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情中计、计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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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舒活一番,切不可立马吹风。而作为一位占了便宜的老鬼,雍正爷丝毫不介意将弟弟压在狐皮褥子上再多切一会儿。
胤禩的身体底子委实不太好,年轻时不显,上一世却是刚过三十,病啊灾啊的就争相冒头。雍正爷一面用干毛巾给弟弟揩拭,将被褥直裹到胤禩胸口,一面脑补——朕目今如此伏低做小的照料,也是为了日后减少开销减少伺候,让老八更好地为朕工作么!
遂一番整理之后,雍正爷便擒过胤禩的手,二人掌心交握,挨在一起说说话儿散散汗气。
到底皇家子嗣,不多会儿,话题就转移到了这次战役之上。
两人对于首战告捷都是真心欢喜,自然先对皇父的统帅一番赞扬。然雍正爷到底是内心清明,又早将胤禩划归为自己人,便没忍住头挨头,与弟弟打着暗语吐槽了一番各方各阵情势排布。
雍正爷这些年一直力求将自己伪装成帝党,并且扯上小八一同入伙。而早年就失了大千岁一党庇佑的胤禩自然顺水推舟。
此世他并不受宠,雍正爷在精神上又比他虚长良多,亦有着这一段“初恋孽缘”作为最好的掩护。胤禩是既想要寻找靠山,又对雍正爷信赖有加,所以即便他少年警敏,受雍正爷多年耳濡目染在政见上能比上一世多看清几步,此时却也辨不出老鬼实际上想要夺嫡的真面目。况且大千岁马失前蹄的惨事历历在目,太子党与帝党三年割据亦近在眼前。所以谨慎如胤禩,倒真当四哥是在于他分析一番朝中局势,不可站错了队伍。
殊不知,雍正爷内心却又有另一番筹谋——
如未记错,上一世噶尔丹率部西逃以后,会在六日之后与西方费扬古孙思克军在昭莫多大森里中大动干戈。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只带几十骑兵士仓皇败退,甚至将婆娘的狗命都损在了那里。而由于他的瞻前不顾后,待返回伊犁时候,才发现连老窝都被蛰伏已久的策妄阿拉布坦连窝端了。最后走投无路精锐丧尽的噶尔丹才在两月以后,铤而走险地企图偷袭大清军位于翁吉的粮草东山再起。没想到被我方勘破,元气彻底耗尽,半年以后服毒自尽。
若局势没有变化自然最好。
然而此世噶尔丹虽然积弱亦无沙俄的鸟枪支援,却是与策妄阿拉布坦割据已久,双方都不强大的结果,就很可能导致……
“四哥分析的甚明,此一来,如不能将噶尔丹一举绞杀在昭莫多森林之中,放虎归山,将会后患无穷。”
“正是,策旺与他割据多年,此次是策旺败北,才给了噶尔丹喘息时间。所以无论胜败,这厮一旦回逃,我大清政局都将重新破朔迷离。”
而因由昭莫多森林的情势大致未变,雍正爷自知噶尔丹逃脱的可能性极大。所以目今症结便是如何在没有策妄阿拉布坦侵占其老巢的前提下,顺利将噶尔丹逼回翁吉劫掠粮草。他返生后的改变太多,世事难料,几乎举步维艰。本来想要今日在战前立功,也被胤褆与胤祉的单挑压了风头,所以雍正爷此番对于提出“堵截噶尔丹在翁吉劫掠粮草”的议题几乎是势在必得。
遂想出逼迫噶尔丹返回翁吉的方法,推测出他返回翁吉的时间,就是最为迫在眉睫的事情。
逼迫噶尔丹的计策有很多,但是推测出返回的时间,就需要大量的军情情报了,而目今最能够最快接触到这些御前邸报之人,怕便是……胤禩。
雍正爷垂下眼帘,兀自掂量着“姑且利用一回八弟,日后定少不得借这个由头在皇父面前替他争脸就是了”——以此平复内心小小冒出的歉疚情绪。四爷探手揽住了弟弟的肩头:“其实若是当真跑了,也无甚关系,一把火烧了他们沿途草场,不就了结?”
他话说到了此处,就是想等着胤禩年轻心热,主动说出诸如:妙哉,依四哥之计,噶尔丹定会走投无路,杀个回马枪。且待弟弟回去细细体味,再将具体情况告知四哥,你我仔细推敲,将发现启禀皇父之话。
殊不料胤禩虽未对他起什么疑心,在其余方面却并非酒囊饭袋。沉吟片刻,只径直道:“不妥,伊利后方目今尚存兵卒两千三百余人,马匹三千。与噶尔丹现今所出方位相差甚远,然斩草不可不除根!四哥火烧草场之计实为妙策,但还需抢占先机。依弟弟愚见,火烧草场势在必行,却仍需另外再派一路人马,但凡噶尔丹逃脱,便将他临阵脱逃死于草原之消息散布至伊利。如此一来前路迷惘后路尽毁,方能逼得他一举投降。”
这等妙计,岂能是弹指之间能够筹谋?
