳膊里,一脸焦急。道士毫无愿意地摸了摸狐狸的耳朵,让他心安。
他们的心绪在瞬间都想到了前几日找上门来的康渣渣,本想着他的袭击目标怎么也是卫禩与他腹内的孩儿,而他们也交代了卫禟与卫俄两个要小心,怎么好端端地还是出事了呢?就在卫禩牙根紧系,便要自己出门去寻的时候。院墙之外的结界倏然波动。
随即,一身脏乱的小九抹着眼泪冲了进来:“哥……阿俄被哥夫的老爸捉走了!”
卫禩心头一慌,飞身扑下去便接住了小九,小九面颊身上都有不少被刮破的地方,哭得肝肠寸断,一双好看的狐狸眼更是肿得堪比核桃。
卫禩上下摸着弟弟有没有受伤:“怎么回事?!”
“我和小十是去后山给哥哥看看有没有什么补药的……唔……明明已经很小心,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回头,小十小十就被那坏人拎住了尾巴。他还要抓我,我看小十被制住也不敢轻易攻击。拼着毛皮颜色不明显,就先逃了回来。哥……阿俄被坏人捉走了!!”
卫禩的毛一下子炸了起来,面上多时未见的妖纹也尽数浮现。下一瞬间他腰腹处却是一阵锐痛,低哼一声伸手便要捂住肚腹,却未等他将手摆在腰间,已被道士从后一把搂住。
“我去!”殷禛肃着神色,声音十足坚定,“你信我,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