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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战国篇[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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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大多数时候, 巫女大人都是个极不坦率的人, 这是从之前的相处中便能总结出的结论。

不论是平日的交谈也好,还是往来时的举动也罢,单是在我能够理解的范围内, 她都时常会说出与内心的想法截然不同的话,也会做出与内心的想法截然不同的举动。

正因如此,那些偶尔才会出现的、顺从自己心意的回答, 才显得弥足珍贵。

当我趴在巫女大人身旁, 问起她是否也喜欢我的时候, 她所『露』出的难以启齿般的表情, 则是在朦胧的水雾下显得格外可爱。

雾气极大地削弱了巫女大人身上的锋利感, 梅红『色』的眸子仿佛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纱,面上的表情因没有正对着我而看得不太清晰——尤其是在低下脑袋的时候, 巫女大人的侧脸也被微微蜷起的黑发遮挡了大半。

但这些都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反倒更因这种微妙的反差而愈发引人注目。

以至于我又开始思考自己的话是否真的太过为难巫女大人了。毕竟对她而言, 这种口头上的说笑大抵也是没什么意义的无聊举动。

但就在我思考着该说些什么让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身旁传来极小的声音。

“喜欢……”

是从巫女大人口中发出的声音。

轻轻的、细细的、仿佛能够随着水雾一起飘散在空中一般,却直直地砸进了心底里,炸起的惊涛骇浪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这比之前在房间里听到的那声喜欢更令人意外——那时候巫女大人郑重其事的模样, 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

但这时候的巫女……

大抵是受了水温的影响, 就连巫女大人一贯冰冷的皮肤也被浸染了温度, 甚至连同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那轻飘飘的言语裹着某种令人心醉的热意钻进耳中,让人不由得面上发烫。

到了这种时候, 哪怕是我也觉得有些害羞了。

好在有温泉的水温作为掩饰,所以给发烫的脸颊和泛红的耳尖都找到了绝佳的理由,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仍是谁也没有戳穿谁。

感觉再在温泉里泡下去,我便要被涌上头脑的热意冲得找不到南北了。

只好先从水中上来,在擦干了身上的水渍、换上了新的里衣之后,这才敢再一次将视线放到巫女大人身上。

已经换上了素『色』里衣的巫女大人,她那头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肩上,从发丝中扩散开的水迹晕湿了衣物,见状我提醒道:“您不用把头发擦干吗?”

闻言巫女大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又看了看我的头发——依旧是干的。

因为早在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里子便已经为我盘好了头发。

现如今早已入冬,夜里的温度急转直下,而以我的身体状况,倘若在夜里打湿了头发,又会有很大的概率头疼或是发热,所以自从出现过一两次这样的情况之后,里子便每次都会为我先将头发盘好。

可巫女大人却是直接披着头发下了水,再加上时不时将下半张脸都埋进水中的举动,导致那头弧度微卷的乌黑长发自她上岸之后便一直在往衣服上滴着水珠。

“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话,哪怕是您,也有可能会因此生病吧?”

我还从未见过巫女大人生病的模样——那会是什么样呢?

一旦想到某个话题,便总会不自觉地延伸下去,这种习惯究竟是好是坏,我自己也不清楚。但倘若只是询问我现在的想法,我自然是不希望巫女大人生病的。

顺手拿起一旁的干帕子,我正打算为巫女大人擦干头发,干燥的帕子擦过湿漉漉的黑发,往下滴落的水珠逐渐减少,但未过多时,我却突然发现巫女大人似乎一直都在注视着我。

面对面坐着的我们,因为擦头发的动作靠得极近,巫女大人这时候的样子,不知怎的,总让人觉得有种透过我在回忆着什么的感觉。

这种视线总会时不时令我想起些奇怪的东西。

倘若真的有“转生”,那或许是我曾经的记忆也说不定,毕竟那些,全部都是我未曾经历过的、未曾见到过的、也未曾感受过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

继续低下脑袋为巫女大人擦头发时,我忽然又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和巫女大人没什么关系,但若是仔细想想,便又会有些不太一样的收获。

在我年幼时城中曾来过一位卖『药』郎,虽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仍记得他的模样——那副模样,哪怕放到现在,也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奇特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那俊秀的面孔上竟画着妖冶的花纹,便如浮世绘中那些艳丽而又浮夸的纹路,不仅外貌如此,连背着的箱子里装的『药』也多得令人咂舌。

甚至能让人开始怀疑,他究竟是如何备得了这么多种类的『药』物?

