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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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裴扬冷不丁地被谢云邵踹了个四脚朝天,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慢腾腾地爬了起来,瞧着自己这一身脏, 连忙使劲儿地掸着自己身上的灰尘,刚刚弄完就见季黎和金沉香的老板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尔宜和安宛秋。
金沉香的老板赵裴扬只见过两次,他出入金沉香十来年, 却只堪堪见过两次, 可想而知这位老板是有多神秘。
金沉香的老板姓林,四十岁左右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袍, 手拿折扇, 眉眼轻佻, 一副风流中年人做派。林老板落后了季黎小半步, 神色轻佻之中含着一丝难察的恭谨,走至金沉香的大门口,林老板定住了脚步,拱手道:“大人慢走。”
季黎微微侧头, 微不可查的颔首,举步就要离开, 却被赵裴扬堵了个正着。
“表嫂,咱们打个商量呗,西市十三街……我……”赵裴扬话说的有点儿急, 他现在一说到西市十三街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各种禽类的粪便, 一想到自己要去收拾那些玩意儿, 他就控制不住地伸手四处挠,总觉得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疹子,痒得很。
季黎看都不看他,目不斜视,就连眼角余光也只是落在边上气恼无比准备提腿再给赵裴扬一脚的谢云邵身上。
“愿赌服输。”
“可是……”
季黎不耐地打断了赵裴扬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直接对着禁林卫吩咐道:“送赵公子去西市十三街,你们好好监督,务必要让赵公子完成任务,须得知,君子当言而有信。”
“是。”两个禁林卫领了命令,对着赵裴扬做了个请的动作,可惜赵裴扬相当不配合百般挣扎,两人无法,只得将人架了起来,飞快地往西市十三街跑去,赵冯氏看着被架出来的儿子,急得唇干舌燥,慌七慌八地跟在了后面。
季黎看着赵冯氏那着急的样子,心下微叹,慈母多败儿。也好在这忠义国公府有钱,经得起赵裴扬这十年如一日地赌博挥霍,这要是生在普通的官宦之家亦或者寻常百姓家,怕是早就家宅不宁,鸡飞狗跳了。
早就已经过了午时了,季黎望了望天际的浮云,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的那一群纨绔子弟,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到了身边的谢云邵身上:“吃饭?”
说到吃饭二字,谢云邵瞬觉腹中饥肠辘辘,恍惚想起饭点儿早过了,他点了点头。
一行人去了千杯酒楼,因为早已经过了饭点,千杯酒楼的人稍稍少了些,苏老板见着这相继走进来的公子哥们还有那一排禁林卫时,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她连忙放下手中算盘,抚了抚发髻,理了理衣裙快步迎了上去。
“苏老板,今日生意可好?”开口的是尔宜,她笑着往苏老板身边凑了凑,言语动作间尽是熟稔。
苏老板笑的爽朗,她那透着三分精明四分妩媚的眼睛动了动,大概估算了一下来人:“还成还成,今日这么多人,诸位这是要……”还真是头一次瞧见禁林卫和京都纨绔团凑在一起,更别说这里面还有季大人,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安排好地儿,上菜上酒。”尔宜扬了扬下巴,抬手指了指楼上雅间,苏老板会意地笑了笑,亲自领着人往上面走去。
………………
千杯酒楼的酒菜质量那是不必多说的,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季黎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左右今日是休沐,她时间多,这只差最后一个长乐长公主府的于亭松了,她一点儿也不着急,就当打发无聊时间便好。
谢云邵没有和季黎在同一间房里用饭,他和许晋同姜希白坐在一起,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官宦子弟。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又没什么事儿做,少不得摆些什么话来挥霍无聊岁月。
几人先是对于端肃小伯爷盛行的遭遇表示了由内至外的同情,又对赵裴扬扫大街挑大粪的下场表示沉沉的唏嘘,而后便对姜希白逃过一劫的幸运表示了一番热烈的祝贺。到后来便混不吝地说起了花街美人儿来。
“听说花街的春玉楼来了个美人儿,不知道你们知不知晓?”许晋同将杯盏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他的眼中泛着光:“我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揽花苑,倒是还没抽出空去瞧瞧那位春玉楼的美人儿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传言一般诱人。”
周围的几个小纨绔听到许晋同说起春玉楼美人儿,来了几分兴致:“那美人儿也不知能不能与揽花苑紫菀姑娘一较高下。”揽花苑紫菀姑娘在京都圈子里算是活跃的人物,人长得美性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是个清倌儿,不少人都对她颇为垂涎。
这般说着话,除了谢云邵和姜希白外,其他几人皆是一副向往之色,许晋同捻了一颗葡萄丢尽嘴里,顺带着将装着葡萄的碟子推到了谢云邵面前:“唉,你往日不是最喜欢吃这葡萄的吗?今日怎的动也不动,连个眼神都不分一个?”
