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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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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谷中有很多地方都被笼罩在云雾之下, 想要看清细节却是不可能的。所以方合并不知晓, 原来这深谷中还有这么多自己未曾见过的事物。

那些美丽异常的鱼儿和绚烂明丽的花朵,还有一些亮晶晶的碎岩或者犹如琥珀的东西之类, 它们有些好看到让人想要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些又让人稍不注意难以察觉,伪装功夫比变色龙还要深厚。

带着方合一路往北而行的南烛,每当看见方合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什么的时候, 便会极为仔细的为他讲解——虽然这讲解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株花名为闫笸箩,看着美丽其实剧毒无比,它会散发出好闻的香味诱惑其他生物靠近,在这些生物感到放松的时候将其麻痹然后用根拖入地里埋起来。传言这种花都长在其他生物的尸身之上,所以它们的根看起来总像是其他生物腐烂的躯体,比如一只腐烂的胳膊。”

南烛在说这些的时候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平和,听着南烛说这些的方合却听得有些害怕的缩着脖子, 都不敢再将自己赞叹的视线停驻在那艳丽的花朵上了, 他甚至怀疑南烛是在故意吓唬他, 然而南烛说这些时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吓唬人。

方合这一路上都是听着南烛以这样的姿态介绍着那些或美丽或不起眼的未见之物走过来的,而在介绍完了那些事物后, 南烛都会在后面加上类似的一句话……

“虽然看着很可怕同时伴有剧毒,但也是一道难得的食材, 若是用得当手法烹制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虽然很害怕, 但方合还是弱弱的啾了一声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一点儿都不想吃这么奇怪的东西, 更何况南烛还说这花有毒。

整个身子都微微颤着的小毛团着实可爱,听见方合鸣叫声的南烛垂下头来以含着温柔的神色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来捋了捋方合身上柔软的茸毛。

“知道现在说这些你也不一定能明白,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啾……”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想要尝试喜不喜欢这东西吃起来的味道。

然而方合的抗议南烛根本没接收到,他继续愉快的带着方合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着,并且继续为方合介绍沿路那些方合“应该”会喜欢的东西。

这样的画面与闲散悠然的感觉,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春游。

起初方合听着南烛介绍那些未曾见过的事物也确实感到兴奋,如果后来画风没有变成现在这样的话。

眼中饱含热泪的方合被南烛护在手心走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目的地,南烛也终于停下了他那“特别的食材介绍”言论,带着方合轻飘飘越过一片瘴林来到了一个宽广美丽的地方。

就像是拨云见月,抬眼就看见了远处那棵足以使人赞叹的巨树。

上一世的方合见过许多古树,那些活过了百年的古树已经使人赞叹,却没有任何一棵树能够与眼前的这棵树作比较。

因为相差真的太远了。

就像是巨树与其枝桠下的杂草,不管杂草长得再如何茂密,跟巨树相比它们终究是不起眼的。

方合凝望着那棵树,许久许久都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棵树上挪开,直到南烛轻轻开口:“很漂亮,对不对?”

方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啾。”很漂亮。

其实用漂亮两个字已经不能够形容这棵巨树给方合带来的震撼。

看着这棵树,就像是看见了流过的时间,苍老亘古以及更加久远以前。那一瞬间方合想到了很多很多,但最后也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叹。

一个小毛团做出这般深沉凝思的姿态着实有趣,垂下眼眸的南烛以指尖轻轻一拨,蹲在他手心上的方合便歪了下身子。受到如此突如其来力道的方合立刻张开了两只小翅膀拼命挥动,让自己的身体没有歪倒下去,不过也因此之前那种沉静感顿时消失无踪。

南烛搭了把手扶住了方合还顺便撸了两下,他指尖的力道轻柔并不会让方合有难受的感觉,他用那种轻轻的带着一点儿温柔的语调说:“这棵树叫做忘忧,这个深谷名为忘忧谷。”

“啾?”方合有些惊奇,原来这深谷竟然还有名字。不但有名字还是这么文艺的一个名字!

