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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别当一个破砚台就能收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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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雍正爷反应过来,自己被佟佳氏贵妃摆了一道以后,所有事情都已经徐徐落下了帷幕。

    他上辈子对佟贵妃虽然敬重多于儒慕,但是也从未想过自己亲笔写下“抚冲龄而顾复,备蒙鞠育之仁,溯十载之劬劳,莫报生成之德”的佟额娘会有如此狠戾手段。但是……他早该反应过来的不是么,深宫后妃又有哪个是简单人物?真真是堪称阴沟里翻船。本来他只是有些心寒德妃的无情,气愤胤禩的“背叛”,冲动之下才出口伤人,却到底没起克害生母,报复幼弟的念头。

    亏得他在听闻自己将被正式过继给皇额娘时还真心高兴过……

    但是细细想来……

    雍正爷倒在自己阿哥所的床铺上,深深叹气了。早应该反应过来的,其实佟皇后之所以十年无子嗣,并非五年前诞下公主时伤了元气,而估计一如当年自己对待年氏那般——虽然情感不错,但是母族家大业大,难道还真能让他们生出“继承人”顶替了大清江山?

    年氏一族尚且如此,何况权倾朝野的佟半朝?怎也是要防范的。不论血脉,单是皇父对太子的青眼,也断不能让任何人压了保成一头去……

    所以当佟妃母意识到并不能再拥有儿子时候,守住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某种底线。本来自己与她也算是十几年母子贴心贴肺,犯不上为了一个“生母名分”冒如此大的风险,怪就怪在自己的生母恐也是一遇到自己之事就头脑发热,率先挑起事端,一下子触及了佟妃母的逆鳞。

    其实在自己的印象中,自己这位亲母算得上是个能忍耐,亦心思灵巧之人,否则不会在短短五年从宫女登上妃位,而且上辈子里十几年持续受宠。只不知是不是他们娘俩儿八字不合,但凡见面必定呛声,看到对方也能大脑冲动,再不复以往冷静藏拙。加之她与佟额娘应当是早有不睦,这才冲动之下剑走偏锋……

    想到此境,雍正帝不觉扶额郁卒,但是再多思一层,面上却只得苦笑了——虽然上辈子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德妃,不,德嫔娘娘的这个性格,还真是同自己十足的相似啊。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倘若她面对自己之时的行事作风能有一丝的委婉……

    不过现下想什么也无用了,德嫔触及了佟额娘的底线,她那一桌子的酸菜又何曾不是倒刮了自己的逆鳞?多行不义必自毙,十二年寒冰,便且权当丢开了手,等日后自己登基再让她当了圣母皇太后,保不齐还能记他点好呢。

    想到这里,他不觉又忆起了那天晚上被自己一顿狠话骂回去的胤禩。除却可惜,心里两辈子却头一回对这人起了些愧疚的心思。

    他几乎是有些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早有预兆的,在佟额娘那晚上和自己说“胤禩出身低微,我儿交友要慎重”的时候,就已现端倪。佟额娘不能忍受德嫔和自己抢儿子,又哪能忍受欲图帮助德嫔的“帮凶”呢?

    加之一个“宫女勾引年幼阿哥”的名头扔下去,不仅能给德嫔“争宠夺子”找到证据,更是一举用“德行败坏”将她摁死在那里。而倒霉的也只是痴心妄想的德嫔与为虎作伥的玉桂。今年刚刚九岁尚不知人事的胤禩,最多是让教养嬷嬷提点几句,皇父在敲打一番,也就完事了。

    倘若他当真只是十二岁的胤禛,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叫做“皆大欢喜”。

    唯一损失的,恐怕也只是皇贵妃高贵的儿子与辛者库贱妇之子之间,十足廉价的友情。

    ◆ ◆ ◆ ◆

    思及那天晚上他怒吼胤禩的时候,那张素来温婉和顺的小脸儿上一片惨白,捏紧的拳头手指都抠进了掌心,雍正爷心头一紧。

    其实想也知道,聪慧傲气如胤禩,明知德嫔此法行不通,又怎会故意来触自己的霉头?再联系他打小儿斡旋于惠妃与卫氏间的经历,与玉桂之事,怕是德嫔用卫氏来敲打过他吧?所以授人以柄的他不能明说,就只能想到要来劝解自己多多周全。

    奈何……

    他自康熙五十一年两人彻底失和以后,从来都是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度胤禩,认为他包藏祸心。动辄将他与上辈子的老八联系到一起,多有狷介。但其实,允禩虽然忤逆于他,可那都是他们在斯情斯景中能做出的唯一选择。单从个人角度,允禩从未做错,他亦没有做错,不过立场不同理念相悖而已。

    而此生他是想着要打小儿“圈”人,现今胤禩又何曾能多看到几十年?雍正帝依在引枕上忆起冬至雪夜,胤禩露出的那个温煦笑脸,以及低低的一声“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顿觉得悔恨非常。

    胤禛啊胤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同九岁的幼弟锱铢必较?!

