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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荷被采月伺候着抱到塌上, 依偎着秦氏坐了。她把窗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看, 雪还在下, 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势头比来时还大了。
“好好坐着, 小心冷了。”秦氏拍了下女孩儿的头, 把剩下的燕窝粥喝了。
一会儿, 孙姨娘和李姨娘来“德惠苑”请安了,进门先由丫头们把披风取了, 屈身行礼:“给大太太请安。”
“起来吧,难为你们,大雪天的还赶着过来。”秦氏说着话,吩咐丫头搬了杌子放在火炉旁,让她们坐了。
孙姨娘一向好脾气,又会说话,听到秦氏这样说,就笑了:“每日里来给太太说说话,日子也好打。”
“不然,这漫漫冬日的, 可怎么挨下去。”
李画屏撇撇嘴,这惯是个拍马屁的。她最近几乎日日来“德惠苑”, 和孙晓榕碰面的次数就多了。这人表面看着老实, 实则是个聪明的, 不然怎么能生个举人儿子出来, 秦氏却也不避讳她。
别的先不说, 就这巴结人的功夫,她就学不来。
不过,孙姨娘都开口了,她也不能不说话。李画屏低头想了一想,说道:“许久不见大小姐,看着倒长高了些。”
她最近一直都恭谨有礼,秦氏待她也温和了些,“是呢,过了年都七岁了。”
新荷本来低着头、在把玩小几上的未绣完的荷包,听李画屏提起她,便抬头对她笑了笑。
她没有忘记云朵最近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李姨娘和二房走动很勤,二婶母也经常送吃的用的给她。
按理说,依二婶母那样自命高贵的人,不可能自降身份去和姨娘交好,再不济也不会是大房的姨娘。除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李画屏与二房的一切事宜都是由春红插手做的,她的嘴巴很严,暂时打听不出来什么深入的消息。
秦氏看女孩儿盯着李画屏瞧,便疑惑问道:“你干什么呢?”
“姨娘头上戴的簪子真好看……”新荷回头朝母亲笑笑,这样蝴蝶样式的赤金点翠簪子,贵重奢华。想必也是二婶母送的。
她不提还好,也没人注意。她这样一提,众人的目光都关注到李姨娘的簪子上了。连孙晓榕都开口说道:“真是别致,那蝴蝶的两边羽翼上还各镶嵌了一颗蓝宝石,一定是价值不菲的。”
秦氏低头喝了口茶,没说话。
李画屏心里一惊,她早起过来时有些急,这簪子忘记取下来了,看着各人神色不一的模样,只得干笑道:“这是妾身来新家时带的嫁妆,一时不备就戴上了。大小姐要是喜欢,就送与你。”说着话,竟真的要取下头上的簪子。
新荷摆摆手:“姨娘戴着吧,荷姐儿还小,用不到这个。”
李画屏手一顿,微微笑着不说话了。这确实是二房李氏派人送来的饰,她看着喜欢,就一直戴着。刚刚不过是虚说了几句,要是送给了大小姐,她还真的会肉疼。
“姨娘,我前几日去「墨竹轩」看哥哥,他写的文章又得先生夸奖了。”新荷歪着头和孙晓蓉说话。
“都是大太太教养的好。”孙姨娘笑道。
兔儿卧的白色绒毛包裹着小姑娘的脸蛋,越显得玉莹可爱。孙姨娘喜欢孩子,又看她和宣哥儿如此亲近,心里更喜欢了,便想摸摸她的头,但是又不敢,这可是嫡出的大小姐,她这身份是不够的。
“咱们大少爷自己也是争气……”李画屏插话道。
春红在一旁站着,听她这样说话,右眼皮抽搐了两下。姨娘还真是愚笨,当着大太太,嫡小姐的面,竟然说出“咱们大少爷”这种话。孙姨娘是大少爷的生母,也没有这样大咧咧地说出口过。她倒是胆子大。
李画屏见自己说完话,没人吭声,觉得有些尴尬,还要再开口,春红面无表情地拽了她衣袖。
她一愣,才想到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
秦氏静静地听她们说话,女孩儿不经意地问到簪子,倒让她心里多了些想法。李画屏抬到新家做姨娘时,她的嫁妆是自己经的手,并没有这么贵重的物件。
新德泽这人虽然多情,但她也了解他,后院的事情,该她管的他从不插手。更别说府里的这些金银饰了……他一向对这些也不关注,更是没见他赏过谁什么。这样说来就奇怪了,李姨娘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饰。看她手上带的羊脂玉镯,质地细腻,也是连城之价。