雍正爷不觉盯着胤禩多瞅了两眼——原来小八竟然早在自己交代他之前,便纵览过全局,研究过邸报了么?莫非他也一直想要在战场寻找机会,在皇父面前崭露头角?
方这样想着,胤禩紧跟在后面的一句话便证实了雍正爷的猜想。
胤禩将双手枕在了脑后,鹤目并无甚焦距地盯著了棚顶,却似在透过棚顶描摹一副心中宏图:“不过若依弟弟看来,噶尔丹能够征战多年,绝不是个会轻易投降的孬种。所以如若依四哥所说逼迫至此,在我等歼敌之前,他倒最后可能鱼死网破……!”
他起初说的也很缓慢,一面说一面思索。然而话到了后面,竟渐渐笃定起来。待到说完“鱼死网破”四字,倏然拥背坐起,怔怔不言。雍正爷内心一个激灵,却见胤禩已然披衣下床,赤足几步便抢到了他帐中那方简易木桌之前,挑了挑油灯,手指点住了将领帐中人手一份的行军图。
修长的手指沿着昭莫多森林已北先往上逡巡了一二,随后骤然南下,越过土剌河,一路沿费扬古挥军之路线取道东南。最终,在翁吉地区停了下来,以指尖点了两下。
昏黄晃动的光影中,氤氲出了少年一个模糊却不掩隽秀的侧颜:“四哥,我军粮草在此,如若是噶尔丹鱼死网破,倒是最有可能号召残部从东北两个方向星夜包夹,劫我军粮东山再起。”
面前少年成竹在胸之语调,运筹帷幄之风流,雍正爷顿觉胸口一窒,恍惚间,已与醒梦居中,那位秀颀身姿猩红披风的青年剪影,再度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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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到底没敢久留,子丑交接之时,便毅然回帐。雍正爷送走了弟弟,却倒在尚且残留了八弟气息的狐狸皮褥子上,有些辗转了。他只是想要按照几年前的老手段,借力打力让从胤禩那儿套出消息,借此在“翁吉堵截噶尔丹偷袭粮草”一役中立下功劳。熟料想十六岁的胤禩,上一世这光景尚傻傻地在皇父身边承宠邀功;这一世会仅仅会仅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就推测出如此良多。
雍正爷不禁皱紧了眉宇……
此生他算是将胤禩早早便笼络麾下,同时切断了大哥的争储之路——这同等于折了胤禩成长的臂膀,为胤禩今后能死心塌地地辅佐自己铺平了道路。所以小八不仅不似上辈子那般少年受宠,更平添了几分谨小慎微。
然而他却忽略了,凡事皆利弊双生,不过轻重有别尔。胤禩从来也非愚笨之徒,正是因为不受宠,相较上一世,胤禩小小年纪便愈发思虑周全。况且人缺什么,就愈发想要什么。即便胤禩从雍正爷此处攫取了情爱与关怀,却依旧想要在皇父那里讨一份孺慕。只不过,由于有了雍正爷自己这些年的“谆谆教诲”,胤禩亦看懂了五分皇父的平衡之策,更潜移默化地将洞察人心决胜千里的功夫精进了好几重。所以即便他渴求着康熙的青眼,也渴求的稳重理智,并愈发耐心筹谋。
恍若一只身量可爱的青葱小狐,却已经学会了老谋深算的算无遗漏。
雍正爷登时便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卒。
不行,不能让小八在此立功!
此时大千岁一党正有起复苗头,一旦帝党大千岁党太子党重新三足鼎立,身为帝党的自己势必会因为“保靠起见”得到皇父的助力。如若小八无权无势,自己那是向他示好,借着两人密厚的程度,小八成为辅助自己登基的一大助力基本已无可动摇。
然而如果小八在此时出头,有了功名。大哥势必仗着前情旧好加以拉拢,届时若胤禩有了别样心思,或者通过别人之口歪曲了自己的形象曲解了自己登基为国为民的拳拳心意,一盘好棋便会冒出种种变数。
必须要将这种无法控制的变化统统扼杀在摇篮之中!
雍正爷返生一世,虽然在长远谋略上多了几分稳重诡谲,能从坐山观虎斗中派生出连环妙计。但一旦遭遇突变,或涉及到胤禩相关,还是忍不住会躁进耿直,粗暴到让人不忍卒读。
这不,一想到自己“高大全”的形象可能会在胤禩心中有所歪曲,小八可能会脱离自己的掌控,他一晚上都难能睡好。一面纠结胤禩太过于聪慧,一面又隐约琢磨自己这般歪派枕边人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结果第二日顶着一副斗大的黑眼圈,雍正爷冲到胤禩毡帐之中的第一句话,就是逼人表白:“小八,四哥平日待你好不好?!”——指天发誓,雍正爷真得只是想用以退为进的方式,让小八不要搅合到“堵截噶尔丹火烧翁吉粮草”之事中。
但胤禩哪里知道?还道这货大清早就上杆子起来调戏弟弟,怔愣了好半晌,才睇着他,略显得干巴地回复一句:“四哥大清早来,便是同弟弟说这个?”