在方合来看,这深谷又深又危险,普通人根本别想要下来,就算放在现代只怕也是一个让人感到绝望的地方。按照一般的思路来想,给这深谷起名字,定然会起一些类似于绝壁或者“叹息之谷”——只能看着叹息,根本下不去的深谷——这样的名字。

竟然叫做忘忧谷……

不过忘忧谷是一个好名字呢。

方合点了点头,软软的啾了一声。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文艺,对于现代人来说好像还有点“老气”,不过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忘记忧愁的地方。

而这忘忧树就像是一个奇迹一样的存在呢。

方合眼中的真诚赞叹让南烛接收到了,这样简单的一个眼神却让南烛整个人都多了一丝人气,好像突然就从高高坐在云端的神祇变成了一个更加真实生动的存在。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对南烛美色有了充足抵抗力的方合竟又被眼前的南烛迷住,好半晌回不过神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南烛带着走向了巨树。

这棵树不但看着大,生活在这里的生灵也有许多,不过那些看着体型巨大而又吓人的鸟禽蛇蛛并没有谁主动靠近方合与南烛。

在南烛带着方合走上树后,这些动物都只是看了两人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棵树大到枝桠宽广走在上面也不会觉得狭窄,但想要往上去便会感觉到枝桠之间的距离着实有些远了,若是选择攀爬那些垂下的藤条也是极为危险的。

不过南烛脚步轻盈,轻轻一跃便向着高处飞了过去。

已经习惯了被带着飞起来的方合对这么一点位移根本不在乎。

他就这样被南烛带着一路向上,飞了好半天后才到了接近树顶的位置。

在这里的动物已经非常少了,忘忧树的枝桠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长而宽广了,不过南烛站在上面依旧是如履平地。

这里很高风稍微有些大,不过那些风到了南烛周围却都变得轻微起来,南烛就这样踱步来到忘忧树的竹竿跟前,让方合露了小脑袋出来。

“你看这个。”他抬起好看的手,用修长的指在忘忧树主干上的一处轻轻一点。

方合能够看得出来,现在的南烛心情好像要比之前更加高兴一些,他顺着南烛的指尖望去,就看见在这棵巨树接近顶端的主干上竟然有被人刻画过的痕迹。

方合盯着那刻画出来的东西好半天才略微有些不确定的想,这两根奇怪的“小竹竿”,犹如孩童涂壁似的画……难道是两个拉着手的小人?

想到这么一棵让人赞叹的树身上还留着熊孩子的“涂鸦”,方合内心有些复杂,连带看着这棵巨树的眼神都变得更加温和了许多,其中伴有怜悯神色。

“啾。”这树现在看起来虽然很巨大的样子,谁又能想到在它还小的时候竟然就被熊孩子在身上刻伤了树皮呢?

南烛盯着那两个“涂鸦”的小人眼中神色温柔如水,他回忆起许多关于过去的东西,那些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

“这是两个人……当年就是他们一同将这棵树种下去的。”

方合:“……”

方合不知道该要如何接话,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要如何评价那两个人,种了一棵树后又在上面刻小人吗?该说是幼稚还是什么呢……虽然是很幼稚的行为,但南烛看着那两个丑丑的小竹竿却非常开心的样子。看着这样的南烛,方合决定不去吐槽这个东西。

“有很多事情想要跟你说,不过你现在还太小了。”收回手的南烛捋了捋方合柔软的茸毛,“等你能够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会把这些全都告诉你,在那之前你只要好好的健康快乐的长大。”

南烛说完,抬头看向远方,“这棵树是我想要给你看的了,如果你喜欢的话,偶尔我们可以常来看看。”

“啾。”好呀。

方合答应了下来。

虽说南烛每次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不过方合自觉心大,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他现在就算想要强迫南烛也没有办法,那就不要去想这些了。而且这棵树确实很漂亮,周围的空气好像也更加清新舒适。

就在方合准备自己绕着这棵树看看的时候,突然一声惨叫划破长空从远处传来,惊起许多鸟雀从枝桠上飞了起来。

方合看着那些叽叽喳喳突然吵闹起来的禽鸟,慢悠悠的想起来……他们来这里的本来目的,好像是准备看看那些不请自来的人的,结果因为一路闲庭兴奋仿若春游、南烛又太迷人、大树太震撼,方合把这些基本全给忘记了。