    他禁不住狠狠地敲了敲脑壳,只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审事偏颇任性了,或许在对于佟佳氏的敬重孺慕之中,他亦还应该多添一分思量,二分谨慎。

    于是不想就此将关系弄僵重蹈覆辙的雍正帝,两辈子头一回儿巴巴儿地上去哄人了。先同佟贵妃暗示一番个中缘由,又开始变着法儿地想着胤禩到底喜欢什么,他这个做哥子的也好讨好一二不是?

    只是思来想去,他对胤禩的了解,除了儿时不喜葱姜,同样懒怠骑射,并偏好安静以外,再往后竟都是流于表面的政治需要,加上随着年岁的增长,两人都开始慢慢地隐藏自己,最后居连一丝丝的真心也找不出来了。

    雍正爷立于原地许久,头一回做出了些反省……

    只得硬着头皮找康熙爷讨来了法帖,又拜托太子置办了一方安徽歙县金星坑中的罗纹砚,石质莹洁温润,雕工浑然天成。顺着缝隙开凿出的墨池,边缘乍看嶙峋,细品之下起伏委婉多有韵味。而砚台左上角用张旭狂草刻了一首卢楠的“赠友人归别墅”。

    「绿杨漫垂舞,摆动春风情。

    吏役甘作苦,瓜期思田萦。

    寻溪观游鳞,出谷听流莺。

    别有漆园客,长歌怀友生。」

    他这一举自有好几番用意:他现在是佟佳氏皇贵妃的儿子了,身份水涨船高,为了不扎了皇父的眼,与太子亲厚一点自无甚坏处;而烦劳太子寻了这么一方砚台又刻了闲云野鹤的诗,表明寄情山水无心皇位;最后那一首“赠友人”,自然就是希望挽回胤禩的心了。

    “四哥如此大礼,弟弟受不得,快请拿回去吧……”

    没料想,尚未成长为笑面虎的小八此番径直让他碰了一鼻子的灰。

    “八弟……”

    “四哥如此客气,让弟弟我着实承受不起。上次母难之日拿来的怀表,弟弟已然愧受,目今无功受禄,何以克当?哥哥人品尊贵,断莫要再折煞了弟弟。”

    如若不知情之人,听闻此言定要感慨一番兄友弟恭。奈何雍正爷十足啼笑皆非——小八啊小八,你当年就是个口上不饶人的主,两辈子还是能毒舌到朕。什么叫做“大礼”“承受不起”“无功受禄”“人品贵重”“折煞弟弟”。看着一字字儿一句句的……

    雍正帝不觉愈发懊恼——真真是活回去了,上辈子他们明明到他三十岁以前关系都是很好的……心下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理亏,看着胤禩近几日越发泛白的面庞,还是有点懊悔心疼,放软了身段,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小八,前段时日是四哥不好,莫要再生气了。”

    哪想到胤禩又不是他的好十三,只肖他这位四哥需要,就巴巴儿地将真心献上?

    胤禩径直避过了雍正爷的虚扶,给了他一个礼貌而生疏的笑脸:“四哥说的什么事,八弟已经忘记了。”那个笑容,倒是同他一年前第一回教他习字之时,一模一样。

    雍正爷有些无奈,他两辈子何曾说过几回软话,一朝帝王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拙嘴笨腮,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怀中皇父法帖,扯着胤禩就进了门,将那法帖掏了出来。

    “我特特儿找汗阿玛求来的,听闻最近八弟练字小有造诣,你若照汗阿玛的字练,他必定会更加高兴。”

    没想到胤禩听到他这么说,抬起了那双澄澈的鹤目,委屈与不甘杳然于上——他还敢提汗阿玛!他不知道成为佟贵妃的养子,是踩在他这弟弟被汗阿玛厌弃的份儿上么?