雍正爷也是话一出口才觉鲁莽了,两人昨夜纵情荒唐,他大清早就这般言谈,确实是太……遂老脸一抬就见到胤禩悄不见响地眼波一横。登时心如擂鼓,反倒先红了一双大耳。
被胤禩瞅个正着,压不住乐出声来。
尴尬就这样化解了,胤禩不知雍正爷来意,反拉着一同坐在毡上。而雍正爷瞅见胤禩的面孔,想到自己内心小九九,倒有些惴惴。然而他到底一遭帝王,孰轻孰重捏拿的清楚,即便心中不忍,还是硬压了下去,就着这个台阶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昨日与八弟一番商谈,醍醐灌顶。哥哥虽然早就想到了噶尔丹一旦回返便会有狗急跳墙之举。但如何将这厮弹尽粮绝地逼入翁吉,却一直苦无对策。今日来便是想较请君入瓮之计,同八弟好好推敲推敲。”
胤禩听罢,心头一鄂:原来四哥竟早就料到噶尔丹一旦回返,必直取翁吉了么?
然这雍正爷岂是要和他探讨逼回噶尔丹的方法?其言语暗示,旁敲侧击,就是欲图告诉胤禩:四哥早就料到了翁吉粮草有此劫难。
如此一来,胤禩这般光景,哪儿还会再和他争功?
雍正爷便准备在给自己完美的智慧一把柴,遂言道:“我军虽然在昭莫多森林的山谷中布下埋伏。看依我看噶尔丹必然对草原更加熟络,所以如我军威武,他单骑遁逃可能性十足。那么若想要反击,一定会动用伊利剩余兵马。然残兵败将想要起事,粮草饲料势急需补给。此处最肥沃之草场就在翁吉,地势凹陷,又处于我西军侧后翼,粮草屯于此处很安全。所以一旦我军首战胜利后松懈,噶尔丹残部便可以星夜出兵,侧翼穿插,在翁吉找到可乘之机。”
胤禩心下暗叹:他昨夜本就是顺着四哥头绪才想到噶尔丹可能回逃,而熟读邸报才知道翁吉有我大军屯粮。然四哥却敢言之凿凿噶尔丹必逃,且能从地势草场见微知著,确实是自己托大了——他哪里拾到四爷此番算是开了返生天眼,只当未卜先知。
而此刻经过三年密厚算是摸头了胤禩脾气的老鬼唇边不觉勾起了小小笑容:胤禩这人算是吃软不吃硬,如此作为,他势必被自己带着往沟了想去。
果不其然,胤禩一时并未言语,垂眸沉吟半响才弯了弯唇:“那倒是我冒失了,昨夜同四哥谈兴正浓,还以为料算了先机,自己振奋了小半夜呐……”他言语柔和,正是寻常温柔性格,却难掩少年落寞。
雍正爷听他这般说,反倒有些心虚了。
他这次算是靠返生先机拔得头筹,竟隐隐有些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且虽然雍正爷素来将事情责任推卸到廉亲王身上的功力炉火纯青。可他却忘了,胤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难道他这号称软硬不吃的家伙,就不是对胤禩的服软情有独钟?况且,今生的小八待他可谓一片丹心。
于是胤禩此刻些微落寞却努力自我开解的申请便堪比利刃,一击必中,直戳某中二病皇帝的特大软肋。
一句话止都止不住地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八弟只要你不抢哥哥护卫粮草的功劳,咱们联名递交逼回噶尔丹方法之条陈,可好?——对于平日抠门得都伤心的雍正爷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长足进步!!
只可惜,表白也要看时机。晚了一步,便来了一只拦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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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胤褆大笑着揭开了营帐:“几日不见,两位弟弟都多有精进,谈兵布阵灵活精巧,依我看,屯兵在翁吉守株待兔,正是个不错的主意!”
四八二人双双大吃一惊,忙转身施礼,齐声问安。两人不约而同的庆幸方才没做什么逾矩事情,而雍正爷则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习惯性的在和胤禩独处时候,都支开苏培盛了呢?早知道就不在贴身老太监面前要这个无所谓的脸面了!
只不过,苏培盛没带来,胤禩身匝那郝进也是吃干饭的么?雍正爷心里不觉生出一抹不太好的预感:莫非,小八是对翁吉的功勋势在必得,又担心自己拦阻,便约来了大哥助他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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