上清宗的后山有枯骨冢、玄冥禁地以及百兽秘境。

枯骨冢正如同它的名字,在这里埋葬着许多上清宗的弟子尸骨以及他们的法器;百兽秘境则是一个常年不会开放的秘境,这里面的秘密也只有当初的南烛真君与九位记名弟子明白,对于如今的上清宗弟子来说,这里极为神秘却又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伍奉这一次来到后山的目的,却是玄冥禁地。

玄冥禁地,地通玄冥。

伍奉的大师姐便沉睡在这里,算一算……已经过去了近百年光阴。自那之后一直守在大师姐身旁少有出现的三师兄,也把自己关在玄冥禁地关了近百年。

有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经不能细说,他们太过复杂,在当时的情景之下也非众人所愿。

伍奉的脑海中回想着当初种种,脚步停在了玄冥禁地的石壁,他看着眼前的石壁张了张嘴巴,终于鼓起勇气,“三师兄……我需要你的帮助。”

话音落下,玄冥禁地周围寂静无声,攀爬在此处的藤花在石壁跟前来回生长,都把石壁遮去大半,证明这个石壁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打开过。

伍奉在这里站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他以为三师兄不会理会自己,就像是当初三师兄抱着大师姐踏入玄冥禁地的时候一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连头都没有回。

伍奉感到口中苦涩,心里沉沉的。

自从大师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师兄就完全变了,变得更曾经再不相同。他可以理解,只是……

“三师兄……帮一帮我……”他再次开口,却依旧毫无回应。

伍奉在石壁外站了很久,等到夕阳的余晖即将消散,他终于准备抬起脚步往回走的时候,一道干涩又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帮……什么……”

刹那间热泪盈眶。

伍奉的脸上终于出现笑意,“三师兄,你终于说话了。”再不说话,他都要以为三师兄跟着大师姐一起沉睡了。

……

鸟妈妈忙了几天。

因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鸟儿竟然想要占据鸟妈妈的地盘,鸟妈妈这几天就在忙着把那些鸟儿打趴下。

在这几天里,方合与毛团姐姐一直都跟在南烛身后。

以前鸟妈妈打架的时候也会带着方合与毛团姐姐,让他们两个小家伙躲在自己的羽毛下面。比起空荡荡的鸟窝,鸟妈妈自觉还是自己身边更加安全——就算它是跟其他鸟儿打架,它也有着足够的自信保护方合与毛团姐姐,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是如今的鸟妈妈对南烛也有了极大的信任感,再加上这一次来的那些鸟不是易与之辈,方合跟毛团姐姐两个就这么被鸟妈妈扔给了南烛,变成了“留守儿童”。

毛团姐姐大部分时候都还是比较会自娱自乐的,特别有方合陪着它,它也不会有寂寞的感觉。可是等到它玩累了,跟方合挤在一起休息的时候,就会发出思念的啾啾声。

它想妈妈了。

方合明白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够蹭蹭安慰它。

妈妈这一架打了好几天,等到它回来的时候,一声艳丽的红衣羽毛颜色变得更深,身上带着可怕而又强大的气势。当它翱翔天空的时候,没有任何禽鸟敢于与它比肩,所有看见它的生灵都不由自主避开它的注视,弯腰自己的腰。

这样的鸟妈妈,方合不是第一次见,却也极为少见。

上一次看见鸟妈妈这样,还是方合没有从蛋壳里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离开了温暖安全的地方,有一种森冷可怕的视线包裹着它,后来有一段时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

在那一段时间里方合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他直觉想要摆脱这种危险却又不知道该要如何,破壳而出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他当时是在一条蛇的肚子里。

是的,他在还没出生的时候被蛇给吞进了肚子里。

那当然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能够从鸟妈妈的窝里盗走方合,还把它给吞进了肚子里,这条蛇光是胆子就非同一般,战斗力也极为强悍,同时它还非常狡猾,乘着鸟妈妈在与其他侵略的妖兽战斗的时候把他偷走吞了的。