谢云邵听见许晋同的话反射性地低头看了一眼白玉盘中的圆滚滚的葡萄,只觉得喉咙一疼:“最近喜欢上了吃梨,不想吃葡萄了。”他才不会告诉他,自打那次在千杯酒楼被季黎一颗葡萄差点儿噎死之后,他就对这玩意儿敬而远之了,他怕自己真死在一颗葡萄上!
许晋同本就是随便问问,不甚在意地又捻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待到咽下去之后方才接着道:“唉唉唉,你们这怎么都突然变了喜好?姜兄也是,往日你若是听见美人儿的话头可是兴致十足的,今日怎么一直板着张脸呢?”
姜希白没有说话,沉默地端着酒杯慢慢饮着,这般无味无趣的模样直让许晋同索然无味,谢云邵又是个从来不逛花街的,他和他说起美人儿来也没什么意思,遂和其他几个官宦子弟慢慢地谈了起来,当然这话题依旧围绕着花街春玉楼的新来的美人儿和揽花苑的紫菀两人。
听着耳边略显低俗的话,谢云邵猛地的灌了一杯酒,没有共同话题,只觉得烦躁无比,他随意地与许晋同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雅间,站在围栏前低看着大堂里的食客,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难免入耳,谢云邵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那房间外面候着两个侍卫,谢云邵站在门前他们也没有阻拦,他敲了敲门,门扉很快便被拉开,入目的便是尔宜那张熟悉张扬的脸。
“原来是宁世子啊,你请。”尔宜侧身让谢云邵进了房内。
季黎坐在窗边的圆凳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书,谢云邵慢踏踏地走过去,季黎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翻阅着手上的书。
“你在看什么?”
“书。”
简简单单地只回答了一个字,谢云邵磨了磨牙,他当然知道是书啊,他明明想问的是看的什么书啊!
“你……”
季黎抬头看了他一眼:“站着做什么?坐。”
谢云邵也不客气,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他搬了个凳子放到季黎对面,乖乖巧巧地坐下,手肘放在窗沿上,手掌托着腮,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季黎身上看。她的身上有着上位者浸润出来的威仪,再加上那一身玄袍玉冠,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的威势,但当你剥开那一层气势凛凛地摄人威严,你便能瞧见那张精致清冷的脸,眉眼隽雅,般般入画。
谢云邵呆呆地看着,心头热流划过,真好看,真漂亮。
他这般想着,竟是心神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声来,季黎正在翻书的手微顿,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书面,总算是轻轻地将书合上放在了矮凳上,她站起身,窗外吹来的风卷起了她的衣角,她不慌不忙地抬手压了压,眉头舒展低眸看着他,唇角微勾,心情颇好:“谢谢你的夸奖。”
声音泠泠入耳,谢云邵惊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带着挡住了自己的脸,心虚地偷瞄着季黎,恰巧与那深暗的目光的对上,整个心似乎都颤了颤。
对着这样的目光,谢云邵不由想起那个梦,一身红装芳非妩媚,好看的不得了,当然那个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有心思欣赏就对了,现下回想起来却觉心神摇曳。
“不、不客气。”
季黎轻笑一声走至垂帘后的床榻,她半躺在上面:“尚早,本官打算小憩片刻,你自便。”说完也不待谢云邵回答便兀自闭上眼睛。
谢云邵本想回答个好,最终只能憋在嘴里吐不出去。
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尔宜在他进来后便出去了,整个房间安静的不像话,只除了下面街道上传来的杂音,他轻手轻脚地关好窗户,磨磨蹭蹭地走到垂帘边,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里面。
宁世子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明情绪来,他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完了完了,他一定是生了重病,这般想着,宁世子心一沉,满脸严肃。
思索半晌无果,他搬了凳子坐在垂帘外,撑着脑袋发呆。
季黎只闭着眼歇息了半个时辰,房门吱呀的声音传来,她睁开双眸起身揉了揉眉心这才看向进门的尔宜。
尔宜快步走了进来,很明显有事禀报,大人两个字尚未叫出口,就见季黎抬手制止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嘘,这边说。”轻轻掀起珠帘,又轻手轻脚的放下,尔宜惊讶地看着她,这才注意到坐在珠帘边红柱旁已然入睡的谢云邵,季黎已经走至了窗前,尔宜眼中蓄满惊色,半是惊叹半是稀奇地打量了谢云邵许久方才放轻了脚步去了季黎身边。
“何事?”