    胤禩终于是忍不住了,唇角的微笑已然摇摇欲坠,一把摔开了雍正爷的手,背对他走开了几步,所有的体面都是在苦苦支撑。

    雍正见他这反映,才倏地反应过来——佟额娘用“宫女勾引皇子”摆了他一道,胤禩虽然年幼没受处罚,怎么也会在汗阿玛心中留下阴影的。而他骨子里从来都是最要强,自己还用……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他到底在哄人的技巧上两辈子都欠奉,这样低声下气几乎是为人底线了,对着胤祥都是从未有过的。如今只恨自己从未真心实意地去,雍正帝尴尬地站在原地,屋内静寂非常。

    胤禩强压下心头哽意——这些时日他都不敢去探望额娘,怕让她平白糟了挂落。而教养嬷嬷说了什么,也都一并吞下,只想着与这四哥情分至此算是尽了,他目今身居高位直逼太子,还来搭理自己作甚?!

    “四哥还是请回吧。”

    雍正爷听出了小孩子声线里控制不了的细小颤抖,心里早已悔不当初。着急之下脱口而出:“八弟,这些时日发生的故事当真不是四哥真心。”

    胤禩愣了一下,而雍正爷自觉失言:不是他的心意,难道就是佟贵妃看胤禩不起了?

    果见胤禩的拳头握紧了起来,雍正帝此刻真可谓是急得满头大汗,结果情急智生,也管不得体面不体面气概不气概了,疾步上前一把将弟弟薅入了怀里,揉了个满……“八弟别恼了,我……你也知道我这脾气。额娘与我关系冷淡,还想要坑害你。我一想到你……”他这别扭性子,能推心置腹到如此境界,已经是极限了。

    而怀里的身体温暖柔软,刚刚到自己的下巴颏,当真圈住了,才发现只是个孩子。

    雍正帝能感觉到胤禩在自己的怀里震动了一下,静默了良久,才听他哑着嗓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四哥……”

    他本以为胤禩是心软了,听着这声音心下也愧疚。孰料他这弟弟虽然面善,心里却是极有原则的。胤禩静了一会儿,终道:“她到底是您的亲生额娘。”

    言下之意,千错万错,赋予你骨血之人都下得了手,遑论这个只有半分相似血缘的弟弟了。

    雍正帝倏然松开手,只觉得自己天生的薄情寡信,别扭诡谲,喜怒无常,从来都在这个弟弟面前无所遁形。不管胤禩多少岁……

    于是,他几乎是面色顑颔地落荒而逃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小八这张略帅气有木有=v=老四你欺负了人家,以为一个破砚台就可以哄回来的么?!!

    《子难言》

    且说那名卫禩的书生与殷姓道士,赶在天将擦黑时分,行至了芒砀山脚下一处云来客栈。一问店家小二,恰巧就只剩了一间上房。那卫禩本来也只是在茶棚中与殷禛玩笑一番,气气那眼睛长到脚底心上的老板,没成想一语成谶,倒全了一番兄友情常。

    于是道士对着书生一施礼:“看来得委屈弟弟一晚了。”

    书生微长的鹤目弯弯,眸中带笑:“那愚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来到上房,卫禩本想去就和大床旁边的某张软椅,殷道士却是抢先了一步,将包袱往上一搁:“哎呀,这床铺总是太软,为兄的腰可受不住,还是这硬的好硬的好!”

    书生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却因着他最后那句话微微有些耳根子发烫,想来正是狐狸属性的缘故吧。

    没错,这书生便是芒砀山候定沟九尾洞中修行了五百多年的九尾白狐了。

    白狐当然是下来会道士的,哪儿还能让他独自睡了?卫书生便有些腼腆地坐在了床边,弯腰脱下了鞋,露出了一截雪白棉袜与秀长手腕:“殷兄这般客套,岂不是要我罚站一晚,才可以全了礼数……”声音慢条斯理,带来些许温润。

    道士是个直脾气,瞅着他却愣了一楞,最终眉头一皱:“一起睡!!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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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殷道士与卫书生探讨了自己此行目的:如何抓住艳鬼。

    书生便笑:“弟弟也是听过那坊间几处留言。艳鬼莫过于几招,打点打穴,人就先软了,想来道长意志坚强,定不会的。”

    殷禛有些诧异,便问:“弟弟如何得知?又是何穴?你且说说,哥哥参详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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