生产后独自孵化两枚蛋的鸟妈妈,大概是它一生当中最为弱小的时候。

它没有充足的食物,还需要不停将自己身体中的力量渡入两枚蛋中,它需要时刻不停的照顾着两颗蛋。而那些妖兽就是乘着这个机会对鸟妈妈发起了进攻,那真的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场面。

鸟妈妈赢了,并且找到了那条偷走了蛋的蛇,与它打了一架破开了它的肚子,将方合从蛇的肚子里挖了出来。

方合就是在那个时候破壳而出的——方合一直非常庆幸自己的蛋壳很硬,被蛇吞了那么久都没有损坏分毫。

回想一样感觉非常奇怪,刚刚出生的时候,方合两只眼睛还不能很好的看见周围,但他的脑海中却清晰的有着当时的画面。

浑身浴血的鸟妈妈,狼狈而又美丽,像是燃烧的火焰无人可敌。

正如同此时……

方合盯着鸟妈妈大大的啾了一声,马上就扎开小翅膀冲了出去,毛团姐姐就跟在他的身后。

方合非常担心鸟妈妈,他担心鸟妈妈受伤。

不过跟七年前相比,此刻的鸟妈妈表现的非常从容,它低下头用喙捋了捋方合茸毛,又尽量不让他靠近自己,毛团姐姐当然也是同样的待遇。

鸟妈妈的眼神温柔又坚定,方合与毛团姐姐两个全都无法突破防线。不过方合差不多也确定了鸟妈妈并没有受伤,只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

比之七年前,现在的鸟妈妈要更加强大。

方合放心了,然后就开始操心鸟妈妈洗澡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点鸟妈妈倒是不需要方合操心,它在看了看方合跟毛团姐姐后,转身就跳到了清水涧的溪水中清洗起了自己的羽毛,动作极为娴熟。

鸟妈妈回来后作息就恢复了规律,剩下来的时间它大多都窝在自己的鸟窝里晒太阳。

这个时候的方合与毛团姐姐也会挤在鸟妈妈的肚子下面,晒太阳或者睡觉都不错。鸟妈妈的身上非常温暖——鸟类的体温总是比较高——奇异的是,就算太阳正烈的时候,只要方合跟毛团姐姐躲在鸟妈妈的身边,都不会觉得太热,反而会很舒服。

已经从养方合一个升级到养方合一家的南烛继续着自己的投喂大业,只是时不时的会给方合偷偷开个小灶,然而方合这个整天挂心家里两个“萌物”的家伙,又会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带回去与家人分享,这小灶开了跟没开好像也无多少区别。

唯一使人忧心的,也许只有一直睡在那里的乘鹏了。

不过方合见鸟妈妈还有南烛都不太担心的样子,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忧心。

就在这样宁静祥和的一天,南烛跟方合说:“我要离开几天。”

方合:“……啾?”你要去哪里。

南烛将方合捧在手心里看着他,“我要去上清宗处理一些事情,虽然很想将你带在身边,但是你的妈妈肯定不会同意。记得带着羽绫,它总是很好用的。”

南烛跟方合交代了很多琐碎的小事,从给方合准备的食物,每天该要注意什么反反复复说了许多遍。

像是这样的念叨本来应该会让人感到厌烦的。

不过南烛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光是看着这张脸就让人觉得浪费时间都是值得的,更不用说南烛还有非常好的嗓音。当他这样温柔的轻轻的与方合说话的时候,方合没有沉醉其中已经算是有抵抗力了,至于南烛说的那些话……方合还是听进了心里的。

虽然南烛偶尔会有些登徒子的行为,可南烛也是真的关心他。

这一点,方合还是能够清晰感觉到的。

对于南烛要离开几天的事情,方合起初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南烛突然就不见了,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他后,方合才感觉到了一点儿说不出的失落感。