在种种难以理解的事情里夹杂着的、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便是——那不是位普通的卖『药』郎。

虽然他本人一直这般自称。

那正是我又生病了的时候,病情来得过分迅猛,以至于连城中的医师们都对我的状况束手无策,甚至颇有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悲戚之感,无奈之下父亲只好请来了曾偶然在街上听说过的那位卖『药』郎。

那位卖『药』郎前几日才来到城中,现如今暂居在一家旅店中,听城中的其他人说,他卖出的『药』物似乎比起城中那些医师们的还要有效。

正因如此,在没有更好选择的前提下,那位不知姓名的卖『药』郎便来到了城主府中。

我那时候因病情而觉眼前发黑,哪怕睁开眼睛也不太能看清楚他的模样,只有那几道冶丽的花纹在第一面时便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那位不知名的卖『药』郎从『药』箱里拿出了不知名的『药』物,他告知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虽说我的身体不能因此痊愈,却也能够勉强延缓衰败的速度。

这种时候换做其他人恐怕也会对他产生怀疑,毕竟卖『药』郎不管是来历还是身份都过于神秘,谁也不敢保证他开出的『药』物究竟会产生什么效果。事后我听里子说,父亲本是不打算将那种东西喂给我的,但母亲却相信了卖『药』郎的话,亲自喂我服下了『药』物。

只因为……那位卖『药』郎说不出『药』物的名字,却说出了我的病因。

哪怕对于我的病因,他也只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奇怪到根本不足以让他人理解任何东西——

他说:“睦月姬会变成如今这般,是因为‘咒’。”

父亲大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诅咒,他一面辩解着不论是自己还是妻子,亦或者我还是城主府中的其他人,大家都从未做过什么坏事。

……但那些话只说到了一半。

实际上是有过的——对他人做过的不好的事情。

甚至严格来说,也不止是不好的程度,那种事情……足以令人产生怨恨了。

“是……那个侍女吗?”

父亲喃喃自语起来,面『色』发白地垂下了脑袋,而在我醒过来时,听到的便是这样的问题。

“因为憎恨我们,所以在死后她的怨恨也留在了城主府中,甚至还要来报复我的女儿吗?睦月这一次,是因为她吗?”

父亲大人的表情,这时候着实有些瘆人。

其实他口中的那个“她”,我大抵也已经知晓了。是那个曾让我受了凉生病的侍女,自某一天后便再未出现过的她,结局如何也显而易见。

我下意识看向了卖『药』郎。

那个年轻而又冶丽的青年似笑非笑般看向父亲,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只是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忽然说:“您醒了,睦月姬。”

话音刚落,父亲也如梦初醒般收敛了面上那些令人不安的表情,换上了平日常见的严肃,却是放柔了声音询问我这时候感觉如何。

“我……”刚一开口,便发现喉咙干涩得过分,只能又闭上了嘴,接过侍女送来的温水抿了两口。

这时候卖『药』郎又开口解释道:“是‘咒’,而不是‘诅咒’。”

父亲大人不明白其中的差别,这是极寻常的事情,我直觉自己应该能明白的,可仔细想想,记忆中却丝毫没有具体解释的内容。

所以说,“您觉得,什么是‘咒’呢?”

我问他:“您所说的‘咒’,究竟是什么呢?”

闻言卖『药』郎似乎毫不意外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让整张面孔都变得明朗了几分。

那位面上画着艳丽花纹的卖『药』郎告诉我:“‘咒’是言语,‘咒’是真名,‘咒’便是您。”

话音落下后四周一片寂静,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我亦是似懂非懂。

不知从哪个角落中倏然冒出来了奇怪的记忆,在神乐铃挥动着响起祭乐之时,我主动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我没能想起来那个名字。

“睦月姬?”

耳畔传来的声音让我猛然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才发觉巫女大人在用略带些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您在走神吗?”

我掩饰『性』换了一边的头发继续擦着:“只是稍微想起了一些事情。”

巫女大人实际上并非喜欢追根问底的人,但这时候她却主动问我:“能为我说说吗?”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您不愿意吗?”她问。

巫女大人的声音很轻,但过于靠近的距离却足以让我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有略带凉意的气息擦过耳畔,留下的却是耳朵发烫的窘迫感。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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