是时候派人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了。
秦氏打定主意后,把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放到小几上,说道:“今个也乏了,你们都回吧……”
两位姨娘屈身行礼后,领着各自的丫头走了。
新荷从塌上滑下来,说道:“母亲,我也要回去了。”
秦氏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吩咐云朵好好伺候着,雪天路滑的,仔细摔倒了。
新荷出了房门,往花园方向去。她记得那里种了几株腊梅,这个天气不知开花了没有。
“姐儿,奴婢抱着你走吧。”云朵看她跌跌撞撞的,开口道。
“不,我喜欢踩雪。”新荷摇摇头,前世的时候,每到下雪天她总要出来玩耍,在“莲苑”里和小丫头打雪仗闹成一片呢。
有一年,还在母亲的院子里堆了大雪人,鼻子插上胡萝卜,很是滑稽。
到花园后,她才现,花草都被雪覆盖了,整个的粉妆玉砌、看不出什么了。
新荷找了半天,在八角亭的旁边看到了几株腊梅,大概是时间还没到的关系,只隐隐长了几个花苞。
她有些失望,指使着云朵把有花苞的花枝都折了下来。这要是养在花瓶里几天,等到它开花,肯定美极了。
主仆二人回到“莲苑”后,新荷让丫头找来花瓶,灌上刚从井里打出来的“井冒温水”,挑拣了几支花苞最大的插了进去。把剩下的花枝也分了三拨,一拨让人给新老太太送去,一拨送去“青亭居”给四叔,最后的都给了秦氏。
“念慈苑”里,新老太太在正堂里坐着喝茶,今日这雪下得极大,寒风呼啸着,冷得刺骨。大儿媳秦氏让人送来的棉服她贴身穿着,很是柔软、暖和。
张嚒嚒早吩咐人生了火炉来,正房的门帘也换成了厚重加棉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的冷。
她站在一旁正陪着说话呢,秀梅挑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捧花枝,笑道:“大小姐让送来的,说是养几天梅花就开了。”
她见新老太太微闭着眼,也不回话,便径直拿着花枝去了东次间找花瓶。
“荷姐儿是个实诚的好孩子,成天的记挂着您,前几日还给送了糕点来。”张嚒嚒说道:“在大门外等了半天,您不肯见,她把东西留下,就走了。”
半响,新老太太叹了口气:“那孩子的性格……像她母亲。”
“是了,大太太更是,每二日、三日总让人来送吃的、喝的……倒像是我们伺候的太不尽心。”
新老太太的眼神柔和下来,吩咐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柄上好的玉如意,你把它找出来给秦氏送去。”
“是。”张嚒嚒屈身行礼。
晚间,新德泽从衙门回来后,直接来了“德惠苑”用晚膳。他进了屋,坐在圈椅上喝茶,不经意间便看到条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腊梅。虽还没开花,骨朵儿却很大了。
秦氏在一旁笑着解释:“荷姐儿派人送来的,说是等花苞开了,会满屋生香。”
“这孩子,也是顽皮……”新德泽笑了:“今天上早朝时,碰到了叶瑾泽,他是叶老将军的第二子,现任兵部尚书、手握实权。”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对我有些意见……”他叹了口气:“思来想去,我从未得罪过他,不至于说句话都要呛我两句。估计是和顾望舒有关了。”
“妾身觉得,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找四弟谈一次,看看他是什么意思。”秦氏想了一会,说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知道四弟心里的想法后,再做打算就容易多了。”
“无论,他想在新府待着还是想去将军府,我们都是乐意的。”
新德泽看着自己的妻子,说道:“对,你说得也有道理。就这两日吧,我抽个时间,叫上二弟,在花厅里设个宴。”
“……到时候你把荷姐儿也带来。有她在,兴许还好说话点。”
秦氏点头称是,吩咐丫头们把菜肴呈上来。她亲自站在一旁伺候夫君晚膳,头挽着家常的圆髻,上面插了个素面的银簪子,紫色的长比甲,尽显贤良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