就仿佛生活突然少了什么。

在清水涧里日常晒太阳、吃果子、时不时去看看乘鹏,跟在鸟妈妈身后散步锻炼身体的方合开始出现经常发呆的情况。

毛团姐姐对此极为忧心,它最先发现了方合这样的情况。

以为方合生病了的毛团姐姐在方合再一次发呆的时候,企图将方合推回他们的小窝里,可惜毛团姐姐没有控制好它的力道与角度,差点就把方合从溪边的石头上推进了河里。

还好方合反应快,结果抬头就看见了两只黑豆眼满是担忧看着自己的毛团姐姐。

有一就有二,特别是当毛团姐姐第一次成功将方合“惊醒”的案例后,毛团姐姐每当觉得方合“病了”,就会去推方合。

在毛团姐姐先能飞之后,它的力气似乎也变得更大了,推动方合对毛团姐姐来说已经不是难事。方合对此无可奈何,发呆的时间倒是缩短了很多,并且方合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他有些想南烛了。

不知道南烛什么时候回来呀?

上清宗,主殿外此刻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分为两个阵营,一边属于宗主一方,另外一边则属于宿允尊者一方。

这些原本相互称为同门的弟子,此刻却因为不同的观点站在敌对的位置拔剑相向。

起初的时候弟子们还能够列成剑阵相互搏杀,到后来一个个精疲力竭连灵力都耗空,只能够挥动手中长剑近身相搏。

这一场战斗整整持续了三天,它爆发的极为突然,让很多人都感到凑手不及。在上清宗中极为有名望的宿允尊者,此刻他的左脸上遍布红色鼓起的血管,它们明显律动并且变得越来越大,将宿允尊者原本好看的面容扭曲得格外狰狞,配上他此刻的表情,更是如同饿鬼一般。

眼中满是疯狂的宿允尊者被人一剑从天上拍了下来,深深砸进地里。

宿允尊者一点点爬了出来,脸上的血管鼓动的更加可怕。他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轻轻落在距离自己不远地上的那个人。

“三师伯……”宿允尊者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他狠狠的等着眼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有着一头白发的男子,“你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为什么你会突然出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面容冰霜的男子冷漠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可怜的小丑,又或者是路边干枯的草,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欺师灭祖的东西。”被唤作三师伯的白发男子手中捏起剑诀,飘在身旁有着熠熠光辉的长剑,顿时幻化出无穷剑影对着趴在地上的宿允尊者穿胸而过。

从坑里爬出来的宿允尊者吐出满口血倒在地上,瞪大的眼睛看着三师伯收回长剑默然转身,然后他咧开了嘴。

他的嘴巴里满是血红的颜色,连牙齿都不见白色,他以最后一口气发出犹如漏气般的笑声,“我……得不到的东西……怎会……让你等……呵呵……”

转身的三师伯脚步突然顿住,猛地一个转身就看见宿允尊者炸成了一团血雾。

这血雾极为浓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停向外扩大,片刻而已,所有被血雾笼罩的弟子全都无声无息的被其融为一体,然后血雾越来越大。三师伯殷正沉声道:“糟糕了,他怎么会这些?”

远处的伍奉与殷正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他当机立断让弟子们飞速离开血雾的范围。可那些血雾犹如跗骨之蛆一般追在所有生灵背后,殷正反应及时,以本命飞剑挡住了血雾来势。可那些血雾似乎已经饱足开始逐渐收拢起来,有一股极为可怕的威压正在从血雾之中倾泻而出,只是这初始的威压,便已经让在场许多金丹以下的弟子立时站立不稳跪在地上。

殷正飞回伍奉身旁,当机立断,“开启天方之阵。”

伍奉面色同样不好,“天方之阵乃是对外的防御法阵,想要攻破难上加难,可现在这邪魔出现在我上清宗内部,若是开启了此阵。”

“那就将它困在上清宗,永世不得离开。”殷正轻声极轻的接口。

伍奉在听到这话后,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转头看向殷正,像是透过了时光看见了当年的大师姐。

说出这样的话,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而殷正说的这般轻巧,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当他开口,伍奉便知道他的打算,“三师兄,”他说,“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我们这些师兄弟还留在上清宗的,除了沉睡的大师姐只余你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躲在你们身后了。”

伍奉的资质在师兄弟中不算特别好,却也不是最平庸的,可他当初总觉得修炼这些法术没有太多意义,如果他不是被南烛真君带回来,只怕早已经成了山野散人,就算是平平静静度过一生对他来说也没有关系。

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没有好好修炼的他成了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师兄和师姐们总是在保护他,而他只能够看着师兄和师姐们不停离开自己,一个又一个。那种疯狂的绝望,发自内心的懊悔,永远都无法忘记。也是在那之后他才开始疯狂修炼,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喜爱的这些人。

也是自那之后,他才明白了南烛真人当初看见他闲散的坐在池旁钓鱼时突然问他的那句话,“你觉得鱼快乐吗?”