尔宜压低了声音:“大人,于亭松于公子在揽花苑。”
“大白天的去花楼?”对于于亭松,季黎的印象只堪堪停留在谢云邵狐朋狗友这个定位上,其余的也没有多加关注,初初听闻他大白天的去花楼,冷不丁的还有些诧异。
尔宜低低笑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人家花楼白日也是有营业的,只不过晚上人更多罢了。”
季黎对于花楼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将窗户半推开转移了话题:“安宛秋呢?”
“在雅间休息。”用了饭之后,她嫌人碍事就打发出去了。
“让她领人去花街查找于亭松的踪迹。”季黎手搭在床沿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木面儿,窗外的风叫她彻底没了睡意,脑子里一片明晰。
尔宜啊了一声,她与季黎说是上下级关系实则可称姐妹,两人之间没什么过多的拘束,无论是什么话皆是敞开了说,她心中不解自然直接问了出来:“可是大人,咱们已经知晓了于亭松的踪迹啊,他现在就在揽花苑头牌紫菀的房间里。”何必再多此一举浪费时间叫安宛秋再去找呢?
季黎眉眼微动,深如碧谭:“本官对那位春玉楼初来的美人儿很是好奇。”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但是浅浅一点,尔宜便明白了,她哦了一声,纠结道:“大人是怀疑,她是高昌派来的……美人儿?”
“不,我怀疑,她是高昌第一训练营的冰枫。”季黎轻哼了一声,她想起往昔那位死在她手上的冰蜘蛛,内心涌起一股兴味来,手指摩挲,这个冰枫……不知道是不是一如冰蜘蛛般无趣呢?
尔宜瞧着季黎的神态便知晓她对那冰枫有很大的兴趣,轻笑道:“大人,冰枫说不定比冰蜘蛛更加没有意思呢。”
季黎也微微笑了笑:“是吗?”
“蜘蛛?哪里有蜘蛛?”睡的迷迷糊糊的谢云邵猛地睁开了眼睛,刷的站起身抬脚站在了先时他坐着的圆凳上,睡意全无。
尔宜正要开口却被季黎抢了先,她抬了抬眼,神色严肃,手指着上面:“正趴在你头顶上。”
尔宜:“……”大人,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宁世子不至于傻到就这么相信你吧?
事实证明尔宜真的高估了谢云邵,他还真就信了!
他僵着身子立在凳子上,愣是动都不敢动,额头竟是蓄起了冷汗来,就连说话都是微闭着唇尽量不让自己有大幅度动作:“头?头顶?怎么办?快快,帮帮忙,帮我弄下来!”
