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庙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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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洛阳城，暑气已经渐渐弥漫了起来。明光殿两旁种下的石榴树，因其多籽的特征而备受关照，彰显着万民对皇室多子的美好愿景。
如今，在石榴树茂密的枝叶里，蝉鸣声宛如即将煮沸的热水般一阵高过一阵，叫人恍惚间仿佛置身于烧水的大铁锅里，在热浪面前无处遁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竟然盖过了无处不在的夏蝉，夺回了听觉上的主导权。
“陛下，相国马上就到，已经进了苍龙门了。”小黄门跑上殿来通传。
“知……知道了……”刘协坐在御座之上，强打起精神说道，“速速派人前去迎接。”
直到小黄门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台阶之下，刘协才敢伸手抹去前额上的汗珠，不安地看着台下的王允、徐庶、黄琬等人。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刘靖儿出的主意。
董卓生性多疑，出门在外往往有甲士千人随行，防守密不透风，所以行刺地点不宜选在户外。对《史记·刺客列传》了如指掌的刘靖儿思前想后，还是借鉴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优秀精神遗产——殿内伏击。
他决定借刘协的名义宣董卓进殿，假称是要召开家宴宴请上党王来使。自从徐庶来到洛阳以后，还没和董卓见过面，董卓听了，不可能不来。
不出他所料，董卓果然中计。
只是这么一来，刘协就要辛苦一趟了。他不仅要当面和董卓虚与委蛇，还要亲自摔杯为号，控制这场刺杀行动的节奏。
对刘协来说，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难。
他是个有骨气的人，但这不妨碍他同时也是个胆小的人。
刘靖儿带着伏兵，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往外瞄，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他见刘协抖若筛糠，手足无措，不禁皱起了眉头。
“皇兄，你这样会被董卓看出破绽的！”他提醒道。
刘协回头看看他，嗫嚅道：“我……我……我……”
董卓早就已经进了苍龙门，要是见了刘协这副鬼样子，这一整殿的人不都得完蛋？
情急之下，刘靖儿急忙跑到他身边，高声叫道：“拿酒来！”
候在一旁的宫女赶紧端出一壶酒，放在了刘协面前。刘靖儿笑道：“皇兄，快喝点，酒能壮胆！”
“嗯……”刘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端起玉壶咕嘟咕嘟地灌进了嘴里。
“陛下，陛下！”王允情不自禁地叫道，“多矣，多矣！”
刘协对王允的提醒置若罔闻，在刘靖儿震惊不已的目光里，将一整壶酒一饮而尽！
“我的天，他的酒量原来这么好吗？”刘靖儿回想起上一世一喝酒就断片的刘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咚！
刘协把酒壶重重地放在案子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颊绯红，迷迷糊糊地说道：“董……董卓！我手持钢刀把你杀……”
嚯，好一副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君王模样！
下一秒，伴随着一阵叮里哐啷的巨大声响，刘协仰面栽倒，昏了过去。
？？？
刘靖儿愣住了。
徐庶愣住了。
王允也愣住了。
黄琬、士孙瑞等人也都吓得面如土色。
最终，还是刘靖儿先反应了过来。他赶忙去推刘协，口中喊道：“皇兄，醒醒，醒醒！”
可刘协不知道嘴里在念叨些什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刘靖儿的肺都要气炸了，暗暗骂道。
王允也紧张得六神无主，急忙问道：“殿下，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刘靖儿无奈地说道，“派人去告诉董卓，就说皇上突然患病，宴会改天再举行！”
“不可！”徐庶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制止道，“咱们干的是九死一生的事，今天如果不成，事情必然泄露！现在在这个殿里的人，全都要被诛九族！”
刘靖儿把心一横，问道：“军师，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徐庶快步走上台阶，转身说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诸公切莫多心！”
说完这些话，他亲自动手，扒下了刘协身上的皇袍，披在了刘靖儿身上。
这下子，就连刘靖儿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小声问道：“军、军师，是不是早了点儿啊？”
徐庶大声道：“殿下与陛下年龄相仿，身形相似，只要穿上龙袍，系上冕（miǎn）旒（liú）[1]遮挡面部，董卓是看不出区别的。就请殿下为了天下苍生，演一场戏吧！”
王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纠结了半晌，才说道：“就按徐将军的意思办！”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有的帮忙脱下刘协的衣服给刘靖儿换上，有人急着奔去殿后拿冕旒，有人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刘协抬了下去，伍清音则代替了刘靖儿先前的位置，与伏兵们一起藏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大家都急中生智，竟然异乎寻常地默契。
过了一刻来钟功夫，大殿上就已经收拾停妥。刘靖儿头戴串着两百八十八块五彩玉石的十二旒冕，身披玄色金龙纹交领王袍，坐在天子专属的座位上，觉得有点恍惚。
难道成为天子，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殿外响起一声嘹亮的高呼：“董——相——国——到——”
刘靖儿心里一颤。
其实，他与董卓是很熟悉的，以往一起喝酒吃肉的次数也不少，他从没有紧张过。但是现在，他却有点理解刘协的惶恐了。
他赶紧自己斟了半杯酒，大口饮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紧绷着的弦稍稍松弛了些。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中，那个熟悉的肥胖身影透过玉串，映入他的眼帘。董卓手握剑柄，昂首挺胸地阔步走上殿来，他的身后，是面无表情的吕布、牛辅等人。
“臣董卓参见陛下！”董卓拉长了嗓音，高声吆喝道。
[1]冕旒是古代礼冠的一种，前后挂着形似珠帘的装饰。天子带的冕上前后各有十二条玉串，称为十二旒冕。