水里的鱼快乐吗?

它们当然是悠然自在的。

只是当灾难降临的时候,这些鱼儿只能够拼命逃跑,它们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他人。

而他就像是池塘里的那些鱼,在安稳的环境中,空想着一切,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最后却追悔莫及。

不过这一次……不会再这样了。

伍奉转身,命令其他尊者长老领着弟子前往后山躲藏起来,“如果渡不过这一劫,你们就进入百兽秘境也许还有走出去的机会。”

留下这样的话,伍奉就启动了天方之阵。

当年的天方之阵,帮助上清宗度过了许多危险,如今的天方之阵,要将这被招来的邪魔困在上清宗中。

当天方之阵开启,伍奉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全都消失。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外面那只邪魔还没有从血雾里爬出来,可是它的威压已经笼罩了大半个上清宗。

“宿允尊者召唤来了可怕的东西。”殷正说。

伍奉点了点头,心里格外平静,只是还有些对南烛真君的愧疚,“虽然南烛真君自从离开了上清宗,便对上清宗的事情不怎么理会,可若是让南烛真君看见上清宗在我的手上变成如今这般……我的心里着实有愧。”

“不止是你,还有我们,上清宗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当初南烛真君将上清宗交给他们的时候,是上清宗最为强大的时候,可这不到百年的时间,上清宗竟然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两个人,见证了上清宗的崛起,如今竟然又要见证上清宗的落败了。若是不能将这邪魔杀死,上清宗活下来的弟子们根本没有办法回到这里,此地将变成一方困阵,将邪魔永远的困在这里。而失去了上清宗门派山地和天方之阵的弟子,实力也将大打折扣。

“还好大师姐没有醒来……”殷正的眉头突然蹙了一下,“若是让大师姐看见这东西,怕是又要自顾自的做出什么决定,最后把自己累成认不认鬼不鬼的样子。”

说到这个,伍奉的面上也带了笑意,“从小的时候开始,大师姐就是这样。总是会主动照顾我们,帮我们出头,遇到困难的时候保护我们……自己受了伤,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就不停的笑……明明她都疼得满头冷汗……”

“哼。”殷正也想到这些,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而他们眼前这个邪魔,也终于从血雾中爬了出来。

首先看见的是极为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犹如两个黑洞洞的山洞在他们的前方。然后是完全扭曲像是蜘蛛一样的手脚与身躯。

邪魔浑身的皮肤都是血红色的,那些浓稠犹如鲜血的东西滴落下来,便会重新化成血雾回到它的身上。它的嘴巴像是被用针线缝了起来一般难以张开,但他还是从口中发出了刺耳咆哮。

当他的声音响起,整个上清宗都在震动,外面的雪山更是发生了持续不断的雪崩。

伍奉与殷正同时摇晃了身体飞到天上,原本他们脚下站立的大地寸寸开裂,其下竟然露出血海,许多枯骨在血海中挣扎,还有刚死不久的灵魂与血海上空凄厉咆哮。

明明不是很大的声音,却让伍奉与殷正同时感到胸口窒闷,这种情况在他们这个修为极难遇到,更何况这还只是亡魂的咆哮。

“这是什么邪魔……”殷正御剑于空,在邪魔身上的血雾纠缠上来时飞速躲避,伍奉同样如此。他的盯着眼前的邪魔不停思考,然而根本没有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大地还在不停开裂,整座山都在颤抖,原本邪魔身上收拢的血雾再一次弥漫开,只是这一次是从下方的血海向周围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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