季黎自动忽视他投射来的求助目光,半靠在床前,微拧眉头做出一副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抱歉,本官也不怎么喜欢蜘蛛。”言下之意就是我不会帮你把那头顶的蜘蛛给弄下来。
谢云邵是真的动都不敢动,他什么虫都不怕,哪怕毒蛇他也敢捉,可就是对蜘蛛发憷,没由来地见着蜘蛛就害怕,尤其是蜘蛛沾到他身体的时候,他是连动一下都觉得胆战心惊,季黎不帮忙,谢云邵单纯地表示理解,毕竟蜘蛛这玩意儿太可怖了,理解理解,谢云邵这般想着,眼珠子便转向了抱剑看戏的尔宜。
尔宜看了一眼季黎,见人也正那余光看着她,连忙收敛心神,万分歉意地看向谢云邵:“实在不好意思,宁世子,我还有重要任务得立马去办,时间紧急,抱歉抱歉。”脚下生风,就差运起轻功飘出去了,大人现在要办‘正事’儿,作为一个贴心的好下属,她还是不要打扰了。
尔宜离开,屋内又只剩下季黎和谢云邵两人,季黎立在窗前看着谢云邵不言不语,谢云邵僵着身体也是沉默着一动不动。
“它现在已经趴到了发顶前面,再过一点点应该就能到你额头的地方。”季黎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这话直接刺激的谢云邵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怎么办?”谢云邵满头大汗,声音也发着抖颤着音儿。
季黎静静地看着他,摸了摸下巴:“来,笑一个,笑一个本官就帮你把它弄下来。”
谢云邵:“……”什么鬼?严肃着脸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谢云邵半天没有反应,季黎轻叹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本官向来不喜欢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谢云邵纠结了半天,他怕蜘蛛,真的很怕,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惧怕,微张着半晌,胡乱地思索了一番,不就是笑?小爷他笑起来更加英俊潇洒!这般想着,谢云邵扯了扯嘴角,很是勉强地动了动脸部肌肉,露出一个不可言喻的笑容。
“这个笑……是准备用来吓你头顶的那只蜘蛛的吗?”季黎顿了顿,开口道。
“喂,你别太过分啊!”他都已经出卖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了!!
季黎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至谢云邵身边,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胳膊把人从凳子上拉了下来,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地扫过他的头顶,拂过他的头发,顺便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以示自己已经将蜘蛛拂到了地上。
谢云邵尚未缓过神来,他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圈儿也没见着蜘蛛的影子,艰难地开口问道:“蜘蛛呢?”
“跑了。”季黎面色淡淡,说出来的话相当地让人信服。
谢云邵不解:“你干嘛不踩死它?”
“好歹也是条生命不是吗?本官向来珍爱生灵。”
谢云邵无语地闭上嘴,他要是信她的话那他就真是个大傻子了,季黎珍爱生灵?开玩笑……
“虽然蜘蛛跑了,但是我还是得好好谢谢你。”
季黎抓着谢云邵手臂的手尚未松开,谢云邵就势握住她的手,言语之中满是感激,在宁世子的世界里,敢弄蜘蛛的那都是大侠。
季黎低了低头看着谢云邵两人握住的手,眼神发暗,谢云邵顺着她的目光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松开,连连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白净的脸皮上染上了微微红晕,那双清眸亮眼似透着明光,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害羞?季黎手指微动,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反手一推便将人压到了旁边的柱子上,她挑起他的下巴,言语低沉:“收起你那副蠢得想要让人蹂|躏的表情,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可爱又呆蠢的兔子。”季黎又将人往后压了压,双唇有些发干,真是像极了她小时候养的兔子,又白又嫩又蠢又呆……很可口,很下饭……
谢云邵看着与平常不同的季黎,都已经被吓傻了,他微张着嘴,呆愣愣地无意识说道:“兔……兔子?”
季黎挑了挑眉:“没错,兔子,肥嫩的大白兔。”
谢云邵:“……”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现在在干嘛?
宁世子脑子卡壳了,满脸通红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大开奇怪气场的季黎,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被人调戏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离他远去了,是的,宁世子的感觉没有错,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已经一去不复返,当然,他自己并没有真正感知到就是了。
‘吱呀……’一直紧闭的门又被推开了来,露出尔宜那张受了大惊吓的脸,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差点儿丢在地上的长剑,尔宜干笑着看向靠的极近的季黎和谢云邵:“不好意思……大人,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尔宜说完就要离开,季黎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手,不慌不忙丝毫不见尴尬,反倒是坦荡无比,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叫住了手忙脚乱要退出去的尔宜:“慢着,有什么事儿?”
尔宜偷偷瞄了一眼红着脸揪着衣服半靠在柱子上的谢云邵,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潮澎湃,她的老天爷耶,宁世子这副‘娇羞’的模样真是……
尔宜满脸钦佩地看向季黎,双眼放光,大人就是大人,